腰間的痛楚逼得她不得不馬上面對現實,她收起對他的仰慕,半埋怨的說:「有、有什麼好笑的?」
「咳……抱歉。」也許是太久沒有開懷大笑的關係,杜至野差點拉不回嘴巴的弧線;不過看在她今天夠努力的份上,他關心的問:「你還好吧?」
「哪裡好?」她側了側身,想以螃蟹橫行的方式走下去。
「你這麼走,就算到了明天也還走不到樓下。」他直言不諱。
聞言,郁蘋的怨氣衝口而出:「也不知道是誰的家,沒事建這種高塔做什麼?也不做個電梯,不然我也用不著這麼辛苦了。」
杜至野審視著她的腰間。「你最好別再用腰使力,否則會更嚴重。」
「我當然知道啊!可是不動,我怎麼下樓?」她光往下看那一圈又一圈的樓梯就頭暈了,照她的速度,她得到民國幾年才能回到陸地?
「你的肌肉太緊繃了,放鬆些。」
他的手才輕輕扶住她的腰,她立即敏感的哇哇大叫。
「啊!別碰……會痛啦!」
「你這麼粗魯的人也會怕痛?」杜至野戲謔地道。
郁蘋將憤怒轉成了發洩情緒般的碎碎念:「你當我沒有神經和知覺嗎?一直說我粗魯,我是哪裡粗魯了?我可是也有自尊心的,你別一直自以為是的批評我;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這樣?我甚至還搞不清楚我幹嘛這麼聽話的來到這裡擦樓梯,這叫什麼訓練?根本是藉機利用我……」
「閉嘴──」他無法忍受的發出怒吼,讓郁蘋有種震耳欲聾的暈眩感。
她忍氣吞聲的安靜下來,可眼前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呀!
不管了!她只好認命的慢慢走下去了。
忽然,郁蘋感受到腰間被一雙大手輕巧溫柔的扶持住,令人心臟狂跳的溫度以駭人的速度侵蝕著她。
「你怎麼還是這麼僵硬?」杜至野沒有發現他引起的效應,低聲責備:「不是要你放鬆嗎?」
「那……那個……我、我……你手、手……」她結巴了。
「你在說什麼?」他完全聽不懂。
「我……我自己走啦!」好不容易迸出一句話,郁蘋無力得腿都軟了。
他凝視著她的腰和他的手,倏地放開。「我沒有別的意思。」
聞言,郁蘋有些失落的再度往下走。學習放鬆有何難?可是只要有他在,她怎麼也無法放鬆,他隨隨便便的觸碰,都數她方寸大亂。
二十五年來,她沒有談過戀愛,黃金歲月全在工作和育兒間消逝了,現下她心跳的感覺裡有著甜蜜的暖流,實在教人依戀不已,即使她再怎麼遲鈍,也逐漸的有所意會。
可她和他之間的界線她自知無力跨越,所以才能迅速在依戀的情緒中抽離。她還是和他保持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比較好,至少可以讓她自在些。
杜至野冷眼看著她如烏龜慢爬的速度,淡淡地說:「我忘了告訴你,這座高塔有自動斷電的省電措施,現在是十一點四十分,再過二十分鐘,樓下的電動門會自動關閉。」
「嗄?」郁蘋尖叫了一聲,不會吧?
「所以。」他從她身邊輕輕鬆鬆的晃了過去,涼涼的道:「你最好在二十分鐘內到達樓下,拜!」
目送他輕快的腳步已在轉眼間奔到了下個樓層,四周冷清的宅氣教郁蘋恐慌極了。
「等、等一下啦……」
他彷彿沒聽見似的愈走愈急,她的心也跟著愈來愈焦急,如果斷電的話,連樓梯間的燈也會全部熄滅,那麼她不等於陷入一個黑壓壓的空間?光想她就害怕。她不要!她才不要被關在這種地方!
「等一下啦,杜至野!」郁蘋心慌的大吼:「你不要走啦!杜大老闆、杜大協理,你不要丟下我啦……」
「看不出來……你會怕?」杜至野的聲音忽然又出現在她耳邊,驚人的是,在暈黃的燈光下,他發現她眼角染了一片濕氣。
「我、我怕黑……」她可以天不怕地不怕,可她最怕黑啊!
「你會怕黑?」他對她柔弱的一面無法抵抗。
「對啦,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楚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腳會踩到什麼、手又會摸到什麼……」郁蘋向四周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吸了吸鼻子道:「聽到各種聲音,都覺得那是……那個……」
「說穿了,你是怕鬼?」他嗤之以鼻。「肯定是你虧心事做太多。」
「隨便啦……反正你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凝視著她懇求的視線和她真切的央求,杜至野莫名的有種快感。
「好吧!」反正他剛才說的事情純粹只是嚇她。
感覺到他手心的溫度,她馬上停住了淚水掙扎。
「我自己走啦,不要扶我!」
「你實在……」他瞪了她一眼,「不接受幫忙就是浪費時間,你選擇哪一樣?」
「我、我會癢啦……」她隨口搪塞了個理由,總不能說她會害羞吧?他肯定會笑她。
「你的問題還真多。」杜至野歎道:「你到底要我怎麼做?」
「那個……」郁蘋靈機一動,「你背我下去會不會快一點?」
他倏地瞇起了黑眸,她居然敢向他提出這種不知死活的要求,而且沒有任何羞赧的神色,反而相當認真?
「不好嗎?」她搞不清楚他為何生氣,直呼道:「我的體重很輕耶!」
「你自己慢慢走吧!」他漠不關心地說著,顯然已被她無厘頭的言行逼瘋了。
「啊──別走!」這一次,她眼明手快的抓著他的衣角哀求道:「好啦,我自己走嘛,你陪在我旁邊就可以了,行嗎?」
杜至野有種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可他沒有拒絕,僅是把身子一退,靜靜地冷眼旁觀。
郁蘋不再多言,一心只想在二十分鐘的時間限制內到達出口,高塔內只剩下她在艱辛的每一次舉步後,本能的低呼聲。
雖然如此,杜至野愈聽就愈刺耳、愈聽就愈不舒服。
他突然在她的正下方彎下腰,舉動顯得莫名其妙。
「你……你幹嘛?」她不懂。
「上來吧,我不想因為陪你走路這種無聊的行為,變成我今天熬夜的原因。」
「所以,你要背我?」她欣喜若狂的問。
「廢話!」他已經覺得夠委屈了,不想再多費唇舌。
郁蘋興高采烈的歡呼一聲,連忙往他背上跳去,可是不知是因為力道過大抑或是高興過頭,她的腳很不聽使喚的打了結,身體因此失去了重心,朝他的背後重重跌過去……
可想而知事情的嚴重性……
一陣重物從樓梯往下滾落的聲音,在一個巨大的撞擊聲之後戛然而止,他們省略了一整層樓的步行,頭上卻多了些瘀青腫包。
第六章
杜至野緊繃著臉,自從家庭醫師走後,他寢室內的氣溫頓時降至冰點。
郁蘋連看都不敢看他,想跟在家庭醫師後面溜走,伊格卻要她留下來。
可她留下來能做什麼呢?他半句話也不說,她又怎麼敢開口?
氣氛相當沉悶,她的腰部還在痛,摔下樓梯的後遺症讓她現在全身酸疼,可以想像杜至野現在一定也不好受,因為在當時,他可是活生生地被她壓在身下。
「對、對不起啦……」郁蘋低著頭跪在地上,怯懦的道歉,「這一次是我不對,你、你別生……」
耳邊沒有半點回應。
「真的很抱歉,不然……我讓你踢一腳好了。」她的腰彎得更低了。
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當然,她的耐性也僅止於三秒鐘。算了!她幹嘛自討沒趣?
見杜至野仍然默不作聲,於是她把心一橫,正想起身的剎那,伊格的聲音突地響起──
「二少爺,您受傷的事是否該稟報老爺和夫人?」
「不用了。」
杜至野終於開口,聲音沒有任何溫度,但郁蘋卻可以感覺到他的視線正緊盯著她不放。
杜至野已然氣得無話可說,不論那座高塔再怎麼高、宅院再怎麼大,他從未因此而受傷生病。這女人才用了一個小時,就讓他的額頭一片烏紫。
「那麼,請二少爺好好休息。」伊格說完,見郁蘋猶如得到解救似的正想逃走,轉頭制止她。「你得待在這裡向二少爺陪罪。」
「我已經陪罪了呀!」郁蘋哇哇大叫。
「他還沒有原諒你。」伊格冷冷地道:「按照規定,你必須受罰,明天你的工作是把宅院四周的雜草除乾淨。」
她慘兮兮地嘟囔一聲,事情演變至此根本不是她的本意,她真的好想回家……
伊格根本不理會她的抗議,關門離去。
「過來。」杜至野冷硬的命令聲倏地響起。
郁蘋僵硬而順從的移向他的身側,這才看清楚他正坐在臥室內的沙發上專注的翻閱財經雜誌。
「倒杯水來。」他的頭髮微亂,右額貼了張OK繃,左手指節處也纏了繃帶。
她默默地按照他的指示,端來了一杯水。
「把桌上的藥吃了。」
瞪著桌上的藥袋,她迷糊了。「你要我飲毒謝罪嗎?」
「你是從哪裡想來這句話的?」他半垂著眼看她,怒意未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