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什麼胡話!」姑娘生氣了,放下東西拉著男子出門。
他們的步伐越走越遠,談話聲漸漸消失不見。
段惜鈺再睜眼,床邊多了一張椅子,上面放了食物。
房外,綠樹搖曳,紅花嫵媚。
香香推走司寇飛煙,一邊交代:「你別那麼大聲說話,有事我自會找你。」
「有了男人就不要哥哥?」司寇飛煙心裡不平衡,止住腳步不肯動。
「你說什麼啊!」她這哥哥真會吃醋!
「可不是?」司寇飛煙睨她。 「段惜鈺昏迷著,未必聽得見我說話。妳只擔心我嗓門大,怎麼不擔心妳日復一日照顧他根本是白忙一場?」
「獨孤前輩說他沒事了,我不會白忙的,他早晚會醒過來。」
「倘若他永遠不醒,妳是否在他身邊伺候他一輩子?」
香香無語,想像起她白髮蒼蒼的樣子,以及段惜鈺年老時的模樣,那時候她還能與他在一起嗎?
「……那有什麼關係?」她不自覺的問司寇飛煙。
司寇飛煙冷著臉搖頭歎氣,用力敲了敲香香的額頭。
「妳真是不開竅!早點死心吧,段惜鈺和妳就像雲和海一般!」
「你之前不是才叫我爭取他?」
「我怎麼曉得他竟一睡不醒?」司寇飛煙撥撥頭髮解釋道:「段妖嬈已籌足了人力財力準備對付段嫣然。段惜鈺一旦醒來,必定又要東忙西忙的,沒空理睬妳!妳再怎麼對他好,他最多還妳恩,不會回妳的情!」
「哥,別惱了。」香香柔笑,手掌輕撫過司寇飛煙的胸膛為他順氣。「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我會量力而為,你不必替我擔心。」
司寇飛煙無奈。「罷了!隨妳去,我現在尚可忍耐……」
世上有這麼多人,不是非得要其中一個不成,總能找別人代替。如此簡單的道理,為何他好說歹說妹妹始終不接受?
「妳呀,真是個死心眼……」無奈啊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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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再次靠近。這一回段惜鈺只聽見那姑娘的足音,那位男子未再跟隨。
「用晚膳了。」香香坐到床邊木椅上。 「我煮了些清粥,還熬了湯藥。你若想吃好東西就快醒過來!」
她扶著他半坐起身,如此他才較易嚥下食物。
段惜鈺任她擺佈,長眉微顰,不習慣讓人這般體貼服侍。
「先喝幾口湯。」香香吹了吹杓子內的湯水,接著一手握住他的下頷,撐開他的嘴,把湯餵進他的口中。
段惜鈺自動嚥下,可香香不知道,仍是依照以往的方式,立刻抬起他的頭讓他往後仰,助他口裡的水往咽喉裡流。
「每次餵你吃東西都好像在打仗,要注意冷熱、又得防止你吞不下,若是從嘴角流出來也得趕緊擦乾淨,免得髒了身子。」香香如抱怨般的說著,但她表情卻很甜蜜,眉眼間帶著笑。
段惜鈺的身體僵硬了,有一剎那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娃娃……在他的記憶裡,即便是他過世的爹娘也從未如此照料過他。
「我用了最好的藥材熬成湯,給你補補身子……」香香又在自言自語了。
段惜鈺品味著唇舌間的味道,真是原汁原味,他還能逐一叫出藥材的名,看來她的手藝還需加強。
「太湖的局勢有變動了。」香香忽然提起段惜鈺牽掛之事。
他凝神聽她繼續說:「段妖嬈這些年在司馬商號籌集了大量的財物,收買了許多門派,就為了剷除段嫣然。」
段惜鈺心中暗歎。他對師傅早死了心,卻狠不下心,或許交給妖嬈處理更合適一此」。
「段嫣然把做過的醜事全推到你頭上,還拿出不少偽證誣陷你……」
她如何曉得這麼多的內情?段惜鈺起疑,這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儘管我知道不是你做的,然而你若不出面澄清,我或段妖嬈還是無法為你平反。」
她說她與妖嬈信任他,段惜鈺忍不住微笑。被陷害、被傷害難免會痛苦,但知道有人始終信賴他、支持他,那悲哀的感覺似乎漸漸淡了。
段嫣然令他失望,世上還有別人能給他希望。
--她好像說過類似的話……段惜鈺不禁迷惘,層層封閉的心房受到微微的震盪。
「你不願被誣陷吧?」香香邊餵他吃粥邊道。「若不甘心就快點醒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講了半天,她口乾舌燥,也不知段惜鈺能否聽見?
香香回憶著哥哥的話,不禁有些認同-簡直是在白忙!
「你聽得見我的話嗎?」她面色沮喪。
手上的碗發出敲撞聲。
「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什麼?」香香無奈。
段惜鈺閉著眼,卻聽得清楚;她用杓子壓軟了米粒,再吹著熱呼呼的粥,吹到不燙不涼的溫度才送進他嘴裡。
他並未張開嘴,她只好雙手並用,辛苦服侍他只為吃一口粥。
無須用眼睛看,他很清楚的感覺到她在做什麼-無微不至的照料。
他千瘡百孔的靈魂似被灌入了沸水,燒得他渾身發熱。段惜鈺忽然想張開眼,仔細看看這位姑娘。
一口粥他來不及吞下,便從嘴角流出。
香香連忙用手指去擦。
手觸及他的唇,指頭有點紅,香香的臉也紅了。
「段惜鈺……你醒了就會離開,去找你師弟和師傅吧?」香香低下眼,落寞的問。
心知他不會回答,她眉間的孤獨感愈加濃厚。目光轉向他的手指,修長而有硬繭,但無損美麗。
香香眼眶熱熱的,放開了碗。
她伸出指頭纏住他的手,十指交握。
她笑了笑。「誰說雲與海不能結合?」
雙掌櫃住他的雙掌,這不就合而為一了?
「你有感覺嗎?」香香輕聲詢問。 「你說,天上的雲相海上的水,有結合的一天麼?」
段惜鈺沒回答,掌心微微出汗。她是什麼意思?
「你會一輩子沉睡?」香香望著他恢復柔潤的唇。「或者,醒了就離開?」
段惜鈺困惑,不懂她的話有何意義。正在猜疑之際她撒開了手指,一股涼意頓時席捲了他,胸口不似方纔那般火熱,卻也一片空蕩蕩的。
瞬間,他竟想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段惜鈺皺起了眉,難以釐清自己的心思。
香香輕緩的將段惜鈺放倒在床上道:「我喂完了。明天再繼續。」
語畢她站起身,一動也不動地凝視他。
段惜鈺猶豫著該不該睜開眼……
屋子裡空氣似乎稀薄起來,他頓覺呼吸無力。
香香開始移動,不是離開,而是移近身體停在他面前。
段惜鈺屏息,似有所預感,本來堅硬的心漸漸柔軟了。
一聲歎息從喉嚨流人五臟六腑,酸甜的滋味化成湧現眼眶的淚珠,懸掛在香香的臉龐。
四片柔軟的嘴唇接觸的剎那──
雲與海,彷彿合一了。
段惜鈺鎮住錯愕的情緒,驚詫的瞬間,明白了她所有舉動背後的意義。
香香的唇瓣輕柔的摩挲,不敢太深入,怕褻瀆了他。她的淚水無助的滴落在他白皙的面容上……
淚一顆一顆燙過他的臉,滲入了骨血,幾乎要把他每寸皮肉燒開。
凝眸、指頓、聲咽處,別有深情一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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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抱著何種情感親吻他?如此小心翼翼,令他都為之心疼!
他與她,應該互不相識才對呀?
段惜鈺霍地睜開眼,瞳孔深處沒有絲毫責怪,反而充滿了強烈的迷惑。
正抬起頭的香香觸及他閃耀的目光,大驚之下人往後倒,掃落了一地的餐具。
鏗鏗鏘鏘!
「你、你……」她一顆心險些跳出口。「醒了,你醒了?!」
段惜鈺點了點頭,使盡全力勉強坐起身。
香香連忙轉過身掩住錯愕的臉。他知道了,知道了?
段惜鈺在她身後,看見她耳根都紅了。
「你……幾時醒的?」香香顫著聲問。
段惜鈺沉吟半晌,淡然回答:「發現有東西碰到我嘴唇的時候……」
「那是──」香香慌了,忙謊道:「我在餵你吃東西。」
無意讓她下不了台,段惜鈺很配合的把視線掃向一地的碗盤。「多謝。」
他的語氣不冷不熱,香香揪著心猜著,他是否知道她偷吻他?他會不會追問她原因?
「請問姑娘-」
他問了!香香全身繃緊……怎麼解釋?
「這是何處,姑娘是何人?」段惜鈺問出他急於知道的問題。
香香眼睫微顫,一股莫名的失落攫住了心神。
他……沒有發現她偷偷吻了他?
「我以前可曾見過姑娘?」段惜鈺語氣有禮且疏遠地問。
你見過──香香有些賭氣地正視他,用眼神告訴他答案。然而堅持不了片刻,她又放棄似的別開臉。
「我是司寇家的人,你在司寇家。」
「金陵『無所不知』司寇一門?」段惜鈺思及相關往事。
「嗯。」她搬出準備好的說詞。 「你師弟段妖嬈與我們有些交情,在你康復之前,我們會依他的要求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