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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夏曉衣

  「講什麼胡話!」姑娘生氣了,放下東西拉著男子出門。

  他們的步伐越走越遠,談話聲漸漸消失不見。

  段惜鈺再睜眼,床邊多了一張椅子,上面放了食物。

  房外,綠樹搖曳,紅花嫵媚。

  香香推走司寇飛煙,一邊交代:「你別那麼大聲說話,有事我自會找你。」

  「有了男人就不要哥哥?」司寇飛煙心裡不平衡,止住腳步不肯動。

  「你說什麼啊!」她這哥哥真會吃醋!

  「可不是?」司寇飛煙睨她。 「段惜鈺昏迷著,未必聽得見我說話。妳只擔心我嗓門大,怎麼不擔心妳日復一日照顧他根本是白忙一場?」

  「獨孤前輩說他沒事了,我不會白忙的,他早晚會醒過來。」

  「倘若他永遠不醒,妳是否在他身邊伺候他一輩子?」

  香香無語,想像起她白髮蒼蒼的樣子,以及段惜鈺年老時的模樣,那時候她還能與他在一起嗎?

  「……那有什麼關係?」她不自覺的問司寇飛煙。

  司寇飛煙冷著臉搖頭歎氣,用力敲了敲香香的額頭。

  「妳真是不開竅!早點死心吧,段惜鈺和妳就像雲和海一般!」

  「你之前不是才叫我爭取他?」

  「我怎麼曉得他竟一睡不醒?」司寇飛煙撥撥頭髮解釋道:「段妖嬈已籌足了人力財力準備對付段嫣然。段惜鈺一旦醒來,必定又要東忙西忙的,沒空理睬妳!妳再怎麼對他好,他最多還妳恩,不會回妳的情!」

  「哥,別惱了。」香香柔笑,手掌輕撫過司寇飛煙的胸膛為他順氣。「我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我會量力而為,你不必替我擔心。」

  司寇飛煙無奈。「罷了!隨妳去,我現在尚可忍耐……」

  世上有這麼多人,不是非得要其中一個不成,總能找別人代替。如此簡單的道理,為何他好說歹說妹妹始終不接受?

  「妳呀,真是個死心眼……」無奈啊無奈!

  ☆☆☆☆☆☆☆☆☆☆  ☆☆☆☆☆☆☆☆☆☆

  腳步聲再次靠近。這一回段惜鈺只聽見那姑娘的足音,那位男子未再跟隨。

  「用晚膳了。」香香坐到床邊木椅上。 「我煮了些清粥,還熬了湯藥。你若想吃好東西就快醒過來!」

  她扶著他半坐起身,如此他才較易嚥下食物。

  段惜鈺任她擺佈,長眉微顰,不習慣讓人這般體貼服侍。

  「先喝幾口湯。」香香吹了吹杓子內的湯水,接著一手握住他的下頷,撐開他的嘴,把湯餵進他的口中。

  段惜鈺自動嚥下,可香香不知道,仍是依照以往的方式,立刻抬起他的頭讓他往後仰,助他口裡的水往咽喉裡流。

  「每次餵你吃東西都好像在打仗,要注意冷熱、又得防止你吞不下,若是從嘴角流出來也得趕緊擦乾淨,免得髒了身子。」香香如抱怨般的說著,但她表情卻很甜蜜,眉眼間帶著笑。

  段惜鈺的身體僵硬了,有一剎那他覺得自己變成了娃娃……在他的記憶裡,即便是他過世的爹娘也從未如此照料過他。

  「我用了最好的藥材熬成湯,給你補補身子……」香香又在自言自語了。

  段惜鈺品味著唇舌間的味道,真是原汁原味,他還能逐一叫出藥材的名,看來她的手藝還需加強。

  「太湖的局勢有變動了。」香香忽然提起段惜鈺牽掛之事。

  他凝神聽她繼續說:「段妖嬈這些年在司馬商號籌集了大量的財物,收買了許多門派,就為了剷除段嫣然。」

  段惜鈺心中暗歎。他對師傅早死了心,卻狠不下心,或許交給妖嬈處理更合適一此」。

  「段嫣然把做過的醜事全推到你頭上,還拿出不少偽證誣陷你……」

  她如何曉得這麼多的內情?段惜鈺起疑,這姑娘到底是什麼人?

  「儘管我知道不是你做的,然而你若不出面澄清,我或段妖嬈還是無法為你平反。」

  她說她與妖嬈信任他,段惜鈺忍不住微笑。被陷害、被傷害難免會痛苦,但知道有人始終信賴他、支持他,那悲哀的感覺似乎漸漸淡了。

  段嫣然令他失望,世上還有別人能給他希望。

  --她好像說過類似的話……段惜鈺不禁迷惘,層層封閉的心房受到微微的震盪。

  「你不願被誣陷吧?」香香邊餵他吃粥邊道。「若不甘心就快點醒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講了半天,她口乾舌燥,也不知段惜鈺能否聽見?

  香香回憶著哥哥的話,不禁有些認同-簡直是在白忙!

  「你聽得見我的話嗎?」她面色沮喪。

  手上的碗發出敲撞聲。

  「你知不知道我在做什麼?」香香無奈。

  段惜鈺閉著眼,卻聽得清楚;她用杓子壓軟了米粒,再吹著熱呼呼的粥,吹到不燙不涼的溫度才送進他嘴裡。

  他並未張開嘴,她只好雙手並用,辛苦服侍他只為吃一口粥。

  無須用眼睛看,他很清楚的感覺到她在做什麼-無微不至的照料。

  他千瘡百孔的靈魂似被灌入了沸水,燒得他渾身發熱。段惜鈺忽然想張開眼,仔細看看這位姑娘。

  一口粥他來不及吞下,便從嘴角流出。

  香香連忙用手指去擦。

  手觸及他的唇,指頭有點紅,香香的臉也紅了。

  「段惜鈺……你醒了就會離開,去找你師弟和師傅吧?」香香低下眼,落寞的問。

  心知他不會回答,她眉間的孤獨感愈加濃厚。目光轉向他的手指,修長而有硬繭,但無損美麗。

  香香眼眶熱熱的,放開了碗。

  她伸出指頭纏住他的手,十指交握。

  她笑了笑。「誰說雲與海不能結合?」

  雙掌櫃住他的雙掌,這不就合而為一了?

  「你有感覺嗎?」香香輕聲詢問。 「你說,天上的雲相海上的水,有結合的一天麼?」

  段惜鈺沒回答,掌心微微出汗。她是什麼意思?

  「你會一輩子沉睡?」香香望著他恢復柔潤的唇。「或者,醒了就離開?」

  段惜鈺困惑,不懂她的話有何意義。正在猜疑之際她撒開了手指,一股涼意頓時席捲了他,胸口不似方纔那般火熱,卻也一片空蕩蕩的。

  瞬間,他竟想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段惜鈺皺起了眉,難以釐清自己的心思。

  香香輕緩的將段惜鈺放倒在床上道:「我喂完了。明天再繼續。」

  語畢她站起身,一動也不動地凝視他。

  段惜鈺猶豫著該不該睜開眼……

  屋子裡空氣似乎稀薄起來,他頓覺呼吸無力。

  香香開始移動,不是離開,而是移近身體停在他面前。

  段惜鈺屏息,似有所預感,本來堅硬的心漸漸柔軟了。

  一聲歎息從喉嚨流人五臟六腑,酸甜的滋味化成湧現眼眶的淚珠,懸掛在香香的臉龐。

  四片柔軟的嘴唇接觸的剎那──

  雲與海,彷彿合一了。

  段惜鈺鎮住錯愕的情緒,驚詫的瞬間,明白了她所有舉動背後的意義。

  香香的唇瓣輕柔的摩挲,不敢太深入,怕褻瀆了他。她的淚水無助的滴落在他白皙的面容上……

  淚一顆一顆燙過他的臉,滲入了骨血,幾乎要把他每寸皮肉燒開。

  凝眸、指頓、聲咽處,別有深情一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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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抱著何種情感親吻他?如此小心翼翼,令他都為之心疼!

  他與她,應該互不相識才對呀?

  段惜鈺霍地睜開眼,瞳孔深處沒有絲毫責怪,反而充滿了強烈的迷惑。

  正抬起頭的香香觸及他閃耀的目光,大驚之下人往後倒,掃落了一地的餐具。

  鏗鏗鏘鏘!

  「你、你……」她一顆心險些跳出口。「醒了,你醒了?!」

  段惜鈺點了點頭,使盡全力勉強坐起身。

  香香連忙轉過身掩住錯愕的臉。他知道了,知道了?

  段惜鈺在她身後,看見她耳根都紅了。

  「你……幾時醒的?」香香顫著聲問。

  段惜鈺沉吟半晌,淡然回答:「發現有東西碰到我嘴唇的時候……」

  「那是──」香香慌了,忙謊道:「我在餵你吃東西。」

  無意讓她下不了台,段惜鈺很配合的把視線掃向一地的碗盤。「多謝。」

  他的語氣不冷不熱,香香揪著心猜著,他是否知道她偷吻他?他會不會追問她原因?

  「請問姑娘-」

  他問了!香香全身繃緊……怎麼解釋?

  「這是何處,姑娘是何人?」段惜鈺問出他急於知道的問題。

  香香眼睫微顫,一股莫名的失落攫住了心神。

  他……沒有發現她偷偷吻了他?

  「我以前可曾見過姑娘?」段惜鈺語氣有禮且疏遠地問。

  你見過──香香有些賭氣地正視他,用眼神告訴他答案。然而堅持不了片刻,她又放棄似的別開臉。

  「我是司寇家的人,你在司寇家。」

  「金陵『無所不知』司寇一門?」段惜鈺思及相關往事。

  「嗯。」她搬出準備好的說詞。 「你師弟段妖嬈與我們有些交情,在你康復之前,我們會依他的要求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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