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攫住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哀愁,害怕地說:「為什麼你願意施捨你的愛給一個不能白頭偕老的人?我的未來只剩短短的幾個月,而你的未來怎麼辦?」
「誰能掌握未來呢?我們不談未來,只要珍惜現在。」
「我親眼看見你是如何思念如玉姐姐的,我怎麼能這麼自私呢?」她用力地將他推開,哭泣地說:「我不要你這樣,不管是喜是悲,我已經決定自己走完剩下的幾個月。」
「你不能自己決定,因為剛才我們已經收下對方的心了。」
「你明知道我的卑微、殘缺,為什麼還要為難我?」
他聲音瘖啞地說:「是你為難了我,我原以為自己不會再為愛情付出任何代價,但你卻讓我不能自主地被吸引。害怕與愛慕,一個秤一個錘,左右為難的都是你,現在我終於放得下秤錘,但你又用千百種借口來為難我。」
熱淚泉湧而出,滾滾淹沒她的臉頰,她淚汪汪地說:「沒見過像你這麼傻的人,你知道自己為悲傷作了選擇嗎?」
冷風行靜靜地在視她,黑眸深沉如暗夜,看著她好久好久,太多的感受來不及用言辭表達,最後只能歎一口氣,「你真是愛哭。」
她的眼淚幾乎是立刻停止,淚水洗過的眼眸又黑又亮地盯著他,「喜也為你,悲也為你,為什麼我會這麼倒霉。以前我才不是這樣,如果你不威脅我上邙狼山,我們之間原本什麼事都沒有的。遇見你之後,原本單純而快樂的心變得忽喜忽悲,連眼淚都被你訓練得收放自如,你說我愛哭,我就不哭了。」
「不哭之後呢?」以對她的瞭解,她言下必有未竟之意。
他總能早一步猜出她的心思,她也不以為意了,於是順著他的話鋒說:「不哭之後當然就是談正經事的時候。你打算怎麼處理漂亮小師妹,她可是你的初戀情人耶。」
「愈漂亮的女人愈會騙人,這裡大概只有你會相信她的話。」他搖頭歎氣道。
「難道她說的話都是騙人的?」她太驚訝了,因為方羽柔看來楚楚可憐,她幾乎是一見到她就產生了同情心。
「我不知道她對你說了什麼,但她只是我的師妹,我娶了如玉之後,她才嫁給人。」
「哇!完全不一樣,她說起謊來真是臉不紅氣不喘,害我信了十成十,可惡!」她接著露出一個讓天地為之失色的甜美笑容,「還好,我很漂亮,但是我不騙人。」
他莞爾一笑,「如果相信你不說謊,我冷風行早就成為拜倒姑娘裙下的繞指柔了。」
「你真是不上道,舞叔叔呢?為什麼整天沒看見他?」
「他離開去尋找你父親。」
「他把我一個人留下?」她一時不能接受自己被孤獨留下的事實,已經養成依賴他的習慣,心中竟因此而感傷。
「我會照顧你的。」他想拉過她的身子,觸手卻是一片冰涼,夜愈深霧氣愈濃,寒氣已侵入,知道她就算身體承受不了,也不會開口,「這裡太冷了,我帶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唉!」他輕歎一聲,將她往懷裡一拉,一個起身帶她往「曲風樓」飛掠而去。
方羽柔正躺在床上休息,聽到叩叩細微的敲門聲,眼睛盈滿喜悅的光芒,然後以細弱的聲音說:「請進。」
秋漱玉端著藥碗,笑嘻嘻地走進來,「姐姐今天身體好嗎?」
失望的眼神一閃而逝,她仍維持病弱的聲音說:「謝謝妹子來看我,你手上端的是什麼?」
秋漱玉已經將藥碗端到她面前,小心的呵著氣,「姐姐身體太虛弱了,所以我特定熬碗補藥給你安安胎,來,我喂姐姐喝下。」
方羽柔不疑有他地喝下藥,口齒立時芬芳滿溢,「妹子的補藥真是好喝。」
「這還用說嘛,我可是用了很多珍貴藥材才熬成這一碗,保證安胎。」
方羽柔見她笑得賊,提防地問:「昨天妹子不是說我身子不錯,為什麼還要安胎?」
「反正補藥多吃無礙,昨天我和少主談起你的事……」
方羽柔馬上緊張地說:「你沒告訴他南天虐待我的事吧。」
「當然沒有,我答應過你的。」秋漱玉看出她眼中有幾分失望,馬上接著說:「我說你的身體很好,少主就說他能放心地通知楚南天接你回去。」
「我不能回去!為了肚裡的孩子,我……」她這才想起秋漱玉好心熬的安胎藥。
果然,秋漱玉甜美地笑道:「我知道姐姐視胎兒如心頭的一塊肉,現在你不用擔心這塊肉會掉了。」她頓了一下,接著說:「有件事我想和姐姐商量……昨晚少主說喜歡我,我們在紅情花下互許衷心,但離開紅情花之後,我心裡又很惶恐,不知該如何是好。」
方羽柔聞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忿怒,雖然嫁人,但她對冷風行的愛戀非但未減,反而更熾更烈,心中仍然有夢,所以不容破壞夢想的人。她壓下這股怒氣,沉沉地歎口氣,「唉,我師兄就是這種人,聽說你病了,我想他是希望讓你快快樂樂地渡過剩餘的時間,他知道你的心意,不想讓你在心中留下遺憾,師兄一旦作了決定,很少人能讓他更改的。」
秋漱玉順著她的話鋒,可憐兮兮地說:「我也不要他這樣啊,我是世上最自私的人,我沒有資格擁有天長地久的東西,但我卻去寄望他的愛情,姐姐教教我吧,我現在已經是六神無主,不知該不該自私地接受他的愛情。」
「愛情,又談得上什麼自私不自私呢?『狼』是最專情的動物,它們對伴侶的執著有時更甚於人類,我曾見過徘徊在郎狼山頂的灰狼,每夜在峰頂獨自悲嚎,師兄說灰狼的妻子落崖而死,灰狼一直在崖邊追思直至死亡。而我的大師兄,他也是同樣固執的狼。」
「我該怎麼辦?」秋漱玉可憐地流下淚,「少主說他以前只喜歡如玉姐姐一人,而現在只喜歡我一個。」
方羽柔在心中冷哼一聲,若不是君如玉,師兄豈會對她不理不睬,現在連眼前這個黃毛丫頭都自稱是師兄的心上人,怎麼叫她不忿怒呢?自己的美貌明明不輸任何人,於是她話鋒轉為刻薄地說:「師兄可曾說他愛你。」
「沒有。」秋漱玉老實地回答,心中盤算著下次見面一定要問問他。
「呵呵呵,妹子你可能誤會大師兄的意思了,喜歡是一種單純的欣賞,它不是愛,暗戀大師兄的人何其多,只要大師兄多看她一眼,她就自以為是飛上枝頭的鳳凰。」
「是啊,姐姐當年一定也嘗盡暗戀之苦,幸好後來你看開嫁人了。」她在心中偷笑著。
讓人說中心中的痛處,方羽柔馬上由嬌柔變成兇惡,尖酸潑辣地說:「你真以為自己是鳳凰了嗎?別說你的容貌沒有我的一半漂亮,就連你這一身瘦排骨也引不起男人的興趣。我問你,昨夜孤男寡女、花前月下,大師兄可曾對你有非分之想?」
她心中默記著第二個要詢問冷風行的問題。比起尖酸刻薄她從不輸人,不過此時她卻自卑地垂著頭,狀似可憐地說:「沒有,光是我一張慘白的臉色就嚇死人了,不過少主這個人也是很奇怪的,對瘦排骨沒有非分之想就算了,怎麼連姐姐這樣容貌秀美、身材姣好的女人他也沒有非份之想呢?」
方羽柔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別得意,我和大師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二十多個年頭朝夕相處,我們熟悉彼此的一切,請問你又瞭解他多少,你知道他最喜歡和最討厭吃的東西是什麼嗎?」
她沮喪地數著手指頭,「我們認識不到十天,不過這未必是壞事,像你們認識了二十多年,太熟悉彼此的一切,所以他才不願意娶你……」
心頭讓人重重地紮了一下,方羽柔氣得大叫,「你懂什麼!像你這種無知的女人,天真的以為愛情可以支撐一輩子,你根本不知道怎樣在床第間取悅男人、根本不知道怎樣捉住男人善變的心,像你這種瘦排骨,只能等著當怨婦!」
秋漱玉擔心地說:「真的嗎?不過……我不知道怨婦的滋味如何,姐姐畢竟嫁了人,一定知道這種滋味是什麼……」
「你胡說!」她立刻怒聲反駁,「南天對我極好,溫柔又體貼。」
「騙人!你明明是個可憐的怨婦,我見過你手臂的傷。」
「那是我自己割的!不這麼做大師兄怎麼會心軟……」
「哦……」秋漱玉指著她,賊笑著,「原來你騙人,我要告訴他。」
「你?!」發現被套出話,她氣忿不已,不顧形象地衝過去扯著秋漱玉的頭髮,怒罵道:「你以為大師兄真的愛你嗎?你也不自己照照鏡子!」
「痛……痛……」秋漱玉痛得眼淚直流,想要拉開她的手,偏偏力氣又比不過人家,只是讓她愈扯愈用力,「這樣會傷到你肚子裡的寶寶,快放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