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長太客氣了,哪用著得謝。」
「不如我安排玥玥頭你和崇真吃頓飯。」夏振剛眼神閃爍,顯然另有所圖,「讓她當面謝謝你。」老狐狸葫蘆裡賣什麼藥?都說不必了,他幹嗎堅持大費周章要女兒請他和二姐吃飯?
多嘴不是穆尚理的習慣,他靜靜等對方把話說完。
「坦白說,我想請你們幫我個忙。」
夏振剛不打自招,賊笑嘻嘻地說出心內盤算。
「玥玥是我的獨生女,這你是知道的。她不愛念法律,小腦袋瓜子裡淨裝一些稀奇古怪的思想。」
何只稀奇古怪而已!穆尚理想起了「心靈裸露」、「網路駭客恐怖攻擊」,忍不住微笑。
小丫頭的確與眾不同,所以才更吸引他,只可惜……她姓夏,就像他姓穆,都是不可抗力、沒辦法改變的事實。
夏振剛也歎了口氣,兩人的心事卻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們叫她不要想那些有的沒有的,專心唸書,考上律師才是正途。」
穆尚理靜默半晌,說道……「所長,也許令嬡往別的地方發展,未來成就更能超越賢伉儷。」
夏振剛兩眼瞪得圓鼓鼓的望著他,滿臉驚訝與不信。
「你也被她收買了了?當年玥玥教唆一屋子叔伯姑嬸替她說項,要念歷史系不要念法律系,我和她媽咪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擺平她。」
「如果她喜歡念歷史,勉強她去念法律,也是沒意思。」
話才出口,穆尚理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應該策動父女反目,最好鬧得破臉成仇,這是傷害老狐狸的絕妙好計,誰叫女兒是他的罩門呢!
為什麼他反而替夏盈玥說話?被管到連呼吸都不自由是她家的事,他心疼個什麼勁!他應該讓她痛苦,而不是讓她快樂!
主意是這麼打,念頭是這麼轉,講出口的話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知道和做到,本來就是差很遠的兩件事。
夏振剛斬釘截鐵的說:「我只有玥玥一個女兒,她將來要繼承遠觀,非考上律師不可,你們好歹幫我勸勸她。」
她自是她、你自是你,父母是生她的人,但那是她的人生!為什麼一定要勉強她去做不喜歡的事?
她扛得很累,一點都不快樂,你知道嗎?
穆尚理怒上心頭,霍然站起來。
「所長,我約了客戶,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夏振剛有點愣然,「那吃飯的事……」
「改天再說。」
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留下夏振剛獨片發怔。
第七章
「好累!」
按下列印鍵,夏盈玥伸了個懶腰。這幾張文稿把她整得很慘,一個美好的下午就這麼完蛋了,幫爹地做事還真是辛苦!
「咕咕!咕咕!」
聽到報時聲,趙儒珊即使分身乏術,仍不忘從小山般的案牘中探出頭問道:「東西弄好沒?馬上要用噴!」
「正在印,印完了就好了。」
夏盈玥站起身徐徐道:「儒珊阿姨,我出去走走,順便弄點東西喝,要不要我幫你帶杯飲料?」
趙儒珊捶著酸疼的肩膀,苦笑著說道:「弄你的就好,我沒心情喝東西,喝了大概會吐出來。」
夏盈玥拿了錢包走到門口,趙儒珊叮嚀道:「對了!玥玥,老大今天去閱卷,再半小時就回來了,他叫你等他。」
「哦!」夏盈玥漫應了聲,這代表她只能出去晃晃,半小時後要滾回事務所聆聽爹地的訓示。
走出辦公室,便是正常的律師事務所的繁忙景象,尤其「遠觀」法律事務所極其有名,業務量極大,每個人自然都忙得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大小姐,忙完了呀?」
「噯。」
夏盈玥在「遠觀」的地位很特別,雖然只是打字小工,但她爹地貴為所長,叫她「大小姐」並不為過。
「很辛苦哦?」
「還好。」
同樣的工作,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難度,她在這裡只負責把爹地的手稿輸入電腦,因為儒珊阿姨深度近視,不能長時間盯著屏幕,而爹地打字的速度和烏龜有拼,如果要他自己把東西打出來,他絕對是全世界最沒產值的律師。
對別人來說,這十足是個苦差事;夏振剛的字很難認,龍飛鳳舞地,還有很多自創的簡字,這還不打緊,更糟的是一地中文穿插英文、德文縮寫,夏盈玥看慣了還無所謂,其他人根本難以辨識。
也之所以,她才會在這裡當工讀生,雖然夏振剛任用私人,但是法務助理們卻感恩涕零,老闆的手稿實在太悲情了。
「出去嗎?」聲音又羨又妒的。
大夥兒忙得天昏地暗,她還有空出去逛,大小姐就是大小姐!落土八字命,誰叫她爸爸是所長呢?
「唉。」
夏盈玥的精力全被電腦搾乾了,沒力氣跟大伙閒扯。她腳步移向門邊,到星巴克坐半小時吧,那邊的摩卡咖啡不錯喝。
抬頭看到步入大門的身影,夏盈玥幾乎哀號出聲。她今天真是苦命啊!連半小時的休閒都不可得。
「爹地。」
夏振剛朝女兒走來,所過之處眾人莫不掩鼻,身懷六甲的總機准媽媽更慘,酸水苦汁直冒喉頭,她抱著垃圾筒大吐特吐。
老大身上怎麼有臭水溝的味道?
「玥玥,文件打好了嗎?」
夏振剛寵愛地伸手想摸女兒。
夏盈玥捂著鼻子,連退數步避開父親飄著異味的碰觸。
「爹地,你的衣服好臭!」
夏振剛縮回手,翻了翻白眼氣道:「這不是那該死的卷宗!」
夏盈玥搗著鼻子,小臉因別氣脹得通紅。
「卷宗怎麼會這麼臭啊?」
夏振剛示意女兒隨他進去辦公室,夏盈玥苦著臉跟著後面,當她關上門時,後頭傳來如釋重負的呼氣聲。
「大頭目,你是去法院閱卷,不是去臭水溝吧?」
趙儒珊捏著鼻子接過老闆的公事包。
夏振剛脫下西裝,鬆開領帶,直接扔進塑膠袋打包。
「問題就出在卷是從臭水溝撈出來的!」
夏盈玥與趙儒珊對望一眼,在彼此臉上看到迷惑。
夏振剛解釋道:「承審法官帶捲回家加班,半路公事包被飛賊搶了,小偷要卷宗沒用,順手丟到水溝裡了。」
「卷宗被丟到臭水溝還能撈回來?神奇!」
夏盈玥大呼大可思議。
趙儒珊嘖嘖稱奇,但她在法律圈一待數十年,比這古怪飽目也見過不少,並不特別驚訝,起身去拿了兩瓶咖啡。
「卷宗裡頭有警訊筆錄、鑒定報告,丟了官司就甭打了!據說是一張張攤在陽光下曬乾的。」
夏振剛被身上的氣味熏得受不了,情緒糟透了。
「喏!玥玥,拿去。」趙儒珊遞給父女一人一罐咖啡,說道:「雖然比不上現煮的香,將就喝喝。」「謝謝。」夏盈玥將咖啡罐貼在臉頰,溫熱的咖啡暖了她的手,香氣在鼻間繚繞不去。
夏振剛喝了一口過甜的黑色液體,思緒在咖啡裡一點一滴地沉澱。
「玥玥,寒假爹地安排你去法院工讀。」
夏盈玥小嘴一隊,心裡一百二十個不願意。「不要,寒假我要和歡歡去優勝美地國家公園露營。」
夏振剛臉色一沉,斂去原本溫煦的笑意。
夏盈玥頭「嗡」的一聲脹得老大,爹地生氣了!
「你暑假才剛去過法國,寒假又要去美國!心都玩野了,怎麼唸書?升上去就大三了,決戰考場就在兩年後,不把握時間用功的話,打算幾年才把律師執照拿到手?」
趙儒珊見她眼淚都快滴下來,心中大是不忍,趕緊插話道:「玥玥還年輕,跟她同年紀的孩子哪個不出國玩?只有大頭目又叫她工讀,又不准她去玩,哪有爸爸這麼當的!」
她家那口子,寵得兒子上了天,佑衡做什麼阿志都說好。
夏振剛板著臉訓道:「考試拖愈久愈考不上,先樂後苦不如先苦後樂,我是替她設想!」
「青春只有一次,錯過了沒有重來的機會。玥玥平常都有唸書,寒假出國玩也不算過分啊。」
趙儒珊只有康佑衡一個兒子,素來把夏盈玥當女兒疼,看她滿腹委屈,忍不住幫她說情。
夏振剛口氣毫無通融餘地:「從現在開始,考上之前都不准出國!」
夏盈玥咬著嘴唇,內心不滿愈積愈多。爹地不能干涉她的行動自由,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趙儒珊連連歎氣,說道:「大頭目,玥玥有權決定自己的人生,做父母的不能替她作決定。」
夏振剛眉間掠過一陣陰霾,哼道:「阿珊,你只會說我!要是佑衡說他不想考律師,你和阿志不氣死嗎?」
「當然不會,我們從來不逼他,」趙儒珊答得很坦然,「大學志願是他自已填的,未來怎麼樣他自己決定。」
夏振剛怒容滿面,大聲說道:「你的意思是我逼女兒選填法律系嘍?就算是我逼的,我也是為了她好。」
「大頭目,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自以為是,聽不下別人的意見。」既然吵開了,就沒啥好顧忌的,趙儒珊索性一次把話說清楚:「玥玥根本不適合當律師,你就不要再逼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