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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楚妍

  那些附庸風雅的富商們不論已婚未婚,成群圍在她身旁,要求她解說這批清朝老古董的由來和價值,真是難煞她這個人類學兼考古學專家。 

  陳主任為什麼非要找她來不可?實在搞不懂。

  「這是乾隆六十歲生日時,為了慶祝自己德高望眾,特地叫內務大臣從和閩選來這塊古玉,雕刻了、鎖古鑠今。四個字。」

  這個排眾而出,替她解圍的人是安吉拉。

  呀,一大票正宗道地的黃種人,怔愣愣地的聽著一個老外解說中國歷史,直讓人有時光倒置的錯覺。

  安吉拉是個全才的學者,他所涉獵的知識範疇之廣,即使在博物館裡也少有人能望文一項背。

  「你怎麼來了?」白問的嘛這句話,他當然是不放心她才特地趕來拔刀相助的。 

  得友若此,夫復何求。

  酒會還未結束,她便匆匆挽著安吉拉的手臂步出會場大樓,並坐上他的豐田轎車。

  「樓琳!」

  孟師堯遠遠的見他倆離去,忙想追過去,不意蕭吟吟如鬼魅般出現擋在面前。 

  「你要是不參加簽約儀式,那一切就免談了。」蕭吟吟很滿意;自己一手主導的這場好戲。「二十五億其實也不是太大的數目,憑你孟總經理的長袖善舞,還怕找不到別的客戶。」 

  孟師堯默然地拿閃著駭人火簇的凜凜星芒直瞪著蕭吟吟,半晌才開口:「你就是不肯放棄?」

  「我為什麼要放棄?!」要不是顧忌著會場裡一堆賓客,她鐵定不惜來個潑婦罵街。「你是我的,誰都休想從我手中搶走!」

  「姐。」蕭仲明過來提醒她注意言行舉止,別落人話柄。

  「我的事,你別管。」她口裡雖是這麼說,音量倒是小了很多。「孟師堯你給我聽著,我——」

  孟師堯兩道銳利駭人的芒刺教她把吐到一半的話,硬生生的給吞了回去。

  「哼!總之、總之我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甩著染成火紅的捲曲長髮,蕭吟吟欲走還留。「我有把握,我一定可以等到你。」

  「然後呢?」他面無表情地問。

  「然後我們就可以廝守……」不可能的,孟師堯是何許人?他若願意跟她廝守一生,又豈會另發別的女子。陡地領悟到這點,蕭吟吟臉色頓成慘白。「孟師堯,我恨你,我恨你!」

  淒厲的吼叫聲,令在場有的人無不驚詫萬分,紛紛交頭接耳低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和孟師堯一同前來的顧問公司副總江懷哲非常不屑地說:「你不必為公司做這樣的犧牲。」什麼女人嘛,大庭廣眾毫木顧及顏面,像話嗎?

  「只是一點鳥氣,算不上犧牲。」孟師堯壓根不在意蕭吟吟的無理取鬧,他擔心的是樓琳。不知她現在怎麼樣?安吉拉會帶她到哪裡去呢?

  *  *  *

  去哪裡好呢?

  不管他有多麼喜歡樓琳,目前她的身份仍是孟太太,他不清楚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樓琳需要他,即便赴湯蹈火,他也得挺住。

  「先去買一大包滷味,拎一打啤酒,再找個地方舉杯澆愁去。」她豪氣萬千的說。

  「我記得你是不喝酒的。」看仔細點,原來她發出的不是豪氣而是怨氣。

  「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局勢會變,人更善變。走吧,陪我酩酊一醉,也不枉我們好友一場。」

  安吉拉十分善解人意,什麼都依她。車子開上了金山公路,找到一處人煙稀少的坡頂。

  樓琳和安吉拉席地而坐,沒有杯子,他們拿著酒瓶照樣呼喝有聲,不消十幾分鐘,淚水和酒水攪和成一處,再也分不清彼此。

  樓琳傷心極了,方纔的強顏歡笑化成最深沉的悲痛,她傷心欲絕地趴在安吉拉肩上,哭得肝腸寸斷。

  「有話想對我說嗎?」安吉拉謹守著分寸,手輕輕搭著她的背。

  「你有開徵信社的朋友嗎?」她荒唐地問。「幫我找個人跟蹤我的丈夫。」

  「這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他是過來人,他很清楚找徵信社到最後只會弄得兩敗俱傷。

  「只要能順利和他離婚,什麼方法都無所謂。」她對孟師堯是失望透頂了。即便一切都是蕭吟吟在從中搞鬼,他也不需要配合出場吧?

  好在蕭吟吟沒有當眾宣佈他們的婚期,否則她倒要看看孟師堯怎麼自圓其說。

  「問題的重點在於,你離不開他。」安吉拉是旁觀者清,若非洞察樓琳對孟師堯根本割捨不下的情感,他豈會任由自己的深情付諸流水。

  「很笨是不是?」她自嘲地冷笑,笑中有淚有悲,還有心碎的疼楚。

  樓琳已喝得微醺,勉力站起的身子搖搖欲墜,安吉拉怕她一個不慎摔落山谷,忙拉住她的手臂,要她坐回原地。

  「放開我!」她生氣地尖拔著嗓子。

  「除非你乖乖坐下來。」

  「你要是真關心我,當初就不該放我回台灣。」樓琳悲憤地咬著他右手的虎口。

  安吉拉吃疼地擰起眉頭,但仍固執地不肯放開她。

  「我以為……我以為你會等我,我以為你只是暫時的回來盡盡孝道,怎料……」安吉拉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神情相當沮喪。「是的,是我的錯,我早在三年前就和喬伊分居,卻遲遲沒有辦妥離婚手續,直到你從台灣傳來婚訊,才驚慌的趕回美國,但,一切都已太晚。」

  此番表白,樓琳心中的訂然多過感動。和安吉拉相識多年,她雖然非常欣賞他的人品以及學術成就,可,從來就沒問過自己愛不愛他。

  她責怪他不該放她回國,指的並不是他的不採取行動,而是……

  「樓琳,」安吉拉充滿感性口吻地輕喚她,「如果一切重新來過,我們該是一對多麼志趣相投的夫妻?」

  「是……是這樣……嗎?」她沒有把握唷。儘管他倆所學相似,工作地點、單位也一樣,但,這就能保證婚姻不出問題?

  辦公室戀情時有耳聞,能以喜劇收場的畢竟屬少數。夫妻之間,生活、工作全膩在一起,連喘息的空間都沒有,只怕更容易產生較大較多的摩擦。

  樓琳沒有立即反駁安吉拉的論點,因為那已經不重要了。

  安吉拉手上使勁,將她拉進懷裡,嘴巴緊緊地覆上她的唇,這一吻無比悱惻綢繆,卻遠遠不及孟師堯的銷魂蝕骨。

  樓琳憎惡自己,居然可恥的將兩人拿來做比較,然而,她就是沒辦法不去想那個讓她愛得失魂落魄,卻總是惹她哭的壞男人。

  「你心不在焉。」安吉拉痛苦地鬆開她,兩眼直視著她的水眸。「樓琳,你愛上了他。」

  「不,我不要。」她孩子似的賴在安吉拉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人家襯衫都糊了一大片。「Alberto,帶我走好嗎?」

  Alberto是安吉拉的名字,樓琳甚少這樣叫他。

  「我會因此而吃上官司的。」而且賠上名譽。天知道他多麼希望就此帶著她遠走天涯,比翼雙飛。

  「方纔那一吻又代表什麼?」

  「那是情不自禁,」他黯然神傷地睨視著她,「那是讓你明白,我就守候在一旁,一且你決定了心意,隨時歡迎你投奔人懷。」 

  「安吉拉,」對他的癡情,樓琳只能感到無限的抱憾。「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怕我已回不了頭,豈不注定了要辜負你的一往情深。」

  「總要努力過後,才不覺得遺憾。」安吉拉淒然地牽起一抹笑靨,「即使不做夫妻,當朋友也是幸福的。」

  「我何德何能?」這種善良到教人心疼的男人,絕大多數人一輩子根本遇不到一個呀。

  「原諒他,樓琳。」安吉拉話題一轉,又回到孟師堯身上。「今天在酒會上的情形並不能代表什麼,我相信孟先生會有一個很好的解釋。走,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今晚不想回家。」樓琳搖晃著不穩的腳步,顫巍巍地走下山坡。「你不收留我,我就找別人去。」

  胡亂地在手機上撥出一組號碼,竟然是孟師禹的。這個非常上道的小姑,二話不說就答應上山來把她撈回去妥善安頓,直到她老哥痛改前非為止。

  *  *  *

  唉,頭痛死了,口乾舌燥,整個喉嚨像要著火似的。

  樓琳掙扎著坐起身來,發現眼前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腳底輕浮得根本站不住,沒轍啦,重又歪回床上,讓腦子恢復運作。

  「醒過來了嗎?」房裡的燈忽地燦亮,刺眼的燈光令她難過地瞇起雙眸。

  幸好孟師堯馬上將大燈轉成暈黃的小燈,否則她鐵要失明了。

  「起來把這碗醒酒藥喝了。」他坐上床沿,伸手拉著癱軟無力的樓琳。「不會喝酒,還敢喝得爛醉如泥。」

  「我高興。」她的腦袋瓜子清醒多了,奇怪,她怎麼會回到別墅來的?記得昨日黃昏,和安吉拉到一起到金山海邊的小坡……然後,是孟師禹來接她的,然後……莫非是她出賣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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