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孟師堯還是走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用聲嘶力竭的方式留住一個男人,尤其是那個男人比尋常人還要驕狂踞傲時,這段戀情便注定要無疾而終。
孟師堯駕者他的BEHZSL55從麥帥公路下來,一路馳往位於忠孝東路的住家。
回到家,天已濛濛亮,其他人都尚未起床,他的父親孟鄉林則已坐在陽台的花棚下啜飲早茶。
「又是這麼……」該說早還是晚呢?「每天不到這時候你就不捨得回家?」遞給孟師堯一杯茶,但他婉拒了。一大早喝茶容易傷胃。
「你媽媽說得對,等結婚之後,你就會收心,生活就會正常了。」
孟師堯報以漫不經心地一笑。「也許吧。」
「太好了,那我就積極為你物色人選。」孟鄉林知道他兒子並無意迎娶趙佳敏,同為男人,他很能體諒他,也願意幫他另覓良妻。
「給我一點自由選擇的空間好嗎?」他清楚他老爸的意圖,休想要他為商業利益而聯姻。
「行,一個禮拜,一個禮拜你提不出適當人選,就不要怪我們父母介入運作。」孟鄉林笑得很陰很賊。
熱衷政治的他,三兩句話就采個政治語彙。
「人選適不適當,得由我決定。」
「你媽媽已經不止一次怪我對你太過放縱。「言下之意,孟鄉林連人選也要多多少少給予必要的意見。「不是我想要的女人,我不娶。」「行。只要她能取得你媽媽功同意權,我保證二話不說。」孟師堯臉色一下陰暗得日月無光。他媽媽心裡只有一個趙佳敏,要她認同談何容易。「我明白了,原來媽媽喜不喜歡,遠比我的幸福來得重要。」他負氣地回答。
「常言道:不聽老人盲,吃虧在眼前。」孟鄉林老謀深算的笑著說:「先不談你的終身大事,下個月初你表弟要結婚了,我沒空過去,你幫我跑一道。」
「下個月什麼時候?」
「第一個禮拜六。」
* * *
樓琳做夢也沒想到,媽媽居然偷偷幫她報名參加「紅娘俱樂部」和婚友社,一下飛機就把報名內容和活動行程放在她的面前。
「媽,你對你女兒的行情有這麼悲觀嗎?」樓琳扔下行李,一屁股跌進沙發裡。
「如果你不辭掉那個事情多、薪水低、離家遠又悶死人的工作,我是很悲觀的相信,你這輩子將與婚姻無緣。」樓媽媽眼眶泛起淚珠,威脅著若不順她的意,就要馬上決堤。
「研究工作讓我樂在其中,就算這輩子……」哇,媽媽的眼淚竟然真的成串成串往下掉。「唉!好吧,我去,我會去找個男人把自己處理掉。」
「現在。」樓媽媽緊迫盯人地要求。
「現在我只想好好睡一覺,以調整時差。」以她疲憊的程度,起碼得三五天後才能進行獵夫工程。
「明天早上九點,婚友社就有一個活動……」樓媽媽話沒講完,就慘遭她阻斷。
「我不要去跟一些五四三的人擾和。」
「你覺得我女兒是五四三的人?」樓媽媽的態度相當堅決。
「不要拿話套我。」她可是擁有博士學位的知識分子,豈會聽不出此等低劣問答中的陷阱。
「很好,」樓媽媽自問自答。「既然你都不認為自己是個五四三的人,那麼去參加婚友社的人就不會全是五四三的人,既然不是全都五四三,那麼就會有一些比較優質營養的人在裡面。」
樓媽媽像繞口令一樣,說得她頭昏腦漲。
「我說了,男人我會自己找。」她這個超理性冷靜的人都快受不了這般的死纏爛打,換作別人,恐怕早就光火了。
「到婚友社去找比較快。」
「不要。」嗓音的分貝已明顯增高。
「參加費一千兩百元,你要害我白白損失掉?」
樓琳從皮夾裡掏出十二張千元鈔票遞給媽媽。「我十倍賠給你。」這點錢她還拿得出來。
樓媽媽瞪著那一疊鈔票,火氣也上來了,但她沒有揚高聲調,也沒有板起面孔。知女莫若母,她很清楚,她的女兒從來就是吃軟不吃硬。
她把一萬兩千元推回到樓琳面前,未語已然淚千行。使來使去,這招最管用。
「你不去,媽也不勉強你,去休息吧,媽也累了。」
望著媽媽噙著淚緩慢上樓,略顯佝僂的背影,樓琳倔強的脾氣瞬間化為無形。
就這樣,她在第二天一早,由著媽媽幫她描眉撲粉,穿上事先準備好的乳黃色洋裝、同色系皮包和高跟鞋。當她往鏡子前面一站時,直覺自己像個待價而沽的花瓶。
好了,現在她要去和二十五對男男女女玩那種只有在電視上才看得到的幼稚配對遊戲,在八個小時之內,努力使出渾身解數,並散發由荷爾蒙領軍的大量動情激素,試著讓自己早日見得白馬王子。
主辦單位根據樓媽媽所給的資料,和所希望的速配條件,幫她安排了一個東大數學系的副教授。
「他可是我們所有男性報名者裡面學歷最高,收入最優渥的哦。」
樓琳淺笑地聽著接待小姐口沫橫飛的形容,那個即將和她上演「來電五十」的王繼明教授有多好又多好。
九點三十五分,王教授終於現身。
「呀!你就是樓小姐?」王教授對她的年輕貌美十分驚詫,「對不起,對不起,因為堵車,又碰上一場小車禍,所以才遲到,希望你不介意。」
「當然。」樓琳瞅著他已然光禿的前額泛著點點的汗水,想是真的趕路趕得很急,便不好過於苛責。
兩人往椅子上坐下來,王教授就急著問:「樓小姐的爸爸媽媽還在?」
他唐突的問話令樓琳不禁一怔。「當然!」
「我看過資料,知道你是獨生女.也就是說,將來結婚以後,你爸爸媽媽很有可能會跟著你一起住?」這位王教授單刀切人問題核心。
她慎重的沉思了一下,回以:「當然。」
王教授開始有點坐立難安了。「你應該知道,以我這個年紀,已經不被允許談那種不計較未來的戀愛,坦白說,我很急著結婚。」
樓琳安靜的等著他往下說。
「可是以我的社會地位,也不適合常常參加這種徵婚的活動,所以……總之,要不是你的條件頗符合我的要求,我是不會來的,今天出門前,我還相當猶豫。」
難怪他會遲到,想必是躊躇良久。她表示理解地淡然一笑。
「你很美,事實上是……太美了。」他抬起頭快速的看她一眼,立刻又垂下眼瞼,將自光盯在面前的玻璃杯上。「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會找不到男朋友?你,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毛病?」
樓琳斂起笑顏,用稍稍莊重的態度思考他提出的這個挺傷人的問題。
「是的。」就某種層面來說,她的確是有毛病,例如,她對男人,或者應該說人的興趣,遠遠不如對化石、昆蟲、鳥獸來得濃。
她媽媽就常說,她對死人骨頭都比對她好。
「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王教授有些接不下話,他痛苦地望著她數秒鐘,沒作出明快的決定。
非常幸運地,她被三振出局了。
在婚友社慘遭滑鐵盧後,她媽媽仍鍥而不捨地請求眾親友們幫她物色對象。
安吉拉博士給樓琳兩個禮拜的探親假,原本希望她好好休息,並多賠陪家人,想到卻害她陷入瘋狂的相親行列。
聞知她頭一遭相親就出師不利,大舅媽和二姨婆先後前來表示關切,順便詢問選擇男朋友的條件。當她開出第一條件後,她們就決定以後啥子都不問她了。
怎麼可以這樣,她也只是說希望對方曾經雲遊四海,起碼領略過西藏高原神山湖的莊嚴,親近過非洲大草原上野生動物的美,感受過美洲麥卡尼山峰上無垠的天,然後發覺,其實最美最眷戀的還是台灣,如此而已,這條件算很苛嗎?
大舅媽幫她介紹的第一位男性是個精算師,雙方龐大的相親陣容約好在台北東區一家知名的日本料理店碰面。
這位仁兄一見面就吹噓他每天得經手多少案子,有上百億的資金在他的管理下獲得驚人的利潤。 一頓飯吃得樓琳味同嚼蠟。 樓媽媽不用問就知道,這頓飯是白吃了。以她女兒的淡泊名利,高風亮節,豈會稀罕那「區區」幾十億元。
第二次和她相親的人選,雖然不如第一次那位精算師那麼位高權重,卻也是個不凡的人物。對方約她見面的地點不是餐廳,也不是咖啡館,而是萬華區的活動中心。
男方席開六桌,把三等親內的族人全都請來了,大伙對她品頭論足一番後,那位董先生當場就把鑽戒拿出來要樓琳試戴。
結果當然還是以不了了之收場。
「下個禮拜,」歷經七次失敗之後,大舅媽仍然毅力驚人的說:「下個禮拜舅一定幫你介紹個一等一的人選,讓你順利出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