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點穴止血了。」趙瞵又以手掌按住傷口。
「不行的,要止血。」她左右張望,一咬牙,拉起裙擺拚命撕扯,啪啦一聲,終於撕下一大片裙布。
「傷口在哪裡?」玉璞見他總是不放手,便抓起他健壯的手臂,掀開他的上衣,只見他腹部正中央隱約有一個小洞,她心頭大駭,急得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我……我去找大夫!」
「你快裹傷!」
玉璞聽了立即將手上的布片纏上他的傷口,布片不夠,她又急著想撕扯裙子,扯不開,心頭急,眼淚掉得更多。「是誰……傷了你?」
趙瞵不講話,只是忍痛調息。玉璞索性解下外裙!一圈圈密密包纏,她站在他身前,感覺到他的痛苦虛弱。
她嚥下了淚,輕聲安慰著,「我先幫你包紮再去請大夫,你放心,爹一定會抓到刺客。」
趙瞵猛然抬起頭,用力鉗住玉璞的細腕,怒道:「你……你為什麼總是這麼單純?」短短幾個字,聲音卻是由大而小,由憤怒而神傷。
「我……」玉璞被他抓得吃疼,眼眶又紅了,「趙瞵大哥,你怎麼了?!你快躺下來休息,我去找爹幫忙。」
趙瞵用下她的手腕。「不用了,我就是刺客。」
玉璞以為自己聽錯了,「你……你說什麼?」
趙瞵又是深深看她一眼,見她圓又黑的瞳孔裡,是不解世事的純真;而溢著淚水的雙目,更見水靈流波。他微微舉起手,想撫向那柳眉明眸,也想觸摸她的細緻柔軟。
指尖一碰到她的嫩頰,他倏地縮手,低下頭吼道:「你快走,這裡很危險。」
雖然只是一點的輕觸,玉璞卻燒得全身火熱。
他在看她!他從來不曾這樣凝視她。
「我不走,今晚我留下來照顧你!」她堅定的說。也不管什麼刺客,她明白,這一碰觸,就是她這輩子糾纏愛戀的開始。
外頭傳來雜亂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在奔走喊叫,趙瞵變了臉色,「快走!」
玉璞也被人聲狗吠嚇到了,但又擔心趙瞵的傷勢,這時馬房外傳來人聲,「這個地方要搜,馬房也要翻一翻!」
趙瞵恢復鎮定神色,推著玉璞道:「快躲到青花後面,不管發生什麼事情,絕對不能出來,知道嗎?」
玉璞也害怕被家人發現,點了點頭,快步跑到青花身後的草堆藏好身。這時馬房大門碰地被踢開,有人喊道:「刺客受傷了,一定還在山莊內。」
原先沉睡的馬匹被驚醒,一匹匹鳴叫、踏步,震得幾根木柱搖搖晃晃。青花有靈性,知道玉璞躲在身後,倒是安靜無聲。
門外竄進五、六個人,七嘴八舌地罵道:「馬伕到哪裡去了?也不管管這些馬!」
「我在這裡。」趙瞵沉著回應,按住腹部緩緩起身,走過一匹又一匹的馬兒,輕輕拍打撫摸,手到之處,馬匹就馴服了。
又有人罵道:「馬伕磨菇什麼?師弟,快搜!」
趙瞵轉身面對他們,「不用搜了,我在這裡!」
此時門外又有人拿著火把闖入,把他身上的斑斑血跡照得一清二楚。
韓子聖撥開師兄弟,驚訝地瞧著趙瞵,「你……你……這個馬伕,原來你就是殺我北辰派七名弟子的兇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行刺掌門!」
趙瞵冷笑道:「呵!若非受這一刀,韓昭遠恐怕已經命喪我的散花掌下。」
「是嗎?」門外又走進一人,正是北辰派掌門人韓昭遠,他也是一臉冷笑,嘴角仍有一絲未抹淨的血絲,「如果你的功力比我好,又怎會被我刺中一刀?」
仇人相見份外眼紅,方纔的拚鬥未解,趙瞵的拳頭又握緊了。「是的,只恨我散花掌火候不夠,不能將你一掌斃命!」
「想要報仇,下輩子再說吧!你是誰?竟然敢藏身到搖光山莊找死?」
「我姓趙瞵名。」他昂然宣示著自己的姓名。
韓昭遠目露殺機,「你姓趙瞵?趙瞵希維是你什麼人?」
「正是先父!」
「好!西蟠派的趙瞵大掌門竟然還有傳人!」韓昭遠似笑非笑地,「只可惜,十九年來你是白活了!」他手掌一翻,赫然是七步追魂掌的招式。
趙瞵亦是轉動雙腕,凌厲拍出散花掌,「我今天為西蟠派報仇!」
兩人一交手,塵沙草屑飛揚,馬兒受到驚嚇,又是此起彼落地嘶叫。
玉璞蜷縮在草堆邊,心魂俱裂,趙瞵大哥……趙瞵大哥是刺客?還去行刺父親?他躲到搖光山莊就是為了報仇,那他是不是也想殺她呢?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不是單純的鄉下馬伕呢?
可是,正因為他不是鄉下來的平凡小子、所以他英挺魁梧、他懂得劍法、他看她的眼神越來越複雜,所以……在不知不覺中,她愛上了他!
玉璞流下淚水,若她不夜夜到馬房練劍,又怎會與他深切相識?果然她是不能學劍的,學了劍,練了武,真的應驗了那個詛咒,是她自己的毀滅!更為北辰派帶來一連串的噩運!
她冷汗淋漓,兩臂交抱,竭力鎮住身子劇烈的顫動,而兩眼卻無法挪開正在繼斗的父親和趙瞵。
兩人從馬房內打到馬房外,弟子們也跟出去觀戰,玉璞仍不敢稍動,但耳邊忽然聽到弟子們數著,「二……三……嘿嘿,馬上七步追魂了!」
玉璞驚駭,原來他們二人正在決鬥!兩人之前已各有負傷,再這樣子鬥下去,是不是有人會死?
她只覺頭昏眼花,腦海一片空白,當下再無考慮,猛然站起,擦過青花躁動的身軀,跑出欄廄,衝出大門,也不顧殺氣騰騰的掌風,就闖進了韓昭遠和趙瞵中間,淒聲大喊:「趙瞵大哥,不要殺我爹!」
驀然跑出一個纖細的身影,正在拚鬥的兩人都是硬生生地遏住招式,但是餘勁威猛,一道「七步追魂掌」,一道「散花掌」的後勁竟把玉璞掃倒在地。
趙瞵一收招退後,立刻被北辰派的弟子圍住,脖子被架上無數把亮晃晃的大刀和長劍,他傷重無力,剛才全憑一口氣搏鬥,此刻氣虛體耗,再無反抗之力。
韓昭遠驚怒不已,「玉璞,你怎麼會在這裡?」
玉璞被掌風所傷,她吃力地撐起身子,便吐出一口血,但她根本不顧自己,哭道:「爹!求您不要殺趙瞵大哥!」
韓昭遠看到她殘破的衫裙。一個千金大小姐,半夜三更藏身馬房,衣衫不整,這……能發生什麼事?
他又是大怒道:「說!你在這裡做什麼?」
見她望向趙瞵,韓昭遠的目光也隨之轉去,只見趙瞵神色古怪,身上的傷處竟然纏著她的裙布!
韓昭遠臉一沉,「來人,送大小姐回房,再去找全城最好的大夫來。」
玉璞仍是坐在地上,流淚道:「求求你們不要再殺了!」
韓子聖踏步向前,故作凝重表情,「爹,有一件事,孩兒不知道該不該說。」
韓昭遠道:「你這時候還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爹常說,我們老陷害姐姐,誣指她拿了兵器,可是最近我們加強巡守,我發現姐姐不只跟這個馬伕卿卿我我,而且還跟他學一套奇怪的劍法呢!」
「為什麼不早說?」
韓子聖自以為立了大功,洋洋得意,「爹最近為山莊的命案心煩,孩兒看姐姐只是舞劍,心想無害,等事情過去後再說。」
韓昭遠在氣頭上,一巴掌揮了過去,「她拿劍就觸了北辰派的霉頭,你不制止,現在還在得意什麼?果真今晚教刺客殺了你爹,你是不是準備當掌門了?」
「不是!孩兒沒有這種想法啊!只是沒想到他……會是刺客。」韓子聖原來計劃捉姦在床,讓姐姐和大娘無地自容,誰知今日告了,反倒惹怒父親,講完話,他訕訕地退開。
韓昭遠又問道:「你半夜不睡覺,來這裡練什麼劍法?」
此時兩名女弟子攙扶起玉璞,讓她得以站立,玉璞臉色蒼白,回答道:「我……爹,是女兒不對。」
韓昭遠臉色嚴肅,「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是……我自己發明的劍法。」
「你不會武功,又怎會發明劍法?說!你是不是跟他學西蟠派的劍法?」
「爹,我沒有……」玉璞倏然住口,因為她的劍法來自母親所繪的劍圖,而母親出身西蟠派,趙瞵又是西蟠派的人……
韓昭遠瞭然於心,「是你母親教你的?」
「沒有!」玉璞回答得斬釘截鐵,隨即又哭了出來,「爹,一切都是我不好,爹打我罵我都沒關係,只求爹放了趙瞵大哥。」
「這個時候你還在替他求情?!」
「女兒不懂江湖事,可是……女兒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玉璞又是含淚望向趙瞵,「趙瞵大哥,也求你放了我們北辰派吧!」
即使刀劍相逼,命在旦夕,趙瞵仍是傲然地道:「我死了也會化做厲鬼,殺盡北辰派的每一個人。」
韓昭遠亦是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呵!我就讓你做個永不超生的遊魂。」他一步步走向前,眼裡儘是銳利的殺氣,他凝聚手掌,就要給予趙瞵致命的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