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
他總是不多話,可是語氣和表情已經比先前和並善多了,玉璞逕自走到外面空地,她知道趙瞵會隨之出來觀看,不用言語招呼,兩人已有默契。
可是她今晚心神不寧,趙瞵接連幾次為她指點示範,她仍然不得要領。
她比劃著,「是這個方向嗎?可是手關節怎麼轉不過來?!」
趙瞵站在她身後,伸手抓住她拿劍的右手,緩緩流動比劃,似那飛舞而過的流螢,在夜空中劃出一道微弱的光芒。
玉璞已經忘了使劍,只覺得他手上的熱流慢慢地貫注到她的手背,循著血流,周遊全身,最後匯聚在心頭。
「你明白了嗎?」
趙瞵的話喚醒玉璞。「我……」她隨便揮舞,仍是錯誤滯礙的招式。
他又抓著她的手演練一遍,「你不懂呼吸吐納,這一招難以學成。」
為了練劍方便,玉璞的長髮紮成辮子,露出光潔的頸項,此時趙瞵的氣息吐在她的後頸,令她麻癢難耐,身子熱如炭火。
趙瞵察覺她手掌的熱度,放開了她,「天氣太熱了。」
玉璞道:「是呀!好熱,我休息一下。」
趙瞵拿出桃子,一人一顆,各自咬著吃了。兩人分坐長凳兩端,星空下,只有嘖嘖的啃食聲音。
看了兩個月,趙瞵已經確定玉璞練的是飄香劍法,遂問道:「另一套劍法叫什麼?」
「我不知道,沒有名字吧,我也不敢問我娘,她從來不知道我偷學劍。」
趙瞵又問道:「大夫人為何會這套劍法?」
對於趙瞵,她毫無戒心,坦承地道:「我娘來自西蟠派,或許……是在那裡學的。」
趙瞵大驚!為什麼師叔從來沒有告訴他,北辰派的大夫人竟然出身西蟠派?師叔只告訴他,北辰派的人都該死啊!難道這位大夫人是西蟠派的叛徒?
玉璞垂著頭繼續道:「娘說她的武功給爹廢了,我第一次看到娘這麼恨爹……趙瞵大哥,你的爹娘呢?」
「死了。」趙瞵的語氣冷硬似冰。
「啊,對不起。」玉璞抬起頭看著繁星點點,眼裡亦是閃著水光。
見到玉璞眼中的淚光,趙瞵心頭一震,「你為什麼問起我爹娘?」
「我……只是隨口問問,我想知道別人家的爹娘怎麼相處?恩不恩愛?」
「恩愛?」趙瞵的心中沒有愛,只有一個不可磨滅的恨字。
「我以為夫妻應該相愛相扶持,養兒育女,一家和樂融融。」玉璞輕歎,「我爹喜歡二娘,很少和我娘講話,為了命案,他們吵架了。我不曉得以前發生什麼事,但是我聽得出來,娘不愛爹,那……那為何又把我生下來?」玉璞拿出手巾輕拭眼角,無語問天。
趙瞵感覺玉璞的顫動與不安,她無助無依,就好像是風中的孤菊。
不!他怎麼可以憐惜她?她流著韓家的血,怎能和西蟠派扯上關係?不管她的母親是誰,她也是該死的!
趙瞵正想運掌擊殺,卻見她淚水漣漣,那清靈秀氣的臉蛋既無她父親的霸氣,也不像她弟弟的邪惡,在充滿污穢殘暴的搖光山莊中,竟有如此脫俗的女子?玉璞啊玉璞,你是否生錯地方了?罷了!他鬆了手,長長歎了一口氣。
聽到趙瞵歎氣,玉璞忙抹掉眼淚,「趙瞵大哥,我說這些事讓你心煩了。」
她又怎知他的心情轉折?「沒事的,為什麼將這些事告訴我?」
為什麼?玉璞暗問自己,心情也慌了,「我……平時都和綿兒聊天的,但是她年紀小,有些事情聽不懂。有時我也會和雪球說話,可它不會講話。趙瞵大哥安靜穩重,讓我……嗯,覺得很放心,也不怕你會講出去。」
「可是我不會聊天,也不懂得安慰別人。」
玉璞絞著手帕,「你願意聽我說話就夠了。」
「你相信我?不怕我也是個惡人?」
「不會的,你不是。第一次見你馴服青花時,你看青花的眼光很溫和、很疼惜,那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好人。」她手上的帕子已經絞得糾結,她的頭低低地垂著,呼吸有點急促。
趙瞵深看著她,「你未經世事,不知人的好壞,不要輕易相信我。」
「不,我相信人性本善。即使人家說我爹很壞,可是其實他還是很疼我。子聖雖然可惡,但他孝順二娘,對他的結拜兄弟也好。唉!趙瞵大哥,你可能聽不進去。」
趙瞵是聽不進去,在他心中,北辰派全是惡人。可是……又怎有像玉璞一樣的善良姑娘?他心中一歎,「你本性單純,不要管別人的事吧!」
玉璞無語回應,已經涉入,就不可能不管了,搖光山莊暗雲重重,她無知了十八年,或許是該醒轉,一探外面世界的時候了。
玉璞不經意地轉向他,兩人四目相交,而他的目光不再凌厲,也不再冰冷,在不知不覺間,早已為她沉澱成柔波蕩漾的湖水,但他卻不自知。
「啊!趙瞵大哥,很晚了,我該回去了。」玉璞慌忙起身,長劍也忘了放回馬房,踩著無聲的步伐,匆匆離去。
趙瞵為她拾起長劍,走進馬房內藏好,又來到門前觀看群星。天上是一條銀河,牛郎織女,淒美的傳說,無奈的結局,他心頭哼了一聲,小情小愛,又豈是他西蟠男兒所為?惟有痛下殺手報仇雪恨,才是他不變的職志。
星空下,他的眸子再度冷凝。
第三章 花開花落
一個月內,搖光山莊再傳五起命案,有的是一劍斃命,有的是被散花掌所擊斃。而今天,竟然連武功高強的周護法也被殺了!
韓昭遠在大廳上來回跺步,眉頭深鎖;幾個年紀較大、行事穩重的長老終於出聲道:「掌門,兇手肯定是西蟠派的人,大夫人那邊……」
韓昭遠一瞪,「誰說她出身西蟠派就是兇手?」
「屬下不敢,大夫人武功已失,怎麼會是兇手?可是……會不會當年有人未死,回來尋仇了?!」
「當年不是全殺光了嗎?」
「是啊!後來又放了一把火,不死也被燒死了。可是,那時候有幾個小弟子不在,而我們也沒有再追查下去……」韓昭遠道:「你是說,這此大如今前來報仇了?」
「按理說,他們不在場,應該會以為西蟠派是被南山派所滅,而我們滅南山派替西蟠派出頭,他們又怎麼會找上北辰派?」
另一位長老道:「會不會是南山派的人假西蟠派的散花掌行兇?」
韓昭遠沉吟道:「不會的,散花掌既難學又不外傳,不會是南山派的人。」他目露凶光,「當年一定有漏網之魚!給他多活十九年,夠了!」
由於接連發生命案,搖光山莊的門禁更加森嚴,並且加派弟子日夜巡守,玉璞不再天天上馬房練劍,偶爾趁著巡邏的空隙,帶了糕點水果給趙瞵,稍微練一下劍,舒展筋骨,然後又急急回房。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她一日不見趙瞵,心中便感到若有所失,難以入眠。即使只是片刻短暫的相見,心情就變得開朗,頭一沾枕,即有好夢。她不懂這種感覺,只是看到目光越來越柔和的趙瞵,身心就軟化了。
這天,夜很深了,但她又睡不著,拿了特地買來的肉乾,小心翼翼地往馬房而去。
躲過兩組巡夜弟子,玉璞進了馬房,發現趙瞵的床上卻是空的。她放下肉乾,迅速看了一眼偌大的馬房……他不在裡面。
玉璞只當他是去茅房,或是到井邊沖澡吧!她徑向青花後頭的牆邊拿出長劍,此時馬房門口飛進一條人影,快如閃電,使她驚呼了一聲。
「誰!」是冷酷的斥喝聲。
「趙瞵大哥,是我。」玉璞從黑暗中走出。
趙瞵重重地坐到床板上,大口喘氣,「已經過子夜了,你還來?」
「我……睡不著,拿了東西給你吃。」
「我不餓,你快回去,外面在抓刺客。」
「什麼?又來殺人了?」玉璞也怕了,她不由得靠近趙瞵床邊,「我……躲一下,我……我怕。」
趙瞵劍鋒也似的雙眸掃向她驚惶蒼白的臉孔,驀地,他心頭湧出一股柔意,但他立刻告訴自己,既然殺不了老的,就殺小的吧!你韓玉璞再如何善良無邪,還是得為北辰派負罪,
玉璞見趙瞵右手始終按著腹部,又見他舉起手,似乎有點遲疑,不知道想拿什麼東西,正想開口問他,在微弱的燭光下,赫然見到他滿掌的鮮血!
她輕聲驚呼,趙瞵的殺氣頓時又煙消雲散,空舉著掌,竟是無法下手。
「趙瞵大哥,你受傷了,是被刺客傷的嗎?」玉璞急忙走向床頭,拿出一個小盒,裡頭是上回她送過來的刀傷藥,「要趕緊上藥啊!」
「不用了!」趙瞵伸手推開她,「我自己來。」
玉璞被推得差點跌倒,但她仍關切地道:「讓我看看你的傷……哎!」她彎下身查看趙瞵的傷勢,卻被濃重的血腥氣味給嗆到,「好多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