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讓你殺我爹…」她額上的汗水滴了下來,「我也不會讓我爹殺你。」
許鵬飛一震,捏皺了玉璞的衣袖,她……還是不能忘情於他嗎?
趙瞵盯住許鵬飛的手,冷漠地道:「屆時趙瞵某候教。我們走。」
「等等!」玉璞喊著,「綿兒還好嗎?」
鍾悲夏回頭道:「她骨頭已經癒合,可以走路了。」
「哥哥,跟她說什麼話嘛!」鍾憐秋朝玉璞一瞪,也跟著趙瞵走出去。
若非拖著玉璞,許鵬飛真想衝上前給這小惡女一巴掌,再刺她大眼睛一劍,看她以後還能不能瞪人!
玉璞看著趙瞵高大的背影,心思又渙散了,喃喃地道:「我會去的,我會去的……」
第六章 玉碎夢斷
正月二十的散花山莊,各大門派和江湖人物齊聚一堂,等待射星大會的開始。
韓昭遠看到了女兒玉璞,面容是他未曾見過的幽靜,很像她母親剛到搖光山莊的模樣,彷彿是一種深沉不見底的憂傷。
雖然她連寫十封信勸阻他的瑤台峰之行,並且派許鵬飛親自勸說,但他還是來了,不只是為了七步追魂的盛名,也為了結二十年前的舊帳。
他打量著散花山莊的建築。二十年前,他把這裡夷為平地,如今不到一年的時間,西蟠派竟在不知不覺中重建,還招募了不少門人。昔時僻居一隅的西蟠派,今日廣邀江湖豪傑,不啻向武林宣示:西蟠派浴火重生!
當然,也是向他的宣戰。
趙瞵來到大廣場,向幾百位江湖朋友拱手道:「多謝諸位前輩英雄前來參加射星大會,西蟠趙瞵某在此謹表謝意。」他雙眸掃向群眾,不自覺地落在一個素白的身影上,「今天,不只是西蟠派重建門派之日,也是射下北辰七星之日!」
群眾萬頭攢動,細聲議論,事實上,他們早已耳聞西蟠和北辰的恩怨,會來到這裡,為的也是觀看西蟠派傳人如何挑戰七步追魂。
趙瞵昂然而立,目光炯炯,有如蓄勢待發的猛鷹,他又道:「在場各位都是趙瞵某的見證人。二十年前,韓昭遠如何滅我西蟠派,今天我就在各位面前,一一向韓昭遠討回來。」
真的要決鬥了,玉璞臉色刷地慘白,許鵬飛忙安慰道:「別急,再看看。」
韓昭遠冷笑道:「你是我的手下敗將,還敢說大話?你再回去練個二十年,我等你上門!」
「笑話!我已經等二十年了。」趙瞵睥睨著他,「你殺我父母、兄姐,又傷我師叔,毀我散花山莊,這筆血債已經拖欠太久了。」
「好,既然後生小子不知死活,那也莫怪我七步追魂無情。」韓昭遠長劍出鞘,寒光森然。
趙瞵亦是摔開劍鞘,立時直刺出去。
兩劍交接,激起火花,雙方力道相當,一時劍影撩亂,令人目不暇給。
醉心武學的人已經開始分析著,「這是七星劍法,剛強威猛,見血封喉,尤其韓昭遠使來,更是步步追魂。趙瞵也不弱,年紀輕輕,劍法精熟,將飄香劍法的陰柔髮揮到極致,以柔克剛…」
北辰派弟子低語,「掌門怎麼還不出手?不只走了七步,四十九步都有了!」
「你忘了嗎?不慌不忙才能克敵致勝。」
「啊!有了,有了,一……二……」這會兒是韓子聖高興地大叫。
在場的江湖人物屏氣凝神,每個人的眼光隨著韓昭遠的腳步,或出聲,或默念著,「三……」
玉璞冒出冷汗,伸手向許鵬飛抓去,「拿來!」
他握住她的手臂,「拿什麼?」
「拿劍來,鵬飛,把你的劍給我。」
「玉璞,你現在是東海派的掌門、北辰派嫁出去的女兒,你不要介入!」許鵬飛用力按住她。
「不,是我爹在和他拚命。」
「你爹功力比他好,你不要擔心。」許鵬飛的吼聲惹得眾人側目。
玉璞的發亂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是,他也不能死啊!」
又是他!許鵬飛放下手,原是熱烈的眸子黯了下來,「你的心裡只有他?」
「四……」催魂似地數算聲又響起。
「你別說了。」玉璞奪過他手中的長劍,脫掉沉重的劍鞘,雙手一沉,差點被鋼鐵鑄造的劍身帶得跌倒。
玉璞雙手舉起劍柄,盯著劍身的冷冽光澤。
這是真正的劍,是她有生以來第一回碰觸的劍!
碰劍不祥,學武不祥,所有的癡纏糾葛皆由劍來,如今也要由劍去。
「五……」誰在呼喚她走向不歸路?
許鵬飛又想拉住她,急道:「玉璞,你在做什麼?」
「改變命運。」她回眸一笑,隨之往場中拚鬥的兩人奔去。
她的笑容說明了她的決心,許鵬飛癡看她的背影,心頭悵然。
「六……」眾人口裡念著,瞪大了眼睛,看那仙女般的身形飄然而過。
趙瞵和韓昭遠戰況激烈,眼中只有敵人,絲毫未注意有人接近。
趙瞵咬牙切齒地道:「韓昭遠,要追魂了嗎?沒那麼容易!」
「鹿死誰手還不知道!」韓昭遠劍光如電,招招致命。
「好!今日就戰到有人倒下為止。」趙瞵霍然出招,格擋凶狠的一劍。
眼見韓昭遠就要踏出第七步,眾人正欲喊出,驀然,一把亮晃晃的長劍衝過來,狠力地往兩人的劍陣砍下,隔了兩家劍法的致死絕招。
兩把搏命死鬥的長劍受到震盪,自然而然地招向第三把不知死活的長劍,劍鋒掃過,把玉璞瘦弱的身軀震得彈起,又砰地一聲掉在地上。
群眾嘩然,許鵬飛立即衝進場中,扶起跌倒的玉璞,激動地喊道:「你真傻!」
韓昭遠跳開,驚愕地瞧著她,「你還想找死?」
趙瞵默默地退開一步,眼裡只看到她唇邊的血,「許兄,請你扶下貴派掌門,不要擾亂我們比武。」
玉璞擺擺手,竭力抑住胸口的痛楚,「鵬飛,你退下,讓我跟他們說。」
許鵬飛拉她往後走,「你受傷了,我們回東海派。」
「不,一點皮肉傷而已。」玉璞吃力地俯身拾劍,她知道舊傷又復發了,殊不知經過方纔的震晃,更是傷上加傷。
她以劍撐著身體,轉向趙瞵,神色鎮靜,「趙瞵掌門,現在,以北辰派的七星劍法代我爹和你決鬥。」
韓昭遠怒道:「玉璞,你又想護著這小子嗎?!」
「不!」玉璞轉向父親,「我也以西蟠派的飄香劍法和您比劃。」
江湖群豪又是一片議論紛紛,這個小女子到底要做什麼?
許鵬飛大叫道:「你不想活了嗎?」
玉璞雙手舉起劍,拿的十分辛苦,「我身上流的血,一半北辰派,一半西蟠派,我是兩派的眼中釘,也是你們的仇人,不是嗎?」
韓昭遠和趙瞵都看向她,不知道她要如何出招。
玉璞又繼續道:「你們兩位要拚個你死我活,也算我一份吧!」一招笨拙的七星劍法刺出,羞得北辰派弟子不敢再看。
趙瞵動也不動,輕輕地以劍撥開,又震得玉璞踉蹌數步,許鵬飛又趕上前扶住她。
趙瞵冷然地道:「東海派與此事無關,請韓掌門退開。」
「我不是東海派的人。」玉璞從口袋拿出金龍令牌,交到許鵬飛手中,「從現在起,你是掌門了。」
「你……你……」許鵬飛握緊令牌,眼睛幾乎冒出火,迸出一句,「你這個大傻瓜!」
玉璞又道:「是沒有東海派的事,許掌門,你退下吧!」長劍舉起,卻又轉成飄香劍法,她以遲緩生澀的步伐走向父親。
「爹,如果這場拚鬥要有人倒下才結束,那就讓我倒下吧!你們的仇恨就讓我來承擔!」玉璞眼神堅毅。
在場幾百人聽了肅然無聲,好像看到來自天際的雨露,輕輕灑落人間,洗去血腥,帶走怨仇。可是,原本清靈的雨水卻染成血紅,與那血腥共赴滅絕。
幾位少林和尚雙掌合十,低頭誦念,「阿彌陀佛。」
韓昭遠看著女兒,她是玉璞?還是馥蘭?為何她的神情,還有她拿劍的姿態,都和馥蘭那晚擋在門口一樣,然後,馥蘭就拿劍往脖子一抹……
「玉璞!」韓昭遠丟下手中的劍,再伸手彈掉玉璞的劍,原本凶神惡煞的臉垮下來,「你娘才剛死,你要爹再失去女兒嗎?」
「爹?」玉璞含淚看著父親。爹真的疼我!娘說得沒錯,爹疼我!
趙瞵右掌緊捏劍柄,手背青筋暴出。
他要報仇!他隱忍二十年苦練功夫,就是為了殺盡北辰派人,取韓昭遠的項上人頭,以祭慰父母在天之靈。然而他一再失敗,就是因為韓玉璞的阻擋,方纔他幾乎可以刺進韓昭遠的心臟,卻在瞬間讓她給破壞了。她有父親,還有許鵬飛,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為何一再阻撓他報仇?
杜雲杉拄著枴杖來到他身邊,輕歎道:「兒,放過韓昭遠吧!」
「放過他?」趙瞵訝異地看他,「師叔,你說什麼?一直以來你耳提面命,就是要我血刃韓昭遠,報父母之仇、報你斷足之仇,你自己怎麼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