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敏箴先是猛然地倒抽一口氣,腦筋中完全空白的說不出話來,電話線的兩端只聽到查理嚼東西的「卡啦」、「卡啦」聲。
「如何?嚇壞你了吧?丫頭,你怎麼會去招惹那個方希平?」查理吸吮著手指,接過莫愁遞過來的紙巾。
敏箴坐立難安的翻下沙發,捧著電話在客廳來回不停地踱步著,腦袋瓜裡拚命的想著該如何為自己脫罪。
「查理叔叔,我才沒有那個心思去招惹他哩,他只是想去做個專訪而已。」敏箴考慮再三之後,決定誠實為上策。
「是嗎?可是從照片上看來似乎不是這麼回事。」
「是真的啦,誰叫他不接受我們公司的記者去採訪他,我們社長又堅持一定要有他的專訪,下期的雜誌才出刊,所以我才自告奮勇的去找他。」本來就是這樣的嘛,只是我省略了借穿房務部門的制服,由餐車溜進去的那一小段而已。
查理的聲音高了八度的尖銳了起來。「什麼?你為了要搶新聞,甚至……甚至不擇手段……」
敏箴用尖叫聲打斷查理的質問。「拜託喔,查理叔叔,我還沒有偉大到那種程度。我……我……只是我進去的時候他剛巧衣衫不整,而且在一連串的陰差陽錯之下,使事情看起似乎很曖昧,但事實上什麼也沒有。」
「真的什麼也沒有?」查理語氣裡仍甚為懷疑。
「真的什麼也沒有,所以查理叔叔,我們可不可以不要再討論這個問題了。」敏箴斬釘截鐵的說,面後打了個呵欠就想掛電話。
「恐怕辦不到。」查理停了半晌突然說道。
「噢,拜託,查理叔叔,這有什麼好說的呢?只是一場誤會而已……」敏箴拿出向來對父母很有效的絕招。
「丫頭,這些話你留著跟你爸媽說吧!他們已經打過電話來了,我看八成會搭明天第一班的巴士真奔你處,你自己好自為之啦!」查理倒是很堅決的不肯跑這淌渾水。
「查理叔叔,其實我覺得方希平倒也不像一般人所以為的是個花心大蘿蔔,他……」想起花園中和他的一番談話,敏箴若有所思的說道。
「嗯哼,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明天還有一大堆的活兒要幹,早點睡吧,晚安啦!」不待敏箴說完,查理立即眼明手快的切掉電話,想起明天敏箴的父母來造訪之後的興師問罪,查理沒來由的肚子又餓了起來,覷著已經睡著的莫愁,他偷偷摸摸的溜進廚房,打開冰箱大快朵頤一番。
拎著嗡嗡響的電話,敏箴歎口氣的自沙發上提起剛才亂扔的皮包和外套,懶洋洋的朝自己的房間走去。
唉,這下子可丑大了。真是好死不死的去拉到那個方希平的浴巾,不過,幸好他在浴巾下還穿了件小小的褲子,否則的話,那可真是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話又說回來,其實我現在比較擔心的倒是方希平他明天要怎樣跟他媽交代,方希安失蹤的事,我似乎在報紙上看過,當時倒也沒怎麼在意,怎麼也沒想到只是因他一個人的失蹤,就將他們家搞得這樣天翻地覆,雞犬不寧。同樣的道理,當初我生母的去世,她的家人又該是如何的傷心啊!
她胡亂地洗了個澡,將頭髮吹乾後眼巴巴地瞪著天花板,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所想的倒不是明天父母的到來,反而全是關於那個一人扮演兩個角色的方希平,真不知道他明天該如何渡過這個難關了,她昏昏入睡前仍想著。
第三章
希平閉著眼睛,雙手在床畔附近的床頭幾上摸索著,但刺耳的鬧鐘聲就像沒有止境似的,一陣強過一陣。天殺的,希安幹嘛非得用這種令人神經緊張的鬧鐘不可?他忿然地坐起身子,用力按停鬧鈴,坐在床上用雙手在臉上搓揉著,直到此際,酸澀的以眼仍有些睜不開。
沒有時間再發呆了。他自言自語地拎起希安常穿的運動服套上,梳洗過後馬上到院子裡上吃例行的早餐。
希平跟希安的習慣是典型的南轅北轍:希平是個不折不扣的夜貓子,夜愈深沉精神愈好,白天則是經常得找個空打打瞌睡補充體力;相較之下,希安就過著比較規律正常的生活,他早睡早起,相當排斥夜生活。
這也就是為什麼每天早上希平都得千辛萬苦的跟鬧鐘還有自己的意志力奮戰的原因——他必須準時出現在院子裡——讓母親能在一大清早起床時就見到「希安」,一如她十餘年來的習慣。
繞著院子裡用鵝卵石和青或紅的大理石塊所鋪成的小徑慢跑,希平咬著牙忍耐著全身筋骨所發出的抗議,在臉上堆滿笑意朝由窗內向外張望的母親揮揮手。
「媽,早啊,爸爸呢?」他隨意用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水,趴在窗台上看著笑臉盈盈的母親。
「希安啊,我們家可能就要辦喜事口羅!你爸爸現在去找你哥哥希平,大概就是要討論這件事。昨天你沒見到希平帶女朋友回來,他竟然還會害羞!而且看樣子,那位小姐的教養很好……」秀柑伸出手愛憐地拍拍兒子的臉頰,笑咪咪地說道。
希平陡然瞪大眼睛。「什麼?」
「你也很驚訝吧!我們一天到晚要催他去相親,沒想到原來他自己早就找到對象了,要不是昨天晚上被我碰見,還有今天報紙……」秀柑神情極為愉快的述說著。
「報紙?」希平察覺到自己有如一架接收速度過於緩慢的電腦,總是要過一下子才能完全理解母親所說的話。
秀柑有些意外的盯著他看。「希安,你怎麼啦?」
「沒……沒事,媽,我先去洗個澡,待會兒我不陪你吃早飯了,因為公司裡有些事我得早些去處理。」希平拿出慣用的藉口,有點罪惡感的怕見到母親失望的模樣。
但出乎他意料的,秀柑並沒有如往常般的以沉默表達她的失望,反而是神采奕奕的對他揮揮手。
「你快去吧,我待會兒要跟希平好好談談,我們得找人看個日子,給他辦喜事。」秀柑說著往與客廳相通的房門走過去,留下一身冷汗的希平在那裡乾著急。
回過神來後,他三步並作兩步,以最快的速度衝回自己的房間,卻在自己房門口遇到神色凝重的父親。
「爸,剛才媽說……」他話還沒說完,即被父親的眼色所制止,他疾步跟父親一起關進房內。
「你自己看吧!」方新達二話不說的將報紙扔給他,自顧自的坐在窗畔的沙發上皺著眉瞪著窗外。
希平一打開報紙,只覺得全身的氣血都往上衝得他頭皮發麻。頭大的標題加上聳動的文字,足足他氣得腦袋中空白了好向秒而說不出話來。
「你看看這要怎麼辦?剛才你媽先看到報紙,急急忙忙的把我搖醒,很興奮的要我問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結婚?」希平尖銳地叫了一聲,隨即將報紙揉成一團扔到垃圾桶裡。「爸,這件事只是個意外,我根本都還不清楚那個女人的來歷。再說,結婚!天,這太誇張也太戲劇性了吧?」
方新達不發一言的盯著兒子,在商場上或在公司裡,通常他只要這樣盯著對方,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威儀,就足以使對方心裡驚駭而屈服在他的意志之下。
但這招對他的兒子,尤其是僅剩的兒子似乎無法奏效。希平也一派悠閒的坐在沙發上,毫無懼色地回間他,眼神中裝滿了不屈從的主見。
方新達沉沉地歎了口氣,顯然這場意志力的僵持中,他已落敗。「希平……」
「爸,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說了,我們再這樣演下去有什麼意義?我也希望媽快樂的走完人生,但如果再把別人牽扯進來的話,那不是顯得我們太自私了?」
「我們事後可以好好的補償她。」
「爸,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金錢去衡量價值的。」
「是嗎?但你不能否認金錢有它的用處,至少這是我們付得起的代價。」
「你要我去『買』個妻子?」希平望著父親堅決的表情,無可奈何地攤攤手。
「不是去買個妻子,而是去找這個女孩子,無論用什麼代價,你們必須讓你媽媽開心。」方新達說完逕自往外走,但走到門口時因希平的話而停頓了一下。
「爸,你真的是個強橫的『暴君』,我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商場上的人要給你起這樣的封號,你真是我所見過最強硬的人。」希平雙手抱在胸前,感慨地說道。
方新達微微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挺挺略微佝僂的背,聲音中透著歷盡滄桑的沙啞。「暴君能怎樣?強硬又如何?難道我還鬥得過天?」
隨著父親的身影消失在走道的轉角,希平這才收回視線,心情複雜的走進浴室,用最強烈的水柱衝擊著自己。
敏箴面無表情的坐在餐廳裡,食不知其味地用刀叉鋸著眼前的代罪羔羊——那塊味美多汁的西冷牛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