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姊春蘭、三姊秋和四姊雪梅一擁而上的圍住父親,她們抵聲細語地勸慰著涕淚縱橫的老父,這讓希平心中像是被什麼所梗住了般的氣悶。
「爸,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媽怎麼了?」愈想愈不對勁之下,希平急得滿頭大汗。
「希平,媽得了血癌,前一陣子醫生覺得她氣色愈來愈差,所以抽了血檢查才發現的。」春蘭拍拍弟弟的肩膀低聲地說道。「我們不敢讓媽知道,騙她是血壓高了一點,所以要住院休養。」
就如同被陣急雷所打到,希平先是茫茫然的環顧眼前的父親和姊姊們,過了許久,他才聽到有個幾乎破碎了的聲音飄浮在空氣中,他失神了一會兒才察覺那是自己在說著話。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呢?」希平頹然跌坐在椅子上,用雙掌托著臉。深深地連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抬起頭望向家人。「媽……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盡人事,聽天命。連醫生也查不出原因,可能是媽向來身體都很好,所以我們一直疏忽要帶她檢查,才會一發現就已經這麼嚴重了。」三姊秋菊在地解釋著。
原來已經到這地步了,希平低下頭忍不住地紅了眼眶。但他眨眨眼睛硬是將淚水嚥回去,吸吸鼻子清清喉嚨。
「那現在打算怎麼辦?」他提出唯一在乎的問題。
「希平,媽既然忘了希安……失蹤的事,那就一直讓她這樣以為好了。」春蘭扶父親在希平身旁坐下,向他解釋著她們的計劃。「反正媽從不到公司去的,所以在家跟醫院之間,你就委屈一點,扮演希安和希平兩個角色。最起碼,讓媽可以安安心心地生活。」
「扮演……大姊,如果有一天我必須要和希安一起出現呢?萬一要是有人說溜了嘴……」面對大家常有的異想天開,希平忍不住要笑了出來。「這行不通的,大姊,這種事在小說中或許存在,但是在現實中我……」
「我覺得可以試試看。如果你扮不來的話,我會再安排『希平』回到美國去,而希安得留在你媽媽身旁,你懂我的意思嗎?希平,希安自小身體就不好,所以特別粘你媽媽,我要『希安』待在她身邊,因為這樣她比較不會起疑心。」方新達說著轉向希平,眼神中儘是坦然。「希平,爸爸這輩子從沒有低聲下氣的向人家求過什麼事,但這一次,請你……」
「爸,你別再說了,我答應,她也是我的媽媽,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抱住父親瘦削的身體,希平哽咽地大叫,天地明鑒,他真的願意做任何事來讓母親高興啊!
就這樣,方希平開始了他的雙重身份,在公司在外面他是方希平,那個喜歡追逐刺激,成天和那些社會名緩或明星傳出緋聞、浪漫不羈的花花公子。但回到家中或到醫院陪母親做療程時,他又變成溫文儒雅,安分守己的方希安。
而為了掩飾他的雙重身份,所有的人都戰戰兢兢的跟著演戲。在怕穿崩的情況下,使希平常常必須在外設宴豪飲,甚而租住在酒店內。
希平沉吟地踱向不發一言、站在那裡的敏箴。不行,我不能輕易地放走她,萬一她把所聽到的話散播了出去……希平活生生地被這個想法嚇出一身冷汗。
「呃,大姊,我改變主意了,我們直接把她送進警署就好了,沒必要壞了人家酒店的名聲。」希平扭住女孩的手臂,邊說邊往門口走。「嗯,其實也有很多辦法可以消滅證據的,多的是有人願意為錢而殺人滅口。」
敏箴覺得背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殺人滅口?我的天啊,他說的就好比上市場買塊豆腐那麼容易,他以為他是誰?黑手黨的教父嗎?
「方先生,我真的沒有什麼意思,你又何必這麼……這麼暴力呢?」敏箴緊張得連話都說得結結巴巴。
希平一面施加壓力,一面暗地裡觀察這個女孩,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女孩子不像是個整理房間服務生。況且,有哪個服務生在犯錯被活捉之後,還能這麼理不直氣卻壯的反駁著別人。
敏箴打定了主意,絕對不說出自己是記者,不,是實習記者的事,半丁點兒也不!剛才他已經很清楚的吼著說他「恨」記者了,現在再承認自己是記者,不啻是自找死路。就讓他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個好奇心太氾濫的服務生,這樣可能比較安全點吧!
正在僵持不下時,只見他的助手慌慌張張的衝了進來。「少爺,少爺,不好了,太太她……」
「太太怎麼啦?你慢慢的說!」希平顧不得倔強地站在那裡的敏箴,他急忙拉住助手。
「太太剛剛看到報紙,裡面有少爺在這裡請客的新聞,還有穿崩鏡頭,她急著要找希安少爺來勸你回家,現在老爺正在家裡急得團團轉,所以要我來告訴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在場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倒抽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排演了不知幾百遍萬一必須要希平和希安同時出現的情況,但事到臨頭時,每個人卻都只能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
第二章
好機會!敏箴見到他們都聚在一起神情凝重地討論著事情,她躡手躡地朝門口慢慢挪動。沒有人發現,太好了,她大著膽子向門口緩緩移動,覷準了仍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她一個閃身便走出了總統套房的大門。起初還提心吊膽的放輕腳步,等到隔了一段距離之後,她便拔足狂奔,以最快的速度跳進電梯裡。
在洗衣房靜謐得幾乎可以數出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跳聲中,敏箴以最快的速度剝下那身制服,找到自己暫放衣物的小鐵櫃,迅速更衣之後,她坐在微傾的椅了上想著下一步。
不能從後門出去,因為那裡有警衛,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大門了。她打量了後門的情勢之後又退回來,鼓起勇氣在臉上掛滿了笑容朝反方向走去。
太好運了,敏箴推開那扇門的同時如此告訴自己,因為門後就是靠餐廳跟洗手間很近的走廊,她佯裝鎮靜的走進洗手間,將頭髮梳整齊,塗上鮮艷的口紅,然後大搖大擺的晃出去。
果然很順利,大概是因為她故意在餐廳外頭站了一會兒,臉上滿是等人等不到的表情,所以當她穿過人群擠在櫃檯前等著checkin的觀光客時,根本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就這樣,她外表沉著,但實則兩條腿都已經不聽使喚的抖得快軟癱跌在地上,一步步地,她終於「逃」出了那家酒店。當她走到灌木叢間感到腿又被蚊蟲叮咬時,一反先前的怨恨,反倒是很高興地哼著歌離開現場。
希平用手不耐煩的搔搔已經凌亂得慘不忍睹的頭髮,一面加快車速,一面從倒後鏡中打量著自己的外表。在剛才亂成一團的情況下讓那個女孩子溜走了,這令他懊惱了好一會兒。
但現在沒有時間再想那些了,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趕回那棟位於山坡上的別墅,因為他母親已經急得快要休克。現在他所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回家去,回家去扮演那個實際上已經不存在的「希安」。
希平悄悄地將車停在後門,吹了聲口哨,管家立刻神色匆匆的出現在門邊,輕輕地為他打開後門。
「少爺,太太已經鬧了很久,老爺一直勸她吃鎮靜劑,可是太太說什麼都不肯,只吵著要找希安少爺。」
「我知道了,你先到前頭去,不要引起她的懷疑。我先去準備一下,再看她。」希平說著,沿花園中的小徑向後面一座小小的洋房走去,打開洋房的門,他轉進左邊的小房間。打開水龍頭沖了把臉,凝視著鏡子中的自己露出苦笑。
「唉,該上場了。」他迅速將身上混雜煙酒不味的衣服脫掉,換上了希安乾淨舒爽的衣服,抹抹臉,再拿起希安以前常戴的細絲黑框眼鏡戴上,疾步向前走去。
「希安呢?我要你們去幫我找希安,為什麼找了這麼久都還沒有找到他?」希平還沒有走進客廳,他的心便已經狠狠地抽痛起來,他聽著母親驚惶的叫聲,心頭就好像被沉重的石塊壓住般的難受。
所有的人束手無策的站立在一旁,在看到希平出現後,每個人的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媽,你怎麼沒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希平調整一下呼吸,放柔了聲音扶住母親秀柑。
「希安,你跑到那裡去了?我剛剛看報紙看到你哥哥希平,他……唉,他已經是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做出這種荒唐事;你快去把他叫回來,否則你爸爸知道的話,又要不高興了。」秀柑拉著希平的手,絲毫不覺希平臉上的黯然神色有何怪異。
希平深深地吸進了一口氣,在臉上堆滿了笑容。「媽,如果希……哥哥想回來,他就會回來,他現在正忙著公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