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不信邪地一再檢查著小小的艙房,但空間就只有這麼大,任憑他再怎麼找,也都沒有姬沄的蹤影。
在他忙著尋找蛛絲馬跡的同時,楊金源也瞇起他的小倒三角眼,賊兮兮地在艙房上下四方打量著。他不時地摸摸牆,又敲敲地板。看到他的動作,旅祺幾乎是同時,也想到這個可能,他立即也如楊金源般地敲擊著地板和牆壁,希望能找到什麼密道的出人口。
那些水手和家丁們全都躲在一旁竊竊私語,對少爺和管家的異行為,他們只能瞠目以對。事實上,最近可真是多事之秋,從上回海棠小姐從京師回來,要當家的去為她搭救個朋友起,這越雲號上就已怪事連連。
先是鬼跡三天兩頭出現,再者就是姬沄姑娘失蹤得莫名其妙,又神不知鬼不覺地由外海漂流回來越雲號。現在又發生當家的跟管家做生死決鬥的同時,姬沄姑娘她又同上一次如空氣般地在他們眼前消失了。人怎麼會就此消失不見了,除非她是神鬼狐仙之類……
名種流言四起,但旅祺已經沒有心思去理會他們了。
彤彧,這八成又是彤彧在搞鬼!但是上回我已經封掉了那條秘密通道了,難道,還有別的秘道?
相同的心思在他們腦海中迴盪,而後旅祺突然盤起腿地坐在床上,閉上眼睛打坐。見到旅祺的行為,楊金源也躍上桌子,依樣葫蘆的盤腿而坐。
這下子那群水手和家丁們,全都瞪大眼睛地看著兩尊泥塑石像般的人,大夥兒你看我,我瞧你個半晌,誰也沒有半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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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地自沉睡中理來,在濃郁刺鼻的香味中醒過來,姬沄立即明白自己又重臨那個仙境了。因為空氣裡隱隱約約傳來的硫磺味,和如同萬馬奔騰的瀑布飛湍聲不絕於耳。睜開眼睛望著被由頂端投射下的陽光,照耀得晶瑩剔透的花草,和五彩璀璨的寶石爍塊,姬沄緩緩地坐起身子,這才發現自己手裡仍緊緊地捏著那些羊皮紙,就著陽光她急切地展開羊皮紙。
「你在看些什麼?」一把搶過姬沄手裡的羊皮紙,那個跟旅祺有著同樣面貌的男子,將一串以草繩穿結的魚貝扔在姬沄身畔,他舔舔下唇地將紙上下顛顛倒倒的看了半天。
「還給我!旅祺,不,你說你是彤彧……我真是不明白,不明白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一……」伸手想要搶回那些東西,姬沄吃力地追逐跟著旅祺一樣人高馬大的彤彧。
「不,我們根本是同一個人!」怒吼著將羊皮紙扔進潺潺流著的溫泉中,彤彧橫眉豎眼地叫道。「雖然是兩個不同的人,我們卻只能頂著一條命運活下去。」
「但是,如果你們是不同的個體,為什麼……」對他的話感到訝異不已,姬法顧不得身上單薄衣裙,涉水人溪裡急急忙忙地撈起那些羊皮紙。
「就如同白天跟黑夜,雖然皆是康家子弟,早我出世的孿生哥哥得以正大光明地過人的日子。而我,卻如同魎魎般地見不得人,只能日復一日的在這幽黯地底,絕望而沒有目的地活著。」跳人溪裡,激起了不小的水花飛濺,他著迷似的拉著姬法烏亮的長髮,對著陽光瞇起眼睛地觀察著姬沄的髮絲。
「為什麼這樣柔軟烏黑呢?你……跟海棠妹子完全不同,她好可愛,嬌嬌地笑著,聲音像銀鈴般好聽,我自小就常躲在凌雲號後頭偷偷看她。可是她不喜歡我,只會罵我衣冠不整,有失風雅,她……總是只肯喊我旅祺哥哥!我多希望她能歡歡喜喜的喊我一聲彤彧哥哥,但這終究是空想,這麼多年來我已經死心了。我只是在想,既然旅祺可以有海棠妹子,我為什麼不能有你當我的妹子?為什麼他就是不肯把你給我?」只手朝天空不住地劇烈大幅擺動,彤彧像只被惹惱了的灰熊,來回不停地在水裡走動,因為他的動作而激起的水花,將兩人全身都濺濕了一大片。
「妹子……」疑雲重重地瞪著他,姬沄得花很大的心思,才能慢慢地將他所說的內容全都消化完畢。
原來……原來他跟旅祺是兄弟……這個念頭令姬沄嚇了一大跳。如此相像的孿生子,難怪我會辨讓不出他們之間的差別……跟旅祺相同的褐髮、相同的紫眸……
茫茫然地低下頭,姬沄訝異地發現在被溫泉濡濕的牛皮紙上,逐漸地顯現出一行行色澤艷麗的紅字。執起羊皮紙,姬沄越看神色越加古怪,但仍舊不時對空咆哮著的彤或,卻眨也不眨一下眼皮地盯著她猛瞧。
「你在看什麼?告訴我可好?」圍繞著姬沄不停地打轉兒,彤彧滿臉充滿了好奇神色。「告訴我好嗎?」
面對他如小男孩般渴求答案的表情,姬沄以最快的速度將羊皮紙上那行莫名其妙浮現的紅字全都收進腦海裡,這才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這只是在說蘭芷散的事。」
「蘭芷散?你喜歡嗎?」急切地望向姬沄,彤彧突然拖著姬沄,拔腿就往草叢後的一個黝黑山洞跑。
不明究竟地被他拖拉著,姬沄偷偷地打量著眼前高大的背影,心中卻是有著萬千思緒,如跑馬燈般的流竄個不停。
旅祺……彤彧……原來他們之間有著這麼大的糾葛,怪不得她每回見到彤彧時,都是那麼冰冷且悲憤難抑的樣子。那麼,在旅祺的心目中,又是如何來看待這位孿生弟弟呢?從來都沒有自旅祺口裡得知有關神秘的彤彧隻言片語的描述,為什麼?
瞪著那只以漂亮剔透的紫藍,外襯以碧綠絲緞的拇指大藥瓶,姬沄不解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興奮得像要與人分享寶貝的彤彧。
「這是?」
「蘭芷散啊!只要你願意留在這裡陪伴我,就像海棠般地跟旅祺說說笑……」兩眼瞬間蒙上層薄薄的紗,彤彧像是在回想著什麼似的發出傻笑。「我就把這蘭芷散全部送給你,還有這一室的亮晶晶寶貝……不,不只這些,還有所有旅祺給我的田契跟地契、小船或是防沙船,近山縣城的銀鋪子,所有的東西都給你,好不好!你就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被他語意中的急切和孤寂所感動,姬沄忍不住將手覆蓋在他略顯乾澀的手臂上。「彤彧,你一直都是一個人……」環看了被粼粼水光反射得光芒四射的巖壁洞,姬沄腦海中立時浮現出個孤寂小男孩的孤單身影。
「是啊,阿爹說外頭的人會把我當怪物,還會想殺我,所以我只能留在這洞裡,只有在船出海之後,我才可以潛游出去見天日。」無所謂地聳聳肩,彤彧又換上張急切的笑容,將手裡的藥瓶往姬沄手裡塞。
「那……旅祺他……他知道你的存在嗎?」
「知道啊!這又有什麼差別呢?」
「你是說,旅祺他也不准你浮出海面,必須孤孤單單的獨居在這黑闃闃的地底?」雙手擱在胸口,姬沄為可能聽到的答案,感到心驚肉跳。會嗎?那個教我全心全意地將感情投注在他身上的旅祺,會是個如此冷酷無情的人嗎?他……他會是那麼冷血到做出這種狠心事的人嗎?
神情木然地瞄了瞄她,彤彧又現出那副毫不在乎的神態,他伸出舌頭舔舔唇。「他也無法改變事實,因為他根本無法守衛康家船隊;只有我可以。旅祺他一入水,只能比常人多閉氣個三、四分鐘……他不像我可以在水中生活數載而不會淹溺。」
聽著仿如天方夜譚的敘述自他口裡流洩出來,姬沄難以置信地連退數步。這怎麼可能?從來都沒有人,起碼在她的記憶中,從沒有人可以生活在水裡,畢竟,人又不是蝦蟹、魚類般的水族,怎麼會……
大概是姬沄臉上表情真的是太明顯地披露出她內心的想法,彤彧俯下身將臉湊近她,端詳了半晌後,他突然將原先穿著的灰色長袍扯開,露出了一身的緊身黑衣裳。
舔舔唇上凝結了的鹽粒,他攙扶著滿頭霧水的姬沄回到岸邊,而後挑起左眉桀驁不馴地笑漾了滿室的蕭灑——「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待我證明給你瞧瞧吧!」話音還在空氣中飄蕩,他已經像條蚊龍般地躍進水中,在濺起蓬蓬水花白沫中消失無蹤。
被巨大的聲響自震驚的狀態中吵醒,姬沄搖搖晃晃地走到那張散發出綠色幽光的桌子旁,坐到椅子上後她才發覺,原來這桌椅是以上好的和闐軟玉所雕刻而成。伸手揉揉因為太過訝異而僵硬了的臉,她伸手一摸,立即將原本胡亂塞進袖籠的羊皮紙,全都取了出來。
「奇怪,這行紅字是何時添上去的呢?」百思不解地一再盯著那些筆跡凌亂的字,姬沄陷入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