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明白。」慕容陽難得嚴肅的蹙起眉頭,「憑慕容府在南方的聲名,合作對我們只有益而無弊。可他們現在處處針對慕容府,甚至使這種下三爛的手段,未免過分。」
「陽哥哥打算怎麼做?」不忍慕容陽受氣,冰焰柔聲安慰道。可一瞥眼間,卻看到闕暝眸中一閃而過的波光。
冰焰心中警覺起來!闕暝未免表現得太鎮定了,他是慕容家的長子,沒理由見到別人踩到自家頭上還無動於衷。
心裡有了計較,開口的嗓音也冷靜多了。「暝少爺未回慕容府前,似乎曾在北方經商?」
闕暝料不到她有此一問,頓時有些警覺。「不錯,不過是區區小生意,混口飯吃罷。」
「既然如此,那暝少爺對斡雲堡的底細應該有些瞭解吧?」她仍不放鬆。
「這……」闕暝一頓。「若要說到掌控大唐經濟財勢,除天子與高官貴人外,其餘可分為五派勢力。」
「不錯,若論天下財勢,尋常百姓傳有一句俗諺:『南慕容 北斡雲』,此兩派乃掌控江南江北兩地經濟命脈之關鍵。除這兩家外,南方另有褚家與范姜家,北方則屬李氏能與斡雲堡抗衡。」
冰焰順暢而無窒礙的娓娓道來,聽得兩個男人的臉色又白又綠。
「好冰焰,我怎不知你懂這些?」
慕容陽簡直訝異極了,他原以為以冰焰嬌嬌柔柔的性子,定是對錢財生意不感興趣,沒想到她也略知一二。
闕暝心中則有另一種想法。
好個洛冰焰,調查慕容府的家業倒是實在,看來她倒篤定慕容陽會將財產交給她,一分一毫都算得仔仔細細。這樣說來,她確實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
想起自己數天前因憐她惜她,為自己誤解她而心感慚愧,甚至深夜裡還在病榻之側照料她,看來自己又被擺了一道。
「我鎮日坐在繡花房中,不過懂些皮毛,相信暝少爺足跡遍及北方,應對斡雲堡更加熟悉才是。」她柔媚的笑。
這軟中帶刺的話闕暝哪裡會聽不出來,他清咳一聲,朗聲說道:「斡雲堡以養馬起家,之後對於絲、布、煉鐵、牧場等多有涉足,雖它竄起的時日不過數年,可勢力已遍及京北,是擴張相當快的一股勢力。」
他續道:「斡雲堡行事神秘,每每與商家交涉,皆由掌權龍頭示意,再指派底下一能人與商家談判。因此到現在,還沒人能得以一見斡雲堡龍頭的真面目。」
「大哥的意思是,對付我慕容府這件事,是斡雲堡龍頭的意思?」幕容喝疑道。
「不錯。若要徹底解決這件事,就得將這個龍頭揪出來。」闕暝下了個結論。
「暝少爺在北方的人面廣,所以這件事兒還有勞您費心了。」
冰焰軟軟的開口,眼角眉梢儘是別有用心的笑意。
「這……」他一怔,沒料到自己竟會被趕鴨子上架。
望著她人畜無害的淺淺輕笑,闕暝開始發覺,自己似乎挑動了一隻蟄伏已久的小母獅了……
從闕暝跨出慕容府那一 刻起,身後就跟著 一抹鬼祟的身影。
冰焰身著對襟駝色胡服,頭戴同色胡帽,一雙杏眼照照的閃動著,沒—刻離開過他身上、見他高拔的身影迅速在錯落有序的巷弄內穿梭,她也拉起褲管悄悄的跟蹤著他。
穿過兒條暗巷,闕暝高大的身子停在—間破敗的茅草房前,沉吟了會兒,才勉強將身子鑽入那仿似張口呼叫的柴門中。
「他來這兒幹什麼?」她腦中浮起疑雲朵朵。「這麼神神秘秘,肯定有問題。」
她躲在角落觀察半晌,見沒人出現走動,趕緊偷偷摸摸的潛至草房側的一個破洞旁,縮起身子觀望著,茅草房裡幽暗昏暝,從外頭看進去,只見狹小的茅屋裡站滿了數個高大的漢子,個個身著灰色綁腿勁裝,勝色肅穆。
為首的是個修長纖細的男子,臉上帶著銀質面具,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在昏暗的光線中折照生光,他一身迥異於其餘漢子的皂色連襟衣裳,領口及袖口處,皆繡著一朵白色的雲形標誌。
冰焰心中頓時——驚!斡雲堡的人?
她瞇上眼,只見闕暝強健的背影遮住灰衣男子的身影,兩人正低聲商議著,行事頗為神秘。
闕暝進慕容府果然不懷好意,他究竟有何目的?
又會怎麼對付陽哥哥?
冰焰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似是擔憂似是害怕,又帶了些失望與苦澀。
她弄不懂心裡為何會有這麼複雜的情緒,難道自己正如他所說:自己已喜歡上他而不自知了?
不是的!她喜歡的人是陽哥哥,怎麼可能為這個粗魯、霸道、野蠻的人動心?尤其他還強迫她……
想到這兒,心中不但沒難受的感覺,雙頰倒熱辣辣的灼燒起來。
「我是怎麼了?這時候淨想些不相干的事!」
她低哼一聲,回過神來再次往房中望去時,卻發現屋中的大漢全都像煙一般的消失了。
「這……怎麼回事兒?」她慌忙站起,匆匆移向門邊四處張望。「人不見了?」
屋中確實一人也無,連小巷內也不見那群漢子們的蹤影、更是怪了,這麼大的幾個人竟然平空消失?
難道說……
一縷暖風徐徐拂過,冰焰卻感到頸部陣陣發涼、渾身不自在。正當她驚慌害怕間,日唇突然被人從後摀住,接著腰際一緊,身子往後仰去。
「你作甚……」她的背部一靠上那堅實的胸膛,鼻端聞到熟悉的麝香味兒,便知道抓住她的傢伙是誰了。
她放鬆身子,任他如拖米袋似的將自己拖至角落。
「你來這兒做什麼?」等確定四下無人,闕暝才放開她,冷冷的開口。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冰焰掙開他的鉗制,闕暝並不存心為難她,也配合的放開手。
「這不關你的事。」他轉過身,神色淡漠,「我要對付的是慕容陽,你最好不要干涉。」
「為什麼?」冰焰心裡有一絲抽痛,她不明白。「陽哥哥是你的弟弟,你怎麼忍得下心害他?他是這麼的信任你!」
「弟弟!」聲音不覺諷刺的拔高。「那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與我何干。」
「你怎麼能這樣說!難道你對他的真心誠意沒有感覺嗎?你應該知道他是如何對你的。」冰焰心疼陽哥哥的全然信任,竟換來一場蓄意的背叛。
「笑話!」闕暝不屑的嗤哼。「故鄉的窯姐兒個個都愛我,難道我也要愛她們麼?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本就該兩廂情願,慕容陽太天真,合該遭此下場!」
「那是因為你是他的大哥,他才會這麼不防備。何況……」冰焰乞求的望著他:「你也是慕容家的一份子,破壞慕容府的基業又是何必?你可以拿走它的,只求別傷害陽哥哥。」
闕暝鷹眸略瞇,表情變幻莫測,觀望了她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屆時你會跟我?」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不會饒過將自己戲要於掌上的她。
「不!我會和陽哥哥離開,跟他到天涯海角。」冰焰晶亮的杏跟裡滿是堅定。
「說得倒好聽。」闕暝冷笑一聲,眸中儘是鄙夷。
「漂亮話誰不會說?況且我也不屑要慕容家的財產。」
「那你究竟要什麼……」見他剛硬的臉容凝起涼氣,冰焰驚懼起來,地知道他會說出令她害怕的答案。
「你明白?」微微一勾唇,冰厲的臉龐看起來彷彿地獄修羅般。「不錯,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要讓他活著比死更痛苦!」
「不!」失聲的驚叫著,淚水一下子湧上了眼眶,她不顧自尊的跪在地上,揪住他的衣裳。
「我求你別這麼做!不管陽哥哥以前作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請你放過他,別傷害他……」
她眼裡不斷滾出難受與驚怕的淚水,她不要任何人傷害陽哥哥,她想保護他啊!就如同當初他保護自己一樣。
嚴厲的表情不為所動,冷凝的鷹眸卻開始閃動起來,洩漏了一絲心軟的秘密。「我與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有鮮血才能洗刷的了,所以無論你怎麼求我都沒有用。」
「既然如此,」她抬起頭,用寬袖抹去淚珠,那樣子既可憐又無助、「那你殺我吧,我願意為他償這筆血債,只要你能放過他,我願意死。」
「你不問我原因是什麼,就願意這樣為他死?」這女人是瘋了還是傻了?
「不論是什麼原因,只要你願意放過他,我什麼都可以答應。」
「即使是死?」他厲聲問道。
「即使是死。」她的眼眶沒有絲毫猶豫,像是能這樣為一個人付出,是無怨無悔的。
闕暝的鷹眸忽然潮濕起來。
他也曾經這樣無怨無悔、一心一意的對一個人好,即使犧牲生命也要保護「他」。
可是慕容——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兇手,卻執意要毀去他所守護的人,也斬斷了他對人類的溫情與塵世的羈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