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換了你,火不火?
「我會把妳裝到麻布袋裡,先用亂棒打死,填進石頭五十公斤,再扔進基隆河。」
看來,她非常不受歡迎。
收下痞子口吻,她笑笑說:「別生氣啦,我知道失戀很不舒服,可是發脾氣也無濟於事呀!來,先喝點甜食穩定情緒,然後把事情說出來,我來同你分享,雖然我的社會經歷不足,但我畢竟是女生,多少能提供你一些幫助。」
他失戀?有病啊,他只會讓女人失戀好不好,真不曉得她滿腦袋在想什麼。
「我沒有失戀。」
她手中的花生湯圓暫緩他打人衝動,再次,他感覺甜蜜。
這是母親經常替他準備的甜食,尤其在冬至時,母親總哄著他說:「吃湯圓長一歲,我的阿靳快要長成青春少年家。」可惜,她無緣陪他走過青澀,在被迫成長的日子裡,他有無數話想對母親說。
「好吧,你說沒失戀就沒失戀,男人,打死要面子的動物。」她嘟嚷。
什麼話?!沒禮貌。
靳衣瞪她一眼,接過湯圓,站著吃,不到五分鐘全吃光,漢摩拉比法典長得比凡人高是有道理的。
「還有嗎?」
「還有,你要嗎?我下去拿。」
他沒回話,進房,先結束手邊工作,然後領身走在她前面進廚房。
兩人進廚房,他拿起鍋子,直接舀湯圓入口。
「喂,那裡面有我的份,你不要一個人吃光光啦!」
沒理人,花生湯圓一個接一個,十粒裝的湯圓全填進他的肚子。
為應和他的自私霸道,亮君的肚子咕嚕咕嚕響過一陣又一陣。
等她搶過鍋子時,裡面只剩兩口殘湯。
「你很差勁,吃東西不會留一些給人哦!我和你一樣三點吃晚餐,一樣會餓好不好!」她踮起腳尖,向他抗議。
他的回答更叫人氣悶了。「下次煮湯圓要記得放紅豆。」
什麼跟什麼啊?她說東他轉西,算了算了,失戀男人值得同情,她把碗連同鍋子放進水槽中清洗,叨叨念不停。
「我餓扁了,明天沒力氣起床做早餐,倒霉的還不是你,有什麼好樂的。」
亮君將他偶一為之的做早餐舉動當成常態,好像她起不來,他就得負責兩人的早餐。
「肚子餓,作夢時才飛得起來。」一聲揶揄,他取笑她。
手扠腰,亮君牌茶壺新上市。「我每次都飛得很順利。」
她在他面前挺胸,卻挺不出幾分氣勢。
「吃過湯圓,今晚妳會墜機,我是為妳好。」難得幽默,他呵呵笑起來。
他等著亮君抗議,可是……她非但沒有,還用中大獎的訝然表情望著他。
「妳中風了?」愛說話女人不說話,原因只有一個--中風導致顏面神經麻痺。
「老闆,你笑了耶,是真心笑,不是冷笑哦,你笑起來好帥,一點都不像壞人……」話開了頭,她滔滔不絕。
「閉嘴。」她亂講話,從十三歲起,微笑機能就自他身體中消失。
撇開頭,他想離開廚房,但亮君不接受冷落,硬在他屁股邊當跟屁蟲。
「你應該多笑的,一天三大笑會延年益壽,男人不用擔心長魚尾紋,那是智慧的象徵……」
「閉嘴!」他回身喊,帶屎的表情全盤否認他曾經笑過。
亮君說得正興起,哪聽得進他的恐嚇?
「我保證你常笑,人際關係會好到不行,到時,別說昨天的粉紅老闆娘會回心轉意,就是前天的臭臉老闆娘、大前天的闊氣老闆娘,都會巴著你不放……」
「我叫妳閉嘴!」
這回他加上動作,雙手高舉,抱起她的腰,將她拎到半空中。
亮君果然閉嘴,她的手扶在他肩上,兩人之間有半分鐘靜默。
靳衣以為自己成功嚇阻她,但她接下來的話,害他差點爆血管。
她說:「如果,你還有多餘的一點點力氣的話,可不可以抱我轉圈圈?」
厚!嘔吧,更嘔的是--他照做了。
拎著她的腰高舉,他原地轉圈圈,一圈一圈,越轉越快,她的銀鈴笑聲一串串,打進他的心田,拉起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大大的、發自真心的笑容盪開。
他們的笑是小提琴協奏曲,一高一低,卻和諧得讓人醉心。
「飛啊、飛啊……我飛好高……」
他保持平衡,一圈轉過一圈,不在意頭暈、不管自己動作是否稚氣,眼前,他只在意她的笑顏。
許久、許久……
他終於放下她,亮君貼在他胸前喘息,笑聲未止,斷斷續續說:「小時候……爸爸轉我……像你這樣……」
他的下巴靠在她頭頂,當她的飛機,他當得愜意。
「下星期五,跟我到南部。」
「做什麼?」
「出差。」他隨口丟了個借口。
「出差?」
玩股票也要出差?可見她對這行業瞭解不夠透徹,不過,她會努力的,因為、因為……因為她有一個超好的老闆呀!
第四章
清晨,靳衣在她身邊醒來,伸展雙臂,又是一夜好夢,他發出滿足的喟歎聲,整整一星期,失眠不再上門。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失眠的?
十三歲搬到日本那年吧!原先是不適應新環境,後來是步步為營,躺在床上擔心幸子不知又要搞出什麼陷害事件,心中越是有事就越難成眠。再更後來,他發下報復心願,漫漫長夜裡,總在暗自盤算,如何奪取工籐家的一切,如何掩飾自己的光芒,如何讓叔叔一家對他卸下心防。
嚴重失眠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即便他讓女人消耗掉大半體力,仍然睜眼到天明。他有嚴重的黑眼圈,幸子嘲諷他縱慾過度,他不反駁,只是淡淡微笑。
但,這星期,他睡得相當不錯,一點上床、六點下床,中間沒有間隔性的醒醒睡睡,亮君身上的痱子粉香,為他裹起場場美夢。
側眼看亮君,她睡得很熟,不管他上上下下,把她翻來覆去,拿她當虱目魚乾煎,她還是睡得不省人事。每天,都要他拿她當泡沫紅茶,搖過幾十下,才能把她搖醒。
剛開始他還會小心翼翼,深怕把她鬧醒,後來瞭解她的嗜睡症,他索性大方起來。
是他要求她把門鎖起來的,可是,當天晚上他就後悔了,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沒辦法,起床拿出備用鑰匙,潛入她房間,清晨,回房,不落痕跡。
突然,亮君坐起身,眼睛瞇瞇,兩條腿在地毯上輕采,踩踩踩,踩到她的室內拖鞋,套上,進浴室。
門沒鎖,從半掩的門縫裡可以看到她的動作,沒錯,她正在尿尿。
靳衣紳士地別開頭,心底暗笑,上廁所不關門,他很想看看她發現自己時的尷尬,卻沒想過自己才是偷渡客,不會唱國歌也不會唱「當ㄛ」。
尿尿完,有沖水聲、洗手聲,不錯,她還算整潔乾淨,至少保證吃她做的菜不會拉肚子。
亮君走出門外,模糊睜眼,隱約發現自己床上躺了個男人,她揉揉眼睛,影像還在眼前,低頭,她對自己催眠:「我在作夢,我還沒醒。」
說著,腳跨上床,挪挪身體,她把自己挪進他懷裡,手環住他的腰,腳勾上他的大腿,大貓咪抱起來比小貓咪舒服百倍。
兩分鐘後,她的呼吸平穩,再度進入夢鄉。
摟摟她,從沒想過,小小的身子竟會給他帶來莫大歸屬感。
靳衣晚了二十分鐘下床,出門前沒忘記把門反鎖。
踩著室內拖鞋,走出庭院,他深吸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氣,看花朵在晨曦間招展,晶瑩露珠在草尖處等待昇華,淡淡的笑浮上,微笑成了他的生活常態。
八點,靳衣做好早餐、整好行李,走到她門前,省去敲門步驟,他拿出備用鑰匙打開她的房門,跪到她床前,開始搖泡沫紅茶。
搖二十下,她睜開惺忪睡眼,他又等了兩分鐘,確定她意識清醒,讀得懂唇語,才開始和她「交談」。
「快醒,我們要去趕飛機。」
「你怎麼進來的?我明明鎖門了。」她問了一句不搭軋的話語。
笨!這句話她天天問,問不膩?他搖搖手上鑰匙,無奈瞪她。
「以後不鎖門了啦,鎖了你還不是一樣進來。」她嘟嚷。
又是同樣的話,她缺乏創意。
「我說要鎖,妳就鎖。」為什麼強迫她鎖?他自己都弄不懂。
漢摩拉比發威,小老百姓還是乖乖聽話。
亮君躺回床上,早餐反正有人做,多賴幾分鐘吧!
人跟人之間的關係是這樣的,你敬我一尺,我還你兩分。
但亮君的原則不同,他敬她一尺,她就前進兩分,他送她三分顏色,她就計劃開起染料廠。老闆員工之間有了模糊距離,兩人都懶得遵守紀律,只有在他大吼大叫而她戴著助聽器時,她才會乖乖記起,花錢的是大爺。
「馬上起床。」
他扳過她的上半身,強迫她正視自己的唇。
「好嘛。」癟癟嘴,她還想溫習夢裡的大手臂。
「給妳五分鐘,我機票訂好了,飛機不會等人。」
「機票……飛機……啊!我們今天要去出差。」尖叫一聲,她想起來了,跳下床,衝進浴室,她……又忘記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