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荊州江陵府的近郊處,有個不起眼,名為杜鵑村的村落。村中十來戶人家,家家都種杜鵑花,每逢春至,杜鵑齊開,總引來不少遊客佇足觀賞,那段日子是杜鵑村最熱鬧的時候了。
杜鵑村平日甚為安靜平和,村民大多務農為主,因此村民應是樸實和氣居多才是,但,此時在安靜的早晨中,竟傳來了位大娘的怒罵聲。
「我早看你們父女不對勁了,你偷些野菜就算了,想不到連咱們養的雞也偷,我這要不把你送進官府,我們這杜鵑村哪還有平靜的日子啊!」
這位姓李的大娘說罷,就惡狠狠的用力拖著一位面黃肌瘦的姑娘,由於李大娘的力道大,竟一把拖得那瘦弱的姑娘跌趴在地,更顯得狼狽。
「我說過沒偷你的雞,你為什麼要誣賴我?李大娘,你快放開我,我爹生了重病,我還得回去看顧他啊!」那姑娘一張尖瘦的小臉,除了一雙烏黑的眼睛有神之外,其餘看來是如此不起眼,一副貧苦人家的模樣。
李大娘的眼中彷彿看不見她可憐的模樣,仍死拖著她往前走,不顧她雙腳已在地上磨破了皮,痛得哀叫。
「今天我要不抓你送官府,我就不姓李,你們這些江湖賣藝的,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今天遇到我,算你們倒霉。什麼地方不好待,偏跑到咱們這平實的杜鵑村來搗亂,你那個爹啊!不做正經事,病死了也沒人可憐。」
「不准你這麼說我爹,我爹是個大好人,今日不幸病了,才會借你們杜鵑村落腳的,你快放開我,我真的沒有偷你的雞。」那姑娘奮力掙扎,但由於已多日未進食,沒什麼力氣,掙扎只是徒勞無功。
「鬼才信你哩!」李大娘冷哼了一聲,走路也沒好好看前方,竟一頭撞上了個偉岸的胸膛,嚇得大叫出聲。
「吵什麼?吵壞了一山的好景致。」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了來。
李大娘抬頭一看,不禁慌忙下跪。「元大人饒命啊!小民是不小心撞到大人的。」
元意凡是知府大人的右護尉,時常追隨知府大人清查民間一些棘手的奇案,他個性耿直且小心謹慎,由於個頭高大,加上一張嚴謹的臉,使得不常笑的他,看來威武得有些嚇人。
元意凡的身邊還站著一位他的戰友加好友,知府大人的左護尉武甚涼。他同樣是高大威武,只不過臉上多了些笑容,看來和善許多。
武甚涼好奇的望著眼前這兩個女人問:「發生什麼事了?大娘你非拖得這位瘦弱的姑娘雙腳是血的往前走?」
李大娘一聽忙大聲的說:「大人,冤枉啊!不是小民欺負她,大人有所不知,這位姑娘和她爹,在一個月前突然落腳在咱們這杜鵑村中,說什麼她爹生了重病,沒法下床啦!就死賴在咱們村子不走了。而自他們落腳後,咱們村裡的村民,不是陳大嬸家的狗丟了,就是張大娘家種的菜被偷了,這些日子來,咱們一家一戶的,丟的東西可多了,這想來想去,就這對江湖賣藝的父女最可疑,今早我當場看見咱們家的雞在他們的院子裡,來個人贓俱獲,這下才要將她送到官府去,不小心就撞到大人你們了。」
武甚涼望著跪在一旁,始終默默無語的姑娘一眼,瞧她那身破落又營養不良的模樣,莫怪人家要懷疑她是小偷了,他開口問著:「姑娘,對於大娘的說詞,你有話說嗎?」
「我沒有偷他們的東西。」那姑娘終於抬起頭,雙眼無畏的直視他們,雖然瘦弱,但眼中的桀傲不馴仍清晰可見。
原本不怎麼有興趣於民間小事的元意凡,不經意的看見這姑娘那無畏的眼,不禁多看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李大娘冷哼的說:「哪有小偷會承認自己是小偷的。」
那姑娘堅定且無畏的說:「咱們雖窮,可還有骨氣的,寧願餓死,也不偷不搶。」
元意凡丟了些銀兩給李大娘,「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別再追究了。」
李大娘見了那些銀兩,兩眼發亮。這些銀兩可買二十隻雞啦,她樂得直道謝:「謝大人明查,小民告退了。」李大娘樂呼呼的跑開了。
「你也可以走了。」元意凡示意的說。
那姑娘此時竟直視著他,非但沒感謝他,反而有些怒意的說:「大人何必多此一舉,您這不認定我是小偷了嗎?我沒偷任何人的東西,自認問心無愧,大人您此舉,已侮辱民女的人格。」
元意凡的眼中出現了些驚訝的神色,這姑娘看似平凡,其實非然,她不僅有膽量,看來也有智慧,這可有趣了。「你膽子不小,我替你解圍,你非但不感激,反倒指責我,而且,你知道你現在正在跟誰說話嗎?」
那姑娘冷冷地道:「一位昏官,不明是非,不分黑白。」
武甚涼噓了一口氣,「老天爺,想咱們的名震天下,有誰不知咱們是清廉公正的好官爺啊!她竟然罵咱們是昏官,不明是非,不分黑白?」
元意凡不但不生氣,眼中反而有絲讚賞,「罷了,此次算咱們不對,姑娘,後會有期,甚涼,走吧!」
武甚涼滿臉不解的跟在元意凡身後,大步的遠離那位姑娘。「喂!你就這麼算啦?」
「算啦!」元意凡一躍上了馬。
「喂!不賞花啦?這滿山遍野的杜鵑,可難得一見啊!」武甚涼也一躍上了馬,兩人都有好身手。
「是難得一見,走吧!」元意凡策馬奔去。
「真是,剛說要賞花的是你,現說要走的也是你,那我是來幹什麼的啊!」武甚涼沒好氣的策馬追上了他。
杜鵑村的一角,一處破落的小屋,傳來了劇烈咳嗽的聲音,燕紅花忙放下手邊的竹網,往小屋奔去。
「爹,你怎麼啦?」燕紅花忙倒水,小心的餵著她爹。
她的爹燕南山此時看來氣若游絲,似乎已離大限不遠,他和紅花一樣瘦,兩人都已多日未好好進食。
燕南山喝了些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就任紅花將他扶躺回床上。
紅花坐在床邊,悲傷的望著和她自小就相依為命的爹。自她八歲那年,他們父女倆就浪跡天涯,靠賣藝為生,她爹身體一向強健,像座屹立不搖的山一樣似地,從沒見他生病過,想不到這一病,竟如此嚴重。
她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仍治不好爹。如今已身無分文,只能靠挖一些野菜維生,可她爹,病得如此嚴重,不吃些營養的怎麼會好呢?
那天,李大娘所飼養的雞,無端飛進她的院子裡,她本想就殺了那隻雞孝敬爹的,但又想到自小爹給的教訓,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當,便斷了殺雞的念頭,當下便抱著雞要去還給李大娘,沒想到和李大娘的突然出現撞個正著,她竟把她當小偷,要押她進官府。
自小爹便告誡她,做人要有骨氣,她銘記在心;想不到,那天的官爺,卻輕易的就毀了她的清白,把她當成小偷,那比殺了她還令她難受,所以她心中十分憤怒。
燕南山憂鬱地望著女兒,他有滿心的不忍,卻因病重而說不出口,紅花回望著他,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爹,您別擔心,紅花現在在編竹簍,等編好了,就可以賣錢來替您治病了。」
紅花話才說完,即感到屋外有道視線望來,她一回頭,看見了個高大的人影站在屋外,是那天的那位官爺。
元意凡站在門邊,審視著屋內的一切,發現一切真是破落的可以。屋上竟破了好幾個大洞,既無法遮陽,也無法遮雨,屋內就一張看似快塌的床;一張缺角的桌子;和一個看似快斷裂的板凳。
紅花戒備的望著他問:「敢問大人有何指教?民女那日已說過,沒有偷那些村民的東西。」
元意凡自顧自走進來,「我今日來,不為官事,你別緊張。」元意凡把手上的東西放到桌上。
紅花立時聞到一陣食物香味,立即感到飢腸轆轆,但她仍一臉防備的望著元意凡,「大人,您這是做什麼?」
「吃吧!你和你爹都多吃點。」元意凡打開了那包食物,裡頭有包子、燒賣及一隻烤雞,那香味令人垂涎三尺。
但紅花只覺倍受侮辱,她忿忿地說:「大人,我們不需要救濟,等我爹病好了,我們自會打理身家事。」
元意凡淡淡的望了她一眼,「如果你為了自身的骨氣而餓死了你爹,恐怕是大不孝的罪行吧!」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紅花執意的問。
「我當然有我的目的,我元意凡也不是個會白白浪費好心的人,今天會找上你,定是對你有所求。所以,你放心吧!我保證咱們互不相欠。」元意凡站起身道:「你和你爹先吃點東西,我在外頭等你。」他轉身向外大步的走去。
「你……」紅花只覺他一意孤行,完全不顧別人想法。見他走遠,又望著桌上的美食,她不禁歎了口氣,心想,目前已是最壞的狀況了,元大人要再有什麼要求,只怕也不會比現在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