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胸口的硬塊終於消除了!幸蘊吸了口氣,迎著眾人的目光,然後她得到意外的目光交集──
是展煜。
他熠熠雙眸閃過驚訝,微微上揚的唇角在說明他的讚許,那張剛冷的臉部線條霎時顯得柔和迷人……忽然間,他對她眨了只眼,讓幸蘊的心差點跳出胸口。
慌亂的幸蘊就像干了啥壞事,生恐被人「揭發」,她忙著低頭,卻聽見展煜對著他母親說話──
「媽,喏,這個給你,你應該用得上。」
「我要筆幹什麼?」
「要不,我的PDA也行,你最好把搜集到的情報先記下來,要是忘記就無法對別人交代了。」展煜的目光堅定,一點兒也沒開玩笑的樣子。
「你……」淑嫻解讀著兒子「警告」的眼神,一切盡在不言中。
還沒老到眼花耳聾的奶奶,可有反應了,「守義跟秋香呢?他們知道今天丫頭要搬過來的事吧?」這「別人」很好猜的。
「他們知道。」
「爸媽還不知道──」
展母和志揚在同一時間出口的答案,出現嚴重分裂。
奶奶掃視面色如土的兩人,不再多問什麼,只是交代:「等會兒叫他們過來見我!」
「是。」劉淑嫻心虛應著,卻忍不住瞥了展煜一眼,眼色微慍。
展煜連頭也不抬,只是將叉子下的那塊小羊排往嘴裡塞,大口的、使勁的咬。
幸蘊抬頭正好捕捉到這一幕,還在驚疑當中,展母的視線已來到她身上,那眼神之冷冽,讓她心頭一寒。
幸蘊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樣的情況,但是,她卻隱約能感覺出一種怪異的氛圍。
是跟她有關嗎?幸蘊很想問個明白……而她唯一想到的人,竟然還是只有展煜?!
幸蘊開始覺得自己的可笑──她會卷包袱離家,不就是因為怕單獨面對他?可是這會兒,她卻只想找他一個……
第五章
晚餐後,奶奶回房等著女兒、女婿的到來,而展母和於志揚也一起退出飯廳,似乎還有事情要忙。
偌大的前廳,狀似悠哉的展煜坐在沙發裡蹺著二郎腿,盯著電視螢幕,卻不時皺著眉頭。
雕花屏風那端嘈雜的聲浪,讓他有了無法忍受的表情。
她居然跟幾個家僕圍著餐桌「搶」碗筷?
「唉呀,大小姐,你放著就好,我自個兒收拾就行了,怎麼可以讓你做這種事呢?」
「沒關係啦,反正我也閒著……」有所躊躇的幸蘊瞟呀瞟過那一端。
「可是不行吶,老太太瞧見了會不高興的。」另外有人說了。
「就是說啊,大小姐還是去休息好了。」更多的附議傳來。
驀地,匡啷──傳來一道教人掉魂的碎裂聲。
展煜引頸望去,但見一隻瓷碗在地面四分五裂。
呆立的幾名家僕傳來陣陣的呻吟──
「啊?!破了!」
「完了死了慘了……怎麼這樣子不小心吶,這組碗很貴的,是太太從日本帶回來的啊。」
「太太要是知道摔破了,會氣壞的啊。」
幸蘊臉上的五官皺成一團。
她不知道這碗是怎麼打破的,只是這哀嚎聲是這般熟悉,這般的叫人沮喪。
「怎麼了?」冷不防地,展煜走近,惹起現場的再度慌亂。
「少爺,這……這碗──」管家阿英已經結巴。
「你不要怪她們,是我……是我不好。」幸蘊回神,忙道:「都是我害的……」是她帶賽!是她這個衰神總是將霉運帶給別人!
展煜臉一沉,「不過就是打破個碗,有什麼好嚷嚷的?有事我負責!」莫名其妙!這丫頭是天生喜歡「自虐」是不是?他就是受不了她這副小媳婦的德性。
對著她那顆還貼胸的頭顱,展煜隱忍滿肚子火氣,「說你害的也不為過,誰讓你雞婆的?」
「我……只是想幫點忙啊。」幸蘊好委屈。
「行!那你有的幫了,從警衛室、花園、廚房到這整棟屋子的雜務,你可以一項項去幫,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他們都不會感激你幫忙的!」
望過那些家僕們閃爍的神色,幸蘊更困惑了。為什麼?
展煜一眼看懂她的心思,「你不明白是不是?因為,這是他們的職責。在這個屋子裡每個人都有自己應盡的本分,而你這個大小姐硬是搶著去做,只是破壞規矩,讓他們更為難罷了。」
「可我不是什麼大小姐啊,而且……」幸蘊還是很不服氣,「只是舉手之勞的事,何必說得那麼嚴重呢?」
「你──」他快被她氣死了!
難道她就不能讓自己過得優閒一些?想他親族裡那些表姊妹,連喝口水都得有人伺候著。
「對不起,我不懂得這裡的規矩,也不習慣。」她蹲身打算去撿碎片。
展煜霍地蹲下身去,一把揪住她的手臂。「笨蛋!你在幹什麼?」
「你……」幸蘊實在不知道他在生什麼氣,來自臂間的痛楚卻讓她皺眉抽氣,他的臂力好強……
她痛楚的表情讓展煜瞬間鬆了手,隨即映現他臉上的是更深沉的懊惱。
幸蘊卻為了另種發現而欣喜道:「你的臂傷已經全好了?」
「嗯。」展煜放手哼聲應著,還是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她高興個什麼勁兒?
「那我就放心了。」原本緊皺的小臉蛋舒眉展眼,霎時神采活現。
可是,她高興的模樣還真是他媽的……漂亮。展煜的目光硬是多逗留了數秒鐘。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嘴裡咕噥兩句,他轉身往沙發座椅快步走去,想起什麼又回頭對著其他家僕粗聲說了句:「把地面收拾一下,還有,不要笨到用手去撿。」
幸蘊愣了愣。他是在說她嗎?
他剛才那麼生氣是因為她笨得用手撿?不,應該說是他怕她被割著……這一刻,幸蘊心頭竟有著說不上的舒暢感。
因為她發現了一個秘密,一個屬於噴火怪獸的秘密──是誰這麼告訴過她的?「會咬人的狗不吠」,相反的狀況就是像他這樣子……不咬人的?!
幸蘊忍不住笑了。
若他知道被這樣比擬,不知他的反應會如何?
不論如何,不再害怕他的感覺,讓幸蘊心頭如釋重負。
她不再害怕與他獨處,就像此刻,其他人都已離開,她站在沙發旁望向他,一種想望突地竄入她的腦袋瓜。
她突然好想去順順他的頭髮──那預警示「生人勿近」的衝冠怒發,順得平嗎?
「你!」展煜重重甩掉手裡的晚報,從沙發跳起瞪視她。
她到底還想幹什麼?他可是給了她機會的!不論是開口說話或是閃邊走人,都隨便她,可是……沒有!什麼也沒有!
他忍氣憋聲忍耐的N分鐘裡,她居然只是瞠著兩隻眼珠子往他身上瞧,然後像白癡一樣傻笑!
「不論你想幹什麼,至少也說句話啊!」接觸到她那雙清澈的眸子,轟隆的炮聲頓時被澆滅,重複這個問句時無奈已勝於怒氣。
「謝謝你……我很抱歉。」她說了,還是兩句足夠讓人困惑至崩潰的話。
大大舒口氣,展煜抱胸睨著她,明智決定要來個抽絲剝繭。
「謝我什麼?」第一道題目。
「謝謝你那天幫忙解圍。」
展煜頷首,「那你抱歉什麼?」第二道繼續下去。
「你為了我們才受傷,而我卻連一句謝謝也沒有,我不該那樣子說你,覺得很抱歉。」
他了了,高舉的手勢示意「答題」完畢。「你只是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而事實上你也說對了,我就是那樣子的人。」
「不,不是這樣子的,請你讓我把話說完!」她不顧他眼裡的訝異,堅定的說:「當時看你跟那些人打起來,我心裡真的好害怕,我怕、怕你……」
「怕我會打輸?」展煜的眸光閃爍。
「就算你打贏了又如何?這些麻煩原本是跟你毫不相干的,都是因為我……我天生就是個倒楣鬼、掃把星,誰沾了誰帶衰。我真的不想再連累任何人!尤其是你,我不能把自己的不幸也帶給你!
但是,我卻又很清楚的知道,我們需要你的幫助,當時的我連阻止的勇氣也沒有!結果害你受傷……你流血了,我知道那一定很痛……」
說到激動處,緊緊抓著椅把的她,最後趴枕在上,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展煜也不說話,只是靜默的望著她。
她在哭。他想。
她在哭,因為他受傷、因為他的疼痛……
倏地,熱燥的空氣就像突遭薄冰罩封一樣,隨時有觸裂解凍的可能。
她幽幽的字句彷彿還在空氣中迴盪……然後蕩入最底層,終至衝破了薄層,然後激濺沸騰。
「如果我說我不怕帶衰呢?」熱潮帶動展煜的腳步,他步向她,輕攬著她。
幸蘊仰頭,目光烙在他如火炬般的眸底。
「你……」幸蘊感覺渾身輕飄飄,奇異的感覺讓她心跳加速。
她瞧見了他最最「好看」的樣子了!而這一次不是想像,而是真實的。
雖然不是笑容,但那凝聚情感的眼,卻更懾人心魄……
幸蘊明明心裡是喜悅無比,可是淚水卻管不住的猛淌,怎麼擦也擦不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