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送……」幸蘊一下車,就被母親拖著走。
「不用謝了,沒什麼好謝的,你跟我走,媽有話跟你說。」
「那我呢?」展煜探出車窗外。「伯母剛剛不是要我留下來嗎?」
「你?沒事沒事,你走,走走走──」梅珍像在揮蒼蠅一樣,走了兩步又掉頭說:「還有,以後別再來找咱們家丫頭了,聽見了沒?從現在開始,我不許你們交往!」
「媽──」幸蘊覺得自己還在暈車。
「你閉嘴!聽媽的就錯不了!你看看他剛才是怎麼開車的?像他這種連性命都能拿來開玩笑的男人,不可靠啊!」掉頭走人之前,梅珍撂下話來:「就給你兩分鐘,讓你跟他把話說明白,叫他趁早死了心,別再來糾纏你,知道嗎?」
幸蘊攤著兩隻手掌撫過發燙的臉……瞧他微翹的嘴角飽含譏諷,她好想掩面逃離!
「兩分鐘很快就過去了。」他卻在提醒她開口。
可是,叫她說什麼?
「對不起,我媽她就是這樣子,不管她說些什麼,你、你就別理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別理她說的,然後繼續來找你、糾纏你?」展煜瞪著猛哈腰賠罪的她。
「這……」幸蘊不料他會如此一問,窘迫的低著頭。
驀地,頭頂忽然傳來喝聲──
「抬頭。」
呃?幸蘊怯怯的迎望聲音的主人。
「挺胸!」
他的肅容明明如此駭人,卻另有股懾人心魂的迷人氣魄,竟讓她不知不覺的順著他的話做。
幸蘊吸了口氣,迷茫的望著展煜。
他想幹什麼?
「動不動就對人哈腰鞠躬是很窩囊的,你不知道嗎?」他皺著眉頭,很看不慣的樣子。
「我……」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錯了就要賠禮。
「你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但是我媽她──」
「你媽是你媽,你是你。」他霸道地攔下她的話,然後嘴一抿,自嘲似的說:「而且你媽也沒錯,她不過是想保護你罷了。」
「她根本不必這麼緊張,你又不會傷害我……」最後一句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凝視著那張泛紅的小臉蛋,展煜撇唇,笑得怪邪氣,「你說不會就不會嗎?很多事都很難說的。」
「啊?」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幸蘊再度目瞪口呆。
展煜抽回視線,純熟的操控方向盤倒車,雖然視線不再交集,他卻知道她還在傻傻望著自己。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說?他更無從解釋。也許……就是一種本能的反駁吧。
不論任何事,他展煜會不會、是不是、肯不肯,都該由著他自己說了才算數!
這丫頭肯定被嚇傻了,所以目光才「膽敢」如此一路追隨著他……展焊的視線在後視鏡裡瞟呀瞟……忽然間,神色微微變了。
他看見了自己的笑容。
不自覺中,他竟然笑得這麼開心?
展煜毅然撤去捕捉她身影的視線,往巷口駛去。
這時,一串惡狠狠的字句龔入他耳裡──
「在那兒!姓梅的那婆娘就在那裡!」
「快!別讓她跑了──」
「梅八珍,你有種別跑啊──」
幾名大漢與展煜的座車擦身而過。
忍不住再度望向後視鏡的展煜,車速愈來愈慢……
他看著那群大漢和梅家那個歐巴桑拉拉扯扯。
夾在其中的梅幸蘊,就像將被漩渦給捲去一般……展煜搜巡的目光幾度失去那道瘦小的身影。
媽的!哪個礙眼混蛋擋著的?
展煜狠狠咒罵,車身一個甩尾,掉轉了頭。
第四章
「你這八婆,你也不打聽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連彪老大你也敢動?」
「我跟你們說了,阿彪不是我打的,當時大家拉拉扯扯,誰知道他怎麼去撞到牆的?」梅珍理直氣壯。
「你還狡辯?人現在被撞得腦震盪還躺在醫院,你以為一句不知道就算了?」
「不然你們想怎麼樣?」
「一句話,五十萬!不然告都告死你!」
梅珍破口大罵:「你們乾脆去搶銀行好了!別以為我梅珍好欺負!阿彪在我的地方詐賭,我都還沒跟他計較,現在他居然敢上門來敲詐?去告啊,老娘不是給人嚇唬大的!」
「那這樣呢?」突然間,一名大漢往幸蘊的手腕一扣,「就不信你連女兒也不管了!」
「啊?!你們這是幹什麼?再不放手,我叫救命了!」幸蘊又驚又怒。
「你叫啊,誰敢出來吭個聲,老子我服了他!誰不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地盤?」漢子有恃無恐。
幸蘊的手好痛好痛,可是她更害怕,害怕母親隨時會捉狂。
「放開她!聽見了沒?你們不放開她,老娘就跟你們拚命!」梅珍果然奮不顧身撲去。
「媽,不要……你們放手,不要這樣子,不要……」當幸蘊目睹母親被狼狽推倒地面時,哭喊的幸蘊張嘴咬了扣住她的手。
「臭婆娘!」彪漢痛得鬆了手,在幸蘊逃脫的那一刻,他再度探出手臂想去捉她,「啊!唉唷喂──」
飛奔投向母親的幸蘊,聽見背後男人的慘呼聲,轉頭一看,她整個人傻眼了。
是展煜?!他不是已經走了?
「我踩的也是你的地盤是不是?」展煜寒著臉,指著跨開兩腿間的地面,厲聲道:「有本事搶回去才算數。」
「找死!」一群人蜂擁而上。
展煜挺立原地,給來人迎頭痛擊……
「好!打得好!打死這群王八羔子!」擊掌叫好的梅珍索性盤腿坐地,津津有味的觀戰,隨著展煜的動作她舞出拳腳,藉著假想動作洩憤。
幸蘊的嘴巴久久闔不攏。
展煜出手招招凌厲,直取對方要害,幾個大漢開始一一倒下……不知怎麼地,幸蘊心頭就是有種不明朗的感覺,一種讓她很無法接受的感覺。
她不喜歡他那般搏命的狠樣。
結果很快出來,幾個大漢只能哀嚎竄逃。
「小伙子很能打喔!真有你的!」梅珍幾乎是崇拜得五體投地。
展煜的目光只是輕瞟著幸蘊……她正望著自己的手臂,不發一語的樣子看來有點兒憂愁。
循著她的視線,這才發現自己手臂的傷口,展煜一個仰頭,再度掉往她憂鬱的眸底,整顆心失速墜往某個不知名的境地。
「只是一點皮肉傷。」他說得很不自在,因為意圖不明。他在幹什麼?安慰她的擔心嗎?
「啊?你受傷了!」梅珍這一發現,馬上拖著他要上樓去,「上樓去,伯母幫你擦藥。」
「不用了。」展煜推卻,順著打鬥中扯破的襯衫衣角一撕,往臂上泛血的傷口一綁。
梅珍見狀忙道:「這樣子不行啊,你還是上來包紮一下比較好,這傷口要是沒處理好,會發炎的,搞不好還會破傷風什麼的──」
「我說不用了!」他的音量微微抬高了。婆婆媽媽的,讓他很不習慣欸!可是面對那兩張錯愕的臉,展煜心裡是另種不痛快……怎麼搞的?他怎麼覺得好像很對不起人家似的?
「我是說沒關係,這一點傷真的不礙事。」一種類似「解釋」的輕緩口吻卻還是從他嘴裡溜了出來。
冷不防地,幸蘊開了口:「當然沒關係,因為你已經是習慣了,這種場面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對不對?!」那種激烈的口吻讓人掉了下巴。
「丫頭你──」梅珍在女兒面前,第一次沒能把話說完。
幸蘊激動的截話道:「媽!你以為你找到了什麼?幫你打贏那些人的英雄嗎?接下來呢?這個英雄能幫你打幾次?還有,你最好希望這個英雄每次都能打贏,否則……否則傷口就不僅僅是發炎而已!」話落,她拔腿跑進樓梯間。
展煜和梅珍兩人同時呆愣。
半晌,梅珍打破沉默,訕訕地嘀咕道:「這個死丫頭是吃錯藥了嗎?居然對老娘也敢這樣子凶巴巴的?」
「你本來就活該欠罵。」展煜懶懶的丟出話。
「耶──你這小子怎麼這樣子說?」梅珍眼珠子往上一吊。
「她在擔心什麼你心裡有數。這一切是誰造成的?是你這個開賭場的母親!」這明明是別人家的事,可展煜就是胸口一陣怪悶,不吐不快!
「你知道什麼?你以為我願意嗎?要不是為了生活──」
「狗屁!全天下不是只有你一個女人撫養孩子長大,不要拿那些狗屁借口來當理由,總歸一句話,你就是好賭!她會沒幸運,就是因為有你這麼一個賭鬼老媽,所以她注定要被連累!」
是這樣子嗎?梅珍愣愣不語。
她想到幸蘊絕望痛心的眼光,一時想得入神,連展煜什麼時候走的也不知道。
回到樓上,梅珍發現桌上擱著女兒早早準備好的豬腳麵線。
已經恢復「常態」的幸蘊,若無其事輕聲道:「媽,你吃吃看,我燉了好久,可是不知道這樣子豬腳夠不夠爛。」
「不夠爛有什麼關係,媽還沒老得牙齒咬不動。」她揮揮手,略帶疲憊道:「你累了先去休息吧,待會兒媽吃完自個兒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