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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岳靖

  「慢點兒……望月,我頭暈了……」

  「喝那麼多酒,妳頭不暈,才跳支舞,妳就頭暈嗯。我就是要妳更暈,呵……」男人一把將女人攔腰抱起,大笑轉起圈兒來。

  「望月!」女人尖叫著。

  男人的笑聲和著樂音響徹天際。

  皇廉兮將車子停在庭園車道上,蹙扭眉心。「這可難得了──望月居然在跳舞!」

  宇妥下車,定定看著門廳那對男女,逕直通過庭園,走上庭廊。「小桃子在不在這兒?」她的聲音在音樂旋律裡,並不被注意。

  皇廉兮也走來,看一眼仍在跳舞的男女。他往樑柱旁的骨董音響走去,盯著轉動的唱片,挑起唱臂,移至擱臂座,音樂頓時消失。

  抱著多婕轉圈兒的梁望月停下動作,回頭朝骨董音響方向看。「廉兮?!」眼尾餘光捕捉到一抹人影掠過,他反射性移動視線焦點,看見宇妥出現在面前。「妳也在這兒?」他似乎現在才察覺這兒人數多了起來。

  「抱歉打擾你難得的興致。」皇廉兮走回門廳中央。

  「小桃子有沒有來這兒?」宇妥再次出聲。

  「妥妥──」多婕從梁望月懷裡轉首,張開緊閉的美眸。「妥妥,妳怎麼來了?」梁望月放下她。她走向宇妥。「有什麼事嗎?」

  宇妥顰蹙柳眉。「我剛剛說了兩次──」

  「子墨有沒來找你?」皇廉兮的嗓音響起。這第三次,由他問梁望月。

  「子墨昨天就讓Farmer帶回主屋──」

  「她今早沒來找你嗎?」宇妥打斷梁望月的聲音,瞪著他質問道。

  梁望月推了推眼鏡,別開臉,面向多婕。

  多婕走回他身邊,看著宇妥說:「子墨已經能到處亂跑,應該不用太擔心──」

  「那小丫頭跟我鬧脾氣,故意離家。」宇妥說道。

  「子墨為什麼要跟妳鬧脾氣?她從來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梁望月撇唇,語氣明顯在質疑著什麼。

  皇廉兮唇角斜揚,笑著。「望月,你太不瞭解女孩微妙又單純卻也矛盾的情緒──子墨有時是有點任性。」

  「是嗎──」梁望月一笑,不反駁,雙手一攤,淡淡地說:「肯定搭了什麼人的便車,到米家去了。」

  宇妥眸光一亮,看向皇廉兮。

  「走吧。」皇廉兮伸手恭請。

  宇妥又直穿庭園,回到吉普車邊。一隻黑貓伏在車頭蓋上曬太陽,皇廉兮一走過來,黑貓立即跳入車道旁的岩石後方,只剩翹起的貓尾巴像根蘆葦露在花草間。宇妥瞅著那貓兒,嘀咕一聲:「怪東西。」

  「怎麼了?」皇廉兮已經發動車子,推開車門。

  宇妥旋身上車。

  車子開出去。醫護所門廳下又響起圓舞曲,隱約間,陽光下的美麗花叢似乎有隻貓兒在唱歌。

  ☆☆☆☆☆☆☆☆☆☆  ☆☆☆☆☆☆☆☆☆☆

  檸檬黃,

  黃檸檬,

  哥哥摘那檸檬

  綠或黃?

  陶垚農站在門口,就聽到熟悉的歌謠。不同以往的是,唱歌謠的人,從妹妹換做是她。那柔情細膩的嗓音,使他想起昨晚──她赤裸的胴體,潔膩無瑕,絲綢般的光滑觸感,標緻的腰身曲線,比例完美。他喜歡她躺在他懷裡,睫毛忽靜忽動、微微喘息的嬌媚神態。他不是在昨晚愛上她的,而是在昨晚確定她是他的妻子。如果她每天站在露台送他出門,唱著歌謠迎接他回來,他這一生一定會過得幸福充實,活得比任何男人快樂。

  陶垚農推開門板,走進客廳。

  宇妥坐在壁爐旁的皇后椅,火光襯映她嫻靜優美的側影。那個位置再適合她不過,她柔荑支頤,靠著扶手,唱著歌。

  陶垚農走過去,俯身吻她一下。「我回來了。」

  宇妥仰起臉龐看他。

  陶垚農愣了下,雙手捧著她的臉龐。「怎麼了,妳看起來好累?」

  宇妥拉著他的手。「小桃子沒跟你一起嗎?」

  「子墨?」陶垚農皺眉,蹲低身子,大掌放在她膝頭。「她不在家嗎?」

  宇妥搖搖頭。「她吃完早餐就跑出去了,我到處找不著她……」她把早上的情形說給他聽,包括她打了小丫頭兩下掌心。

  陶垚農神情一凜,猛然站起。

  宇妥跟著站起身,握著他的手緊了緊。「抱歉。我答應你要好好照顧她──」

  「是我寵壞了她。」陶垚農打斷她的嗓音,大掌裹著她顫抖的手。

  「她常去的地方,廉兮都帶我去過了,就是找不到。廉兮和米雷他們現在還在外面找她;我以為她會去你那兒,與你一起回來──」

  「Farmer回來了是嗎?」皇廉兮這時從外面進來。

  宇妥轉頭,問:「找到人了嗎?」

  皇廉兮抱著一隻黑貓,走到壁爐前。

  宇妥神情凝住,像是在想什麼似的。

  皇廉兮看著陶垚農,說:「沒找到子墨,倒是瞧見神秘黑貓──永夜在路上溜躂。」黑貓永夜跳離皇廉兮的臂彎,蹲在做為茶几的骨董寶藏箱上,一雙螢光綠的貓眼盯著宇妥。

  宇妥突然轉身,往門口跑。

  陶垚農頓了下。「妳要去哪兒?」

  「找小桃子!」宇妥回道,身影閃出門外。

  陶垚農追上去。

  「喂!你們……」皇廉兮一下被弄糊塗了,望著厚重門板砰地關上。

  陶垚農一路追著宇妥,跑到醫護所。他從來不知道她跑那麼快,一直到醫護所庭園車道,她停下腳步,他才追上她。

  她喘著氣,望著車道旁一片黑暗的野花叢。一整天了,夜幕正在降臨,草叢裡的昆蟲鳴叫著。

  陶垚農扶著她因喘息而劇烈起伏的雙肩,說:「妳在看什麼?下面是坡坎,別站在這兒。天晚了,子墨由我來找,妳回主屋──」

  「你去醫護所裡,拿手電筒來。」宇妥轉頭,急喘說道。

  陶垚農凝眉。

  「快去!」她命令,一手推他。

  陶垚農不明白她的用意,卻還是轉身往醫護所走,經過半座庭園,他就看到醫護所漆黑無光,顯然梁望月不在。他在門廳,扳扳大門門把,門鎖住了。他轉身往回走。

  「醫護所鎖住了。」他邊接近宇妥邊說。

  宇妥發出一聲細微的歎息,有些洩氣、失望般,然後在令人毫無預警的情況下,突然往下跳。

  「宇妥!」陶垚農大叫,快步跑到坡坎邊,看見她的身子沒入野花叢裡。他想也沒想,跟著跳下去。

  野花叢裡竟是一個草皮隧道,像道滑梯,將人往下拽,直到一片平坦的地勢。陶垚農看見宇妥趴在矮樹籬前,趕緊匍伏爬過去。

  「妳沒事吧?」他翻過她的身子。

  宇妥張眸,覺得他們似乎進了小山洞。「我知道小桃子一定在這兒……」她說著,撫開散亂的頭髮,壓低身子,爬進矮樹籬裡。

  「宇妥!」陶垚農彎身弓背,跟著她爬進去。

  樹籬後是一座長滿柔軟綠草的平台,邊側圍繞大樹濃蔭,上頭星空一片,月光直落,陶子墨就躺在月光裡睡覺,旁邊的石巖上,放著沒吃完的乾酪。

  宇妥看見這小丫頭,總算鬆了口氣。

  陶垚農一臉驚訝。「子墨!」他叫了聲,將妹妹揪起。

  陶子墨從熟睡中醒來,還在茫然。一個巴掌落了下來,掏在她白嫩的小臉上。陶子墨傻住,兩眼大睜,頰畔浮現紅痕。

  「你幹麼打她?!」宇妥的嗓音傳開。她推開陶垚農,將陶子墨攬進懷裡。「她還是個孩子!」

  陶子墨掙扎起來,用力地推了宇妥一把,快速地往樹籬外爬。

  「子墨!」陶垚農吼道,生氣地要追出去。

  宇妥拉住他。「她的傷口在流血──」

  陶垚農看著她沈靜的神情,眉頭深折,顯得有些懊悔。

  宇妥拉著他剛剛打陶子墨的掌,貼上自己的心口,說:「有事回家說吧──」

  第七章

  餐桌上方的三盞星狀小燈,讓桌面菜餚潤了一層金黃色澤。陶垚農握著酒杯,滿臉愁容,一會兒,手肘撞翻一隻空碗,滾出桌邊往下掉。皇廉兮見著了,利落地伸手接住。

  「你不想吃飯,就走吧,別在這兒影響我的食慾。」皇廉兮將白瓷碗放回定位,執起筷子,繼續用餐。

  陶垚農逕自倒酒,仰頸一口喝光,才放開酒杯,離開座位。

  皇廉兮低哼了聲。陶子墨一衝進家門,他就知道陶垚農把事情搞僵了……

  真可惜,這滿桌的菜,魚蝦海鮮都是今天進港的新鮮貨,煎春卷包的是農場傍晚剛采收、還凝著夕露的蔬果,冬瓜蝦球、春芽蓮子蟹肉髮菜羹,味道極好,卻沒人有胃口。皇廉兮忍不住感慨起來,放下筷子,倒一杯酒喝。

  陶垚農上樓,徘徊在妹妹陶子墨的房間門外。半晌,門開了。他先看到一隻搪瓷白盤裡放著鑷子、剪刀、藥罐和沾血的紗布棉花,然後是女人戴手套的手端著盤緣。接著,他看到宇妥走出來。

  宇妥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往長廊底的衛生間走去。陶垚農等著她。幾分鐘後,她出來了,邊走邊用方巾擦著手。陶垚農過去,抓住她的雙手,正要開口,她卻掩住他的嘴,對他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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