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的小花妖尚未登仙,自是不識他這風流浪龍的,所以第一印象最最重要。
只可惜,他都笑得快要抽筋了,那小花妖卻絲毫不買帳,只是送上冷冷的眼波。
「你是誰呀?」
她的聲音裡毫無傾慕,只有十足的戒備。
難道……敖任心裡埋怨著失算,會讓他的攻勢無用武之地的唯一原因,就是這會兒她的芳心裡已經有別人了。
沒關係,以後再來一回,他非趕在那傢伙出現前先認識初櫻不可!
「我呀?我是個好人啊。」
「是嗎?」
她似乎並不在乎他是好是壞,只是瞧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收回視線,她繼續翹首睇著遠方,那神情像是正殷殷等待著什麼。
「你在等什麼?」他好奇地問。
「關你什麼事?」她冷冷地回道。
敖任一呆。怎麼搞的?她怎麼可以連在夢裡都這麼對他?
好不容易按捺下火氣,敖任想起了金天王的交代,千萬別在夢裡惹她不開心,如果她生氣了,突然驚醒,而他還來不及念出夢的咒語,那就真要被長困在夢土裡了。
「因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初櫻。」他大言不慚地說。
訝然地轉過頭來,她的目光狐疑地上下梭巡著他。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因為我是上天派來的。」
「上天派你來引導我登仙?」
唉,她終於被他勾起一丁點兒興趣了。
「不!」他心一橫,索性豁出去了。反正這是在夢裡,他說話又不用負責任。「因為我是上天派給你的真命天子。」
「真命天子?」她搖搖頭,聽不懂他的話。
「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男子。」
她瞠大了眼,大聲地笑開了,一邊笑還一邊捉著枝椏,免得摔下花瓣。
她的笑讓他惱然地聯想到天界河畔的那一幕。
有這麼好笑嗎?這可是天下多少女子共同的願望!
怒瞪著眼前那既美麗又惱人的笑容,他突然有種衝動,想將她捉過來用力吻下,一直吻一直吻,吻到她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造次地笑。
終於止住了笑後,她原想回以諷刺的話,此時,遠方的河流中傳來了聲響,這聲音讓兩人都轉移了注意力。
尤其是初櫻,她那緋紅而滿是興奮的臉,全然不再有平日的漠冷。
她的眼睛有如星子般燦耀,唇角微微上揚,幾乎因為開心而手舞足蹈。
不用再多問,敖任已能猜出此時在水中發出巨響的傢伙是誰了。
想當然耳,肯定就是初櫻看上的小子。
雖還沒見著樣兒,單看出場的架式,想也知道這小子八成是個只會在水裡興風作浪的小水怪罷了!
無怪乎初櫻會疼小乖乖入心,原來這小花妖的眼光和尋常女子不同,竟然會喜歡丑傢伙勝過俊美的,害他這天下難得一見的俊男全然無用「美」之地。
此時,一道驟雷由天際打下,大雨來得極快,雨裡,初櫻卻嬌俏地笑了。
哼!敖任眸底滿是不悅。什麼東西嘛!光是出個場還這麼煞費工夫,當自己是登台扮花旦嗎?
邊想邊惱,邊惱邊等,敖任等得滿肚子不爽快。
好半晌,大雨中,潭水突然旋風似地向四方狂灑,在一道接一道的銀白水花間,一條青龍自潭底破水而出。
青龍有著青灰色的長鬚,水晶般的大瞳子,有著未臻成熟的玲瓏硬角以及一身的青色鱗甲,陽光自雲破處照射而下,青龍身上翡翠色的青芒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輝,像是一道七彩長虹。
初櫻是看得癡了,敖任卻是看得傻了,好半天,兩個人都沒有半點聲音。
許久,初櫻才開口。「看到了嗎?」她的語氣裡有著濃濃的甜蜜。「他,就是我等待的原因。」
雖是和敖任說著話,她的眼神仍未曾一瞬稍離過那正在潭裡玩水的頑皮小青龍。
「在我還是顆種子時,風無意間將我吹到了這處峭壁的縫隙間,這裡鎮日淨是日曬,觸不著水潭及瀑布裡的水,眼看著我就要被曬死了,幸好有了這條調皮貪玩的小青龍。」
睇著那正在潭水裡又是衝出又是俯入,像是個頑皮的孩子來到大澡缸玩耍的小青龍,敖任半天擠不出話來。
「這個山谷地處偏僻,凡人是很難進來的,也就是如此,倒成了這條小青龍嬉戲的場所了。」
初櫻的笑容裡有著寵溺。
「他可真是個精力充沛又貪玩的小傢伙呢!每回一來便要入潭翻池,非掀得潭底的石子和泥巴都換了位置不可。他本事還不足,呼風喚雨的能耐也還不是挺夠,卻足以讓咱們這座小小山谷地動天搖了。」
「每回它一來,山谷上小廟裡的老住持和小和尚便要撞鐘擊鼓,說潭底又有惡龍來作怪了。其實呀,他才不是作怪呢,他只是精力旺盛無處可發洩,頑皮了一點罷了。」
初櫻悠然甜笑,喃喃自語。
「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沒有他,那就沒有今日我這個小花妖了。」
說完話,她沉默了,他也是。
他總算弄明白初櫻會看上這小子的原因了。
她欠了那小子一條命,不是嗎?
很可笑,她的存在,竟是因為那小子一個長久以來無心的嬉戲?
他灌溉了她,滋養了她,在他根本不知曉的時候。
「你只是這麼遠遠地瞧著他,就能夠心滿意足?,」
「當然囉!他是神龍,而我只是一介小小花妖,他哪會注意到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存在?不過我不貪心的,只要他能夠偶爾到這山谷裡來玩玩,只要能夠讓我看得到他,知道他好好的活著,那就夠了。」
沒再作聲,敖任一時之間百感交集。
此時,那正在潭裡玩水的小青龍突然一個躍高飛旋,龍爪狂抓亂扒地刮著山壁,像是人類的頑童畫牆壁一樣。
他玩得興起,沒留意到那株夾生在壁縫間的小小櫻樹。
就在敖任正打算出手制止時,小青龍已經咻地一聲鑽回潭裡去了。
事情發生得太快,來不及護衛初櫻,敖任只能焦急地湊上前問她。
「你沒事吧?」
「沒事啦!幹嘛那麼緊張?嘿,別擋了我的視線。」
初櫻感覺到臉上微微刺痛,但她並不是很在意,只是擔心著少看了一眼小青龍。
此時,風雨已歇,小青龍玩累了,在潭裡休息,潭面的水波也漸趨平靜。
敖任瞧著她的臉,突然失聲大叫。
「怎麼了?見鬼了嗎?」
初櫻別過臉,不解地瞪著他那驚慌失措的表情。
見鬼,也比不上他這會兒的訝異與心悸。
這美麗的小花妖,左臉頰上赫然出現了小青龍到此撒野的戳記。
他那蠻橫亂捉的結果,留下了五條血爪痕在她原本清麗的臉龐上。
那五條血爪痕的位置,敖任真是再熟悉不過了。
未來,它將成為五條紅色斑疣,歪歪斜斜如毛毛蟲似地爬在初櫻美麗的臉龐上。
他曾怪過老天沒長眼睛,到了今日,他才知道真正沒長眼睛的人是誰。
敖任伸手恨恨地瞪著自己的大掌。
是誰說的?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凡是做過的,必定留下痕跡!
她臉上那些斑疣,是他造成的。
那條小青龍,是他尚未成年時的本尊。
而初櫻,是他在無意間養大的一抹花靈。
末了,他卻誰也不愛,偏偏愛上了她,這就叫因果循環嗎?
他是可以告訴初櫻他就是那條小青龍的,也許她會因此放棄了成仙之念,遂了他想與她雙宿雙飛的心願。
可是,和他在一起,對她真的會是個最好的選擇嗎?
在看見她臉頰上那駭人的血痕時,他再也無法肯定了。
第六章
愛情,到底是什麼?
究竟是該退讓犧牲,還是該霸道地攻城掠地?
這問題徹底困住了敖任。
就連情場老將金天王都無法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那天夜裡,敖任從初櫻的夢裡出來後,金天王笑咪咪地追問結果如何,他便源源本本地將他和初櫻竟是「舊識」的始末告訴他。
「那可好啦!你還愁什麼呢?」金天王為好友感到高興,「還不趕快去告訴她,你就是那條小青龍?」
「告訴她之後呢?」對這段情緣始終熱呼呼的敖任難得如此意興闌珊。
「告訴她之後,她就會放棄成仙的念頭,和你雙宿雙飛了呀!」這還要問?這條浪龍的腦袋真是欠人敲。
「那麼雙宿雙飛之後呢?」敖任抬首望天,愣愣地再問。
「之後就是她任你予取予求,你任她挖掘探索囉!」金天王眼中閃耀著快樂的光芒,這是每個愛情中最美麗的片段了。
「那麼再然後呢?」
然後就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由璀璨浪漫回歸現實平凡嘛!金天王瞇瞇眸子,沒將話說出口,不想讓這難得陷入情網的傢伙更喪氣。
「再然後就是你幹嘛問這麼多?反正愛了之後,兩人就合該長相廝守。」
「那麼不再愛的時候呢?」他的喜歡素來有期限,對初櫻是否有所不同,老實說,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
「那就放手,說各自珍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