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的那個「你」是誰?
他的心口像是被人打翻了幾罈子醋一樣冒著酸意。
因為,他看見了熟睡的初櫻臉上有著笑意。
那笑容甜得彷彿可以擠出蜜來,就像她是見著了自己喜歡的人似的。
原來,金天王猜她的心仍是浮動的倒沒猜錯。
她並不是不動情,只是,她似乎已經有了喜歡的對象。
心裡又是酸又是澀,又是悶又是妒,一時之間,他突然好想將她搖醒,問清楚那個可惡的傢伙到底是誰。
「別走……」初櫻突然掉下了眼淚。
她的淚,在枝椏間的日光映照下顯得晶瑩剔透。
一個衝動冒起,他控制不了自己,湊上前去舔去她的淚水。
她的淚不但不鹹,還甜沁如蜜。
唉,光眼淚就這麼好吃了,天知道她身上其他的部位又會是如何的香甜可口?
她的淚讓他心疼,也讓他嫉妒。
他嫉妒著那個在她夢裡讓她掉眼淚的傢伙。
舔去淚水,見她仍未醒轉,他再也控制不住想親吻她的念頭。
管他這會兒是人是狗,反正他就是想要偷香,不過得小心點兒,可千萬別將她給弄醒了才好,
悄悄移近,就在他的唇瓣要觸著她的時候,蟠桃園外傳來了細細的噓聲。
「噓!噓!噓噓噓!」
噓什麼啦!敖任沒打算理會,只想繼續準備做的事,可是那聲音並不讓他如願。
「嘿!嘿!嘿嘿嘿!」
嘿什麼嘿呀,沒看見他正在辦正事嗎?
雖是這麼想著,但那原有的寧靜氛圍已被打破,他只好很不開心地怒轉過頭去。
園外正是他的最佳損友金天王。
不但出聲喊,這會兒金天王更是向他猛招手。
敖任不開心地走到蟠桃園外。
「你到底要幹嘛?」
「還好我跟了來。」金天王低聲道,「你呀!可千萬不能在這時候親她的嘴,互換了彼此的氣味。」
「為什麼?」
「因為那樣一來,你就再也變不回原形了。」
「什麼?」敖任瞇起眼睛。「你這算什麼天王嘛,法術還真是夠差勁!」
金天王無所謂地呵呵笑著。「還敢說我?至少我法術高過於你這整日無所事事的浪龍。」
好傢伙!這一杖子打下,敖任沒敢再抱怨了。
「你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做什麼?」
「來提醒你該回去囉,那只真正的三頭神獒就快醒了。」
「拜託,你就不能讓它昏睡得久一點嗎?」
「是可以啦,只是我怕藥下得太重把它給毒死了,到時候我可扛不起毒斃西王母愛犬的罪名。」
「真的得走啦?」敖任轉過頭,不捨地瞧了眼那還在睡夢中的小小花仙。
「真的。」金天王說得毫不猶豫。
「那你等會兒,我先去幫她找條毯子蓋一下,樹下風大,我怕她著涼。」
「我的天,好個浪龍情聖呀!」金天王哼笑道,眼裡淨是嘲弄。「老弟,你還真是整個人都變了呢。」
沒空搭理對方,敖任只將心思放在初櫻身上。
「成!你去照顧你的櫻花小仙,而我,就乘機去偷幾個蟠桃先過個癮吧。」
「不行!」
「為什麼不行?」這小子,原先親近小花仙不也是為了偷桃子?
「不行就是不行。」
「嘿,你當我不明白?你是怕蟠桃少了,西王母怪罪下來,這小丫頭會有麻煩吧?」
敖任沒承認也沒否認,只是擺出三頭神獒的兇惡表情。
「算了、算了!不吃就不吃啦,真掃興。你呀,沉淪啦!完蛋啦!無藥可救了啦!」
第五章
數日後,金天王又在四大天王那兒遇上刻意前來等他的敖任。
「老弟,你還是不肯死心?」
「我為什麼要死心?」
「你不是說她在夢裡惦記著一個男人嗎?」
「就是這樣,我才更加不能死心呀!」
「怎麼?」金天王懶懶地抬起下巴審視老友。「你想找對方打一場,上演奪愛戲碼?」
「不管他是誰,反正他就是不該讓她在夢裡哭泣。」
「你又知道她是在哭了,或許人家只是夢到一罐胡椒粉啊。」金天王嘻皮笑臉地道。
「一點也不好笑!」敖任長臂一伸,揪住他的衣襟。
「喂,幹嘛動手動腳?你不會傻到以為她夢到的人是我吧?我可以發誓這事兒真的和我沒關。」
「她連我都沒看上,會看上你?別說笑了!我只是想要你幫個忙而已。」
「『請』人幫忙是用這種態度嗎?」而且還出口傷人!
「那你到底幫是不幫?」敖任終於鬆手,但語氣還是很差。
金天王長長地歎了口氣。秀才遇到兵,有理沒理都講不清的,千萬不要試圖和一個身陷情網的男人講道理。
「你想要我怎麼幫?」
「我記得你曾說過你懂得『入夢術』,可以將人送到對方的夢裡去,弄清楚對方究竟在想什麼。」
「所以呢?」
「所以我要你幫我進入初櫻的夢裡。」
可是這入夢術要是一個沒弄妥,對方若是突然被嚇醒,那可是會讓入夢的不速之客一輩子長困夢土,回不了魂的耶。
金天王好心的勸語剛來到舌尖,又被吞回肚裡去了。
算了,他懶得再囉唆,與其被煩死,不如讓這條固執的浪龍困死在那小花仙的夢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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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土。
初櫻的夢中,響著占風鐸的清音。
占風鐸原是得靠風才能有聲響的,而在她的夢裡,梵音與佛唱是她的風。
「闢地開天幾萬秋,沉淪孽海任飄流。貪貪吝吝無廉恥,詐詐欺欺沒愧羞。轉變人身須猛省,輪迴獸體未知修。世間儘是迷魂陣,堅念執信切莫愁。」
梵音是輕柔的,敖任卻聽得頭疼。這丫頭怎麼連在夢裡都沒忘了唸經呀!
「天堂地獄兩絕境,升降全憑自己修。紅塵聲色迷真道,堪歡善信上慈舟。妄追幻境難登岸,識透玄機易出頭。速速修真行正道,脫卻輪迴了死生。」
好悶呀!她夢裡怎麼淨是這些無聊的玩意兒?
下回再來,他非得帶些鑼鈸、大鼓什麼的將她敲醒不可。
喔,不行、不行,他倒忘了,她若是突然被驚醒,那他可真要慘了。
無計可施,敖任只好低頭向前跑,不多時,終於將那些梵音佛唱都拋在身後,接著,煙霧一層層向兩旁退開,他乍然發現自己來到一座山谷。
瞧那瀰漫的淡淡霧氣,以及週遭林木的氣味兒,他可以肯定這是人間的山谷,而非天界所在。
所以,這是初櫻在被西王母欽點為弟子前所居住的地方囉?
一入山谷,那兒有座沙洲,上頭遍生蘆荻,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彷彿銀色世界。
山谷旁則是許多高大的扁柏,濃蔭覆地,十分清幽。
這麼僻靜清雅之地,也難怪會孕育出花妖了。
敖任開始四處找尋著。
一條溪流自山谷上方傾洩而下,水流湍急。
他沿著溪流來到谷頂,綠波粼粼,橫跨於溪水之上有座糯米古橋。
谷底是幽幽深潭,然而山谷上方景致秀麗,還有幢碧瓦朱牆的小小寺廟。
那座寺廟雖和谷底相隔甚遠,但暮鼓晨鐘、禮佛誦經的清音仍能悠悠地傳到山谷裡。
橋後方的水流往山谷下驟落,形成了一個大瀑布。
這條溪流出谷後,又匯聚了幾條河,將於百里之外流進東海裡去。
敖任這麼想著,至於為什麼能夠如此確定,他也說不上來。
好美的地方,可說是人間仙境,然而小小的初櫻哪!你究竟在哪裡?
才這麼想,敖任就在瀑布另一頭的山壁上發現了他想找的東西。
那是一株意外地生長在懸崖峭壁石縫間的櫻,綻放著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粉白色小花。
櫻,本就是孤冷而絕傲的,但這株櫻也未免太過孤單了吧?
在她周圍數百尺內,別說飛禽走獸,就是連個和她同屬花籍的伴兒都沒有,也難怪初櫻會那麼不善於與他人相處了。
孤零零地生長在絕壁上的花兒看來有些寂寞,但那不斷往上伸的枝椏卻充滿生氣,讓他印象深刻。
接著,他在花瓣上瞧見了他要找的人,那是她的原貌,一個小小的花妖。
那盤腿坐在花瓣間,翹首望天的小花妖,蔥管兒似的挺鼻,嫣嫩的唇瓣,以及那櫻花瓣兒似的眉眼,正是讓他心跳加速的初櫻哪。
只是,這會兒的初櫻是絕艷而無瑕的,她的臉頰上並沒有那道難看的,五爪般的斑疣。
敖任蹙眉想著,所以她臉上的斑疣並不是天生的,並不是老天沒長眼睛的囉?
光是遙遙瞧著那美麗的小花妖,他已經十分快活,但一會兒後,他已不再僅以遙望為滿足,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縱使只是在她的夢境裡。
他輕躍起身,並且非常輕易地便變得同她一般大小,然後落坐在花瓣兒上。
既是夢,又有什麼是不可以的呢?
「嗨!」
敖任端出自信是生平最好看的俊魅笑容,只盼一舉擄下夢中佳人的心。
這一招是金天王慣用的,他曾得意地說,當女人醒來時,發現她曾在夢裡見過你,且微微心動,那種感覺可要遠勝過你平時的慇勤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