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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頁     蘿拉·倫敦

  她開始不情願的走向門口。他臉上同情的表情,並沒有使她誤以為他會改變心意。現在再和他爭辯也是徒然。實際上,也不能怪他。他沒有必要陪她去,因為她並沒有為他做過什麼。她實在是要求太多了,尤其是對這樣一個自己不甚瞭解的陌生人而言。

  但是,只要藍幽靈今天晚上不被逮捕,她的父親就得在監獄裡多呆一天。想到這裡,她簡直心痛得無法忍受。為了她的失敗,她的父親就得繼續遭到監禁,這實在是太可怕的後果。不論如何,她一定要設法說服藍大衛Y

  蘭絲想到:自己應該把她父親被關的整個經過情形向他說明。他如果不願陪她去海濱山,他就更沒有理由陪她去救一個他完全不認識的人,至少她該向他說明那是她父親。他剛才說他自己很自私,由此可見,她必須設法把這趟旅行說成是對他有利的事,他才會去做。想到這兒,她轉過身,盯住他那深情卻充滿戲謔神采的綠眼。

  『我必須去一趟,真的。我不知道在那兒可以我到雷禮仕,即使我找到他了,我想他也不一定會願意帶我去。如果我花時間去找他,我就要浪費更多寶貴的時間。大衛,你一定要陪我去。如果你願意──我將會補償你的。』

  蘭絲發現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佔了先機。顯然,他沒想到她會說出這句話。他揚起眉毛,緩緩走向她,以奇特的眼神看著她。

  『你究竟是想說什麼?』

  她的兩頰羞紅得發燙,喉嚨裡彷彿被哽住了似的;她望著足尖。『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

  麼。』

  他們之間靜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

  『任何事?』

  『任何事!』

  他輕吹了一聲口哨。『你真不可思議。你會不會誤解我所要的是什麼?』

  『不會。』她別住氣說:『我瞭解自己所承諾的是什麼事。』

  『你真是個奇特的女孩。』他溫柔的說著,雙手扶著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先實現你的諾言吧!』

  她輕輕推開他,皺著眉頭,看著他說:『完事了再說。』

  他的笑聲低柔的在書房裡迴盪。『一言為定。』他說。

  蘭絲不是個女騎士。她的家庭太窮了,根本養不起馬;他們不論要去那兒,都是用走路的。

  在他們教區裡唯一富有的人是一家鑄造廠的老闆林全。他的女兒們除了和蘭絲年齡相彷外,沒有一點相像的地方,但是為了禮貌,她們經常邀請蘭絲參加她們的娛樂活動。

  她們的活動通常都是騎馬去兜風,看那些蘭絲已非常熟悉的風景,她並不喜歡夾雜在一群她不喜歡的年輕人當中,但良好的教養,使她無法開口去推拒這些邀請。身為一個牧師的女兒,蘭絲僅管相當受尊重,但在社會階層的次序上,她還是被排得很低的。每次出去騎馬,她分到的都是那匹最老,最難駕馭的雌馬,它的名字正如它的個性,叫做『壞骨頭』。她所分配到的馬鞍,也總是美國仍屬英國殖民地時期即開始使用的那個,它的顏色已褪成了淡棕色,至少有十個地方裂開。

  有了這種經歷,無怪乎在藍大衛提議騎馬去海邊時,蘭絲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她借口她的衣服不適合騎馬,藍大衛不慌不忙的告訴她,他母親在樓上有套騎馬裝,她上一季在公園裡騎馬時曾經穿過。蘭絲不好意思指出尺寸上可能不合適,便借口怕弄壞了那套衣服。

  藍大衛對她露出一抹諷刺的微笑。『蘭絲,如果你認識我母親,你就會瞭解她的一套衣服,起碼可在一匹種馬的背上磨兩年不會壞。』

  半小時之後,蘭絲穿著那套鮮紅的騎馬裝出現(由這套衣服剪裁之華麗、手工之精細,可以看出藍大衛母親的講究),這才發現她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艾尼克牽過來給她騎的那匹馬,顯然是她前面所提過的狂野的種馬,因為它不但直噴氣,而且還跳躍不停,沒有一刻安靜下來。

  這時候,藍大衛已經在鵝卵石鋪成的庭院裡等著她。他正輕鬆的坐在那匹神氣活現的阿拉伯種馬身上,暈黃的燈光照得他那金色的頭髮閃閃發亮。他看見蘭絲猶疑的走向她那匹馬,忍不住笑了起來。文尼克在一旁和藹的安慰她別擔心,他說『凱斯托』是他主人馬廄裡最馴良的一匹馬,絕不是藍大衛自己所愛騎的那種漂亮的殺手。

  『我相信它是很馴良。』蘭絲說道:『可是這是一段遙遠的路途,我想我若騎著一匹溫和的雌馬,或許會舒服些。』她在心底對自己補充道:最主要是安全些。『我以前從沒騎過種馬...』如果不是害怕跟藍大衛單獨坐在馬車裡,她絕對不會同意騎馬去海濱山的。

  還沒說完,藍大衛便打斷她,說凱斯托不是一匹種馬。

  『那為什麼把一匹雌馬命名為凱斯托,這顯然是個男性的名字。』蘭絲憤怒的說,心想自己被他開了玩笑都不知道。

  但她立刻發現自己的答辯是錯誤的,因為藍大衛已發出歡愉的叫聲,說道:『蘭絲,你難道看不出它是一匹去勢馬?』他又開始露出那種邪門的微笑,來強調凱斯托和種馬的區別。為了使他安靜下來,不再提起這個話題,蘭絲只好試著爬上馬鞍。

  □

  剛開始上路時,他們很少交談,藍大衛多半的時間都對著夜色,沉思冥想,蘭絲則忙著穩住自己,別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們兼程趕路,只有在通行稅徵收處才停下來,叫醒那些收費員。那些人匆匆忙忙的在睡衣外,罩上粗呢外套,揉著惺忪的睡眼,收下通行稅,把柵門打開,讓蘭絲他們通過。藍大衛比剛才騎得更快,蘭絲看在眼裡,心裡頗為感激。

  在飛快的奔馳中,茂盛的青草地、森林及燕麥田一一被他們拋在身後,一株沉睡的樺木下,一片田野的中央,浮現一堆神秘的黑影,在微弱的星光照耀下,益發顯得撲朔迷離。那是堆乾草,抑或是頭沉睡的牛?風聲,馬的動作及馬蹄聲,混雜在飛揚的塵土及夜晚的潮氣中,形成二股奇異的氣氛。

  忽然間,他們碰到一群在星光下吃草的鹿,其中一頭母鹿衝向他們,蘭絲那匹馬嚇得驚叫起來,若非藍大衛及時過來抓住她的疆繩,她早就摔下去了。

  這件意外使蘭絲非常慌亂,她忍不住聯想到:橫亙在前面噬人夜色中的事,一定也是如此的驚魂懾魄。

  藍大衛將她的座騎拉到自己身旁,設法逗她開心,讓她破涕為笑。在夜晚清新空氣的洗禮下,他逐漸清醒,活潑的心頭開始對她提出問題,詢問有關她故鄉的事。他先問蘭絲有沒有看過沙塞斯的男人用十字鎬敲碎石頭,挖古物的情形;接著又問:她小時候是否曾到山上去找尋過中世紀時期所制的箭頭?

  在一問一答中,他們開始交談,夜色逐漸變得溫暖而親切。蘭絲暫時忘卻了自己對藍大衛所許下的承諾,她背脊尾端的疼痛,隨著時間過去而逐漸加強,厚重裙子下馬鞍的粗糙部份,開始磨著她細嫩的肌膚。接著,一陣強烈的海風鹼味傳來,勾起她濃厚的思鄉之情,可是,這時,他們依舊在內陸地區,離海退還有好一段路呢!

  當他們靠近海岸地區,路況愈來愈差;原本頗為順暢的大道,後來卻變成草木雜生、坎坷難行的小徑。藍大衛的問題開始繞著狹窄的路況打轉。他問她許多有關海濱山的事;比方說那兒有多少人口?靠海多近?她是否記得什麼特殊的地域細節,知道港口的深淺寬窄嗎?他像個很有興趣的觀光客,問題愈問愈深入。但後來蘭絲才知道,他是想由她口中探知這項即將來臨的探險的背景。

  海浪的咆哮聲,向來是沙塞斯海岸地區所謂的『問候』,它們彷彿在向蘭絲致意,歡迎她回家。當他們爬上一條長而陡峻的斜坡,海浪的歡呼聲愈來愈響亮;爬上斜坡頂端,他們可以看見海濱山向海的一面,呈現在他們的面前。

  其實,這不過是個平凡的小漁村。地域指南似乎有意要把它忽略掉,竟然用『觀光客在這兒不會發現什麼有趣的事。』一句話,把它輕輕帶過。但當地的鼓吹者卻認為海濱山有它存在的價值,英格蘭第一部土地清丈冊內便有它的記載,當時它被稱為『登陸的地方』。

  從那以後,這個隱蔽的小港口,就逐漸遭到沙土的填塞,當地的漁人們並不喜歡有龐大的軍艦停泊在此,所以他們倒不在乎港口的淤塞,因為目前它的深度,依舊足以容納淺底、美麗如畫的小帆船。雖然再往下的海岸邊,以出產有名的『馬房蠔』聞名全國,但海濱山絲毫不受影響,因為它本身所出產的牡蠣具備一流的品質與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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