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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十五年前,藍爵士的父親──那位以叛逆性著稱聰明貴族,把他在塞維爾地區的祖產賣給一位富有的造紙商,請了一位白士維先生替他在倫敦的上流住宅區──貝爾格瑞福廣傷,興建了一棟漂亮的希臘羅馬式大廈。落成後,他雖然認為白士維的古典風格太過華麗,玄關門口部份有些誇張,但他對室內優雅的設計、規劃倒是非常滿意,因為其中有許多現代化的設備,都是家人一再堅持要使用的?
他的法國廚子在看到完全嵌入牆壁的廚房設備後,簡直欣喜欲狂,女傭們都好喜歡那現代化的鉛水管裝置,即便是那高傲的傭人領袖──桂布南,也不得不讓出地下室,做為他主人儲藏美酒的最佳場所。
其實,桂布南是個相當有度量的人,早在十五年前,他就在這棟大廈裡服務了。他從來就不欣賞文尼克,因此當他和艾蘭絲在這個無月的夜裡,抵達這個房門口時,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看這個僕從,對於蘭絲,則完全視若無睹。
『藍爵士不在家。』桂布南宣佈道,但窗戶裹透出的暈黃打光,和響亮的笑鬧聲,充份顯示出桂布南在撒謊。由此可見分藍爵士是在家,但僅限於對有名的女性而言。
『實際上,』蘭絲強作鎮定的說道:『我根本就不想見藍爵士。可否請你將雷禮仕先生請出來?』
桂布南傾斜他的鼻樑,直到它幾乎和地面成直角;他一向是很有威嚴的,因此不輕易在他的眼裡流露出勝利的光芒,只聽他說道:『雷禮仕先生不在裡面。』
這一次,他說的可是真話了,桂布南暗自得意,他的回答終於使這位不請自來的小姐呆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但是文尼克這個厚顏的平民,居然立刻提出抗議,罵桂布南說他是塊乾癟的蛇餌,今天如果不讓這位小姐進去,明天他被藍爵士修理的話,可別怪文尼克翻臉無情。
桂布南對他的威脅,毫不在乎的輕哼一聲,他非常清楚自己在這個家族裡牢固的地位。藍爵士在離這兒東向幾條街的地方,設有一間單身套房,那兒是他專門招待女性訪客的地方。在這棟大廈裡,桂布南很高興自己向來不必應付這一類不定期的訪客;他的主人如果興致好了,偶爾亦會安排接待一個他的仰慕者,但地點絕不會在他的家裡。藍爵士或許以好脾氣著稱,但私下他卻是很有原則的,絕不容許不請自來的拜訪。不錯,文尼克平常是很得他年輕主人的歡心與信賴,但桂布南相信這一次,這小子可越出他的職權範圍了。
文尼克說不動桂布南,心想:要不是把蘭絲放在門口,自己進去找藍爵士;要不就是撂倒桂布南,直接帶著蘭絲進去。正在猶疑不決的時候,他看見爵士的表弟金爾詩從埃及屋裡出來,站在走廊的尾端。金爾詩可說是藍爵士最親近的一個表兄弟,他常稱之為『爵士的密友』。文尼克高聲喚他的名字,說:『可否請你幫個忙?』
此刻,金爾詩走起路來已輕飄飄的,彷彿一吹就要倒了。聽到這個聲音,他打了好幾個轉,在走廊上搜索著。『尼克?』他懷疑的問道,但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尼克!嘿!小個子!你在幹什麼?』
文尼克對藍爵士這個聰明、瀟灑的小表弟實在太瞭解了,因此他很清楚用什麼方法可以立刻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帶了一個小姐到這兒來,我本想帶她去見藍爵士的,但桂布南不讓我進去。』
『一個女人?真的?』金爾詩說著,果真興趣濃厚的衝向他們。『長得漂亮嗎?』
『容我冒昧的說,先生,簡直是個美人。』
『真的嗎?你發誓!桂布南,你這老古董,還不快讓開!大衛正在這兒慶祝他又一出新戲的成功,你大可不必對尼克帶來的女孩百般刁難。』他親切的說道。當他認出來人竟是蘭絲時,他停住腳步,臉上好不沮喪。『老天──艾小姐!』
換了平常任何種狀況,這種開場白都會使蘭絲覺得很窘迫,但在這種緊急的狀況下,她什麼也顧不得了。『拜託,金先生!可否請你轉告雷禮仕,說我有話要跟他談?』
『我已經告訴這位──』桂布南停了一下,莊嚴的思索著如何將蘭絲分類──『這位年輕人,雷先生不在裡面。』
金爾詩搖搖頭,想使自己清醒些,他不耐煩的皺著眉,看那總管一眼。『好了。桂布南,你可以走了。』他等著桂布南不以為然的退下後,繼續說道:『蘭絲,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在這兒幹什麼:大衛說你已在尼克的陪伴下,安全回家了。桂布南說的不錯,禮仕不在這兒。』
『我必須找到他。』她眼裡流露出急切懇求的表情。
金爾詩平常是個很冷靜的人,但在前一個小時裡,為了慶祝他表兄的成功,他已經喝得差不多了。除了上床睡覺,舉起腳讓他的僕從替他脫掉靴子,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事。過去幾次在清醒的狀況下和艾小姐見面,他已深深被她吸引;如今她站在這兒,美麗的大眼裡閃爍著不安與焦慮,使他益發難以抗拒。他退後一步,雙手煩惱的插入發中,率直的說道:
『你找不到他,西風船長和奚福敦打賭,大衛不出今年,會再推出一出大戲。可是,後來奚福敦不知跑到那兒去了,有人說他今晚打算去賭牌,西風船長便決定去找他。禮仕看西風船長喝太多酒了,怕他會出事,因此就陪他一起去了。現在聽我說,我沒有資格告訴你該怎麼做,但這裡正在喝酒狂歡,大家都醉得很厲害,你實在不適合出現在這兒。還有尼克──你居然讓她離開她安全的家,明天大衛不扭斷你的脖子才怪。』
『我有什麼辦法,不相信你自己試試,看看你是否能勸得動她?』文尼克抗議道。
走廊尾端傳來一陣開門聲和說話的聲音,金爾詩手一揮,制止文尼克繼續說下去,他低呼道:『噢!上帝!有人來了。我們得將她藏起來才行。』
文尼克抓住蘭絲的右臂,開始拖她。『我們把她藏到南廂房的客廳去。』
『不行!艾文理和柯雷蒙正在那兒玩牌呢!』金爾詩抓住她另一隻手臂,拖著她往另一個方向跑時,蘭絲差點被他們扯成兩半。『最好是把她藏在書房裡,等等!』他伸手在外套口袋裡摸索,掏出一個金幣,丟給文尼克。『到廚房去,把它拿給桂布南,告訴他別讓其他僕人知道這件事。待會兒我再賞你。』
對於他們想把她藏起來,不讓人知道她曾在這單身漢的家裡出現過的想法,她非常贊同,因此她毫不遲疑的就跟著金爾詩跑。他們飛快的穿過一條曲折、優雅的走廊,經過一間鑲有黃玻璃的早餐室,再衝進書房,蘭絲幾乎喘不過氣來,金爾詩也是一樣;他衝進書房後,立刻放開蘭絲的手,靠在牆壁上,一面按摩他的太陽穴,整個人縮成一堆。按摩了一會兒,他似乎好過些,站直身子,手放在門上準備離去。轉過頭,越過肩膀,他說道:
『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找大衛來。』
『不。』蘭絲叫了起來。『我──我是要找雷禮仕,我不想見...』
她的話立刻被金爾詩打斷;他衝上來,一手環住她的肩膀,一手摀住她的嘴巴。
『噓!現在別出聲!不然我就要吻你了。要我吻你嗎?』
蘭絲死命的搖頭,他忍不住笑了起來。『天知道我多想吻你,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吻你的,所以別踢我。』他對蘭絲露出一抹微笑。『你真可愛,可是你幹嘛讓自己陷入那麼危險的情況中!如果你是我的女人,我會好好鞭打你。不過也難怪大衛捨不得揍你,呆在這兒,別走開!』
蘭絲本想憤慨的抗議道:她本不是藍大衛的女人,但是金爾詩走得好快,她根本來不及說出口,他就不見了,她只好猶疑不安的環顧著書房。
這是一個很大的房間,牆壁都被玻璃書櫃覆蓋著,書櫃與書櫃之間,則以古典雕像隔開。在西面的牆上是一幅文藝復興時代的油畫──維納斯引人遐思的趴在浴池裡,東面的牆上是一座精雕細琢的大理石男性裸雕,手法遠比蘭絲所能想像的更為細膩。在靠近窗戶的凹牆裡,古希臘詩人荷馬及莎士比亞的雕像,面無表情的審視著她。
蘭絲轉向壁爐裡燃燒的木炭,當她注視著它們的時候,醒目的火花使她聯想起那劊子手藏在面罩後面殘酷、飢渴的眼珠,那是一對狐狸般狡滑的眼睛──也是秦愛華的眼睛。
當她背後的門栓卡塔響了一聲,她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只見藍大衛走進書房,身上還是穿著他那件深藍色的晚禮服。他優雅的邁開步子穿過房間,輕輕擁她入懷,探索的指頭伸進她的卷髮裡,愛撫著她的頸背,柔唇在她喉部愛戀的摩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