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奇跡般輕柔的吻印在我唇上。我恍惚聽到柱哥努力壓低的聲音──
「回去吧,我知道你累了。」
原來,柱哥也有如此溫柔的時候……
推門進屋,迎接我的是一雙含恨充血的眼睛。
「終於捨得回來啦?都市夜歸人!」子鵑的聲音聽上去和她佈滿血絲的眼睛一樣糟。糟透了。
「你怎麼還沒睡……」我打著濃濃的呵欠栽進沙發。遺忘了整晚的疲勞在這一刻湧上全身。
「很累哦?」
「嗯……」她說的對,我很累。
「很爽哦?」
「嗯……」這也沒錯,我從沒玩得如此開心過。
「你給我清醒清醒!!!」子鵑突然衝過來捉著我的肩膀一陣猛搖。可惜適得其反,本來就昏昏欲睡的我只覺得眼前交錯的線條更加彎曲模糊。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是那個天殺的柱哥把你拐了去!?」她扳起我的頭吼道。「我全從窗口看到了!你……你竟然還乖乖的站在那兒讓他吻!?」
「我沒說嗎?」我以為上次討論「男人」和「非禮」問題的時候已經提過了,原來我還沒有……
「蕭、亞、蘭!」室友再一次震怒得吼出我難得一見的全名。「我拜託你醒醒好嗎?別再和那種小混混一起胡鬧了!你以為他看上你什麼?告訴你,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動物!尤其是他這種不物正業的小混混!別看他現在油嘴滑舌把你哄得開開心心,最終目的還不是為了把你騙上床!?你以為他會跟你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嗎?他一個小混混拿什麼來養你!?我勸你現在趁他還沒得手趕快避開他還來得及,他要是纏著你不放你就報警。反正這種小混混警察局裡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喂,你別睡!我在教訓你哪!蕭、亞、蘭──#%@&#%……」
朦朦朧朧的,我只聽見一聲又一聲的「小混混」飄在空中,刺激著我疲弱不堪的耳鼓。
「柱哥不是小混混……」我發出夢囈般的聲音。「真的……他在外賣店打工……」
至於子鵑後來又自言自語的說了些什麼,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第十一步
上工,放工。上工,放工。
日子過得平凡而有規律。不快不慢的節奏裡少不了柱哥天天來餐館接我的身影。對於他的出現,大家漸漸習以為常見怪不怪。我想我也開始適應自己成為柱哥「女朋友」的事實。
我很快樂。雖然有時候端盤子端得很累,但那並不影響我的快樂。
我試圖將快樂感染給周圍每一個人。包括子鵑在內。
這些天子鵑一直神神秘秘的。雖然還不至於一天24小時躲著我,可她窩在自己房間裡悄悄打電話的時間似乎比往常增加了好幾倍。我很好奇但我認為自己不應該也沒有權力過問太多(最後一個原因是我懶於開口)。畢竟人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私人空間,不是嗎?
不過今晚我倒是難得在客廳裡看到了她。
我拎著柱哥給我當消夜的一盒鍋貼走過去,察言觀色後估計她此刻的心情應該大概可能不算太糟。
「好久不見?」我試著開口。
室友面無表情盯著電視屏幕一動不動。
「呃……鍋貼?」我又試探著問。便當盒湊到她鼻子底下讓她聞。
「四六。」
「哎?」
「你四我六。」
我終於聽明白了。
「可一共只有十個……」柱哥排隊從文禮那家「大北京」買來的呢。好捨不得……
「不給拉倒。」
「一人一半好不好?」我討價還價。見她不吭聲,我又扯扯她懷中的抱枕。「子鵑?」
「今晚衣服你收。」她起身走進廚房。我聽到杯盤相碰的聲音。
收衣服?這個月輪到我嗎?好像不是……這算不算為討價還價付出的額外代價?我怎麼這麼命苦……
廚房裡飄著鍋貼的香味兒。
十個鍋貼擺在中間的大盤子裡,我和子鵑你一個我一個吃的很有默契。還剩兩個的時候子鵑突然放下筷子。
「這鍋貼哪兒買的?」她問。微微聳起的漂亮眉毛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文禮的『大北京』。」我盯著盤中相依為命的兩個鍋貼不敢先動筷子。
「你沒事跑到文禮去幹什麼?」
「柱哥帶我去西海岸散步……」
「怎麼又是那家夥?」
「他說那也是情侶該做的事……」
「哈──」子鵑冷笑一聲,那神情讓我很不舒服。「情侶該做的事?『散步』而已?」
我知道她在暗示些什麼,所以我選擇沉默。
「阿蘭,」子鵑突然沈聲叫我,陌生的語氣裡傳遞著一種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冷靜和嚴肅。「你告訴我──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為什麼這麼問?你當然是……」雖然她罵我,教訓我,不留情面的數落我,可我知道她是真心為我好。生命裡有這樣的朋友是靠緣分,不是想要就能要來的……
「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聽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但是答應我用腦子好好想一想。可以嗎?」
「嗯……」這是我認識的曹子鵑嗎?
「說!可不可以!?」
「唔……」沒錯,還是她。我放下心支起下巴等著她問。
「你對『柱哥』這人瞭解多少?」
「他……他人很好啊。」我直覺的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一想到他,我的嘴角就開始不自覺上揚,很快彎曲到新月一樣的弧度。最近我好像經常露出這樣的傻笑……
「其它方面呢?」
「其它方面……他和我一樣都是N-Level畢業,現在在外賣店打工。」我突然發覺自己對柱哥的瞭解並不像子鵑想像中那麼少。「他是個孤兒,從小在兀蘭農場長大,有三個情同手足的兄弟和養育他們長大的阿公阿媽。兀蘭農場雖然在很偏僻的地方,可那裡空氣很好,也不像都市裡這麼吵。阿公阿媽都是很親切的人,雖然阿公有時候會突然說一些普通人難以理解的話……」
「阿蘭!」子鵑重重咳了一聲。「你跑題了!」
「哎?」
「我是問你對『柱哥』瞭解多少,沒讓你拉拉雜雜扯一堆無關緊要的東西。」
無關緊要嗎?一個人成長過的地方難道是無關緊要的嗎?年少歲月裡陪伴在他身邊的親人也是無關緊要的嗎?如果這些都無關緊要,那什麼才是有關緊要的呢?
「我並不知道他月收入有多少……」我對子鵑坦白。在外賣店打工應該賺不了太多錢的吧?就好像我在海鮮餐館裡端盤子一樣……性質有點兒類似的兩個工作呢……如果這是子鵑想從我這兒打聽的,那麼我肯定要讓她失望了。我習慣性的垂下頭等著她罵。
等了好一會兒,那句記憶中的「你究竟有沒有腦啊!?」卻始終沒有從對面砸過來。
放過我了?我抬頭看看她。她看上去……彷彿不是生氣……而是……擔心?擔心誰?我嗎?
「阿蘭,你的個性太過天真……」她搖頭歎道。
天真?聽起來比「遲鈍」稍微好一點兒……
「你這樣很容易被人騙你知不知道?」
「知道……」被罵了那麼多次,再不知道也早被罵得不敢不知道……
「我現在瞭解的還不夠,不過遲早……」子鵑像是欲言又止。「你有沒有想過,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可能會為了某種目的接近你,利用你,騙取了你的信任,吃干抹淨後再把你一腳踢開……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我會有那麼大的利用價值嗎?」我很懷疑這一點。像我這麼個要錢沒錢要權沒權,甚至模樣都算不上漂亮的打工女……可能嗎?
「阿蘭,有些事很難講的……」
我覺得子鵑吞吞吐吐的樣子很奇怪。明明生來就是個有話直說的人,怎麼今天突然轉了性?
「總之!」她突然一拍桌案起身瞪住我。嚇死人……變臉怎麼跟翻書一樣快?害我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
「總之你給我提高警惕!」警告意味十足。「尤其是那個『柱哥』!」
「哎?」
「不許『哎』!真受不了你那副白癡相!」她抓起筷子手起「叉」落,最後兩粒鍋貼剎那間吞吃入腹。我只有眼睜睜看著的份。
嗚……明明說好一人一半的……
「記住!」前腳已經踏出廚房的子鵑不忘用拔高的聲音叮嚀我。「提防那個『柱哥』!」
我不明白。柱哥是好人。我為什麼要提防他?還有個困擾著我的問題就是──
我的親親好室友為什麼就不能改掉狂吃東西以洩憤的壞習慣呢?我體諒歸體諒,可還是會心疼的啊。誰叫柱哥給的東西都那麼好吃……上回是雞腿,這次是鍋貼,天曉得下次還會犧牲什麼?
空蕩蕩的盤子擺在桌上,和我尚未填滿的胃一樣失落……
收衣服的時候我發現柱哥的灰外套竟然還掛在陽台的衣架上。
我怎麼這麼糊塗啊?都已經……有一個月了吧?是了,一個月前他送我回來的那個早上……在那之後,一切都好像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