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午就到土地事務所辦理過戶手續,順便北上台北請專家來做品種改良,這一、兩天內是不會回來的。」李振崗不多贅言簡單扼要的說了一遍。
「品種改良,要改良什麼?『橙煙軒』只能種桔子,而且只有我才是專家,他憑什麼要改種別的水果!」◇亭的心是既冷且慌。將「橙煙軒」一改,不等於讓采漪毀掉他和海若的合照一樣?再也沒有可睹物思人的景致了。
「那片果園的土質黏度及濕度都不適腳踏實地種植桔子,只有種植加州香吉士比較適當。再說,現在市場上消費者所訴求的是天然原味的現搾果汁,利潤比起桔子來說,可要好上千倍,如果你真的是專家,就不該說這麼外行的話。」李振崗站在生意人的立場,著實給◇亭上了一課。
「不行,絕對不行,我絕不會讓你們如願以償的,要將『橙煙軒』改種香吉士那種洋人的東西,除非我死!」狠狠撂下了一句話,◇亭捶了一下桌面,便轉身揚長而去,連再多聽一句回應的話都不願意。
采漪和父親則感到莫名異常,不清楚桔子到底給了他什麼好處,讓他這麼痛恨香吉士。
☆ ☆ ☆
翌日一大早,連公雞都還沒叫,采漪便抱著「嘟嘟」從後門偷偷溜了出去。她躡手躡腳,將門輕輕帶上,還給「嘟嘟」帶上口罩,以免它心血來潮,清個兩聲喉嚨。
「噓!別出聲,姐姐帶你去看那個變態的!這次我們躲起來瞄他,不要讓他發覺。」采漪對◇亭充滿了高度的好奇心。為什麼他要一個人孤單單的住在一間小木屋裡頭?還有照片上的女人又是誰?為什麼他那麼激動?一想到有這麼多的疑慮困惑等著她去破解,她才無法安安分分的躺在床上好睡呢!
繞過了竹籬笆,她特意從後面繞了進去。上回就是太正大光明走前門,才會失手讓人逮個正著。這回,她沒那麼笨了,從後門一樣可以滿足自己偷窺的慾望。
轉過一處小榕樹旁,采漪竟然被一座墓園吸引住目光。那四周擺滿桔色的天堂鳥,還有美麗的桔色小洋裝服飾固定在墓園的兩側,隨風蕩起婆娑的裙擺,就像一抹晚霞卡在墓園後頭,成為一副絕佳的天然油幕。
她悄悄走到墓園正前方,一眼便認出石碑上遺照中的女子,便是昨天她在黎◇亭的桌几上所摔破相框中的女主角,這一切她才恍然大悟,明瞭他為何會大發雷霆的主要原因。難怪他會為了一張照片而發起神經,原來是剛失去太太!這也情有可原,換成是她,也會有同樣反應的。
她細細讀著墓石上的碑文,一句句摯情感人的不捨詞句,一一映入采漪的眼簾。要不是愛到如癡如醉,傷到肝腸寸斷,是不可能寫出這麼真誠又自然的祭妻文的。看得采漪也不免心頭一觸,隱隱啜泣了起來。
原來人家他是這麼愛老婆的,這樣的好男人要到哪裡去找。昨天還幸災樂禍用不雅的詞句數落他;早知道把事情先搞清楚再指責他也不遲。現在傷了人家的心,是該好好跟他道個歉的。
采漪拭了拭眼角的淚水,準備抱「嘟嘟」登門謝罪時,卻發現有一件足以令她崩潰的事出現在眼前。
「『嘟嘟』你怎麼把人家的墓園尿得到處都是,還把人家祭拜老婆的花全踩壞……叫你早上出門前要尿乾淨,唉喲!你真是一隻賤狗,只會找我的麻煩,要是再讓那個黎什麼亭的察覺,我看我們又不知怎樣賠罪才能消對方的氣了。」采漪整個頭快漲爆了。一大清早的,就給她惹這種麻煩,這下慘了,若是當場被來個人賊俱獲,鐵定這梁子是一輩子沒完沒了的了。
她看準了四下無人,抱起「嘟嘟」飛快的往回奔去,希望她能趕緊跑回床上去用棉被蓋住頭,醒來時不過是一場惡夢就好了。沒錯,但願只是一場虛驚的小小惡夢。
☆ ☆ ☆
不過是一小時的功夫,黎◇亭便怒氣沖沖地手持殘破的桔色天堂鳥前來興師問罪,心虛的采漪自然是不敢出來應門。待李振崗披件外衣打開大門時,便見到一張比鍾馗還醜的臉出現在朱家的大門前。
「叫你女兒出來!我有話要問她。」
面對來勢洶洶的黎◇亭,李振崗並沒有硬碰硬與他回嘴,他依舊保有風度的說:「我女兒還在睡覺,不知道黎先生這麼早來找她有什麼事?」
「看,這一定是你們家那隻狗幹的好事!」黎◇亭將支離破碎的天堂鳥塞進李振崗的懷中,微微滲出的尿騷味,讓李振崗忍不住掩鼻推開。
「你懷疑是我家的狗所為?」
「不是懷疑,是篤定!只有你們家的狗會做出這種沒水準的舉動。」◇亭信誓旦旦,有了之前的經驗,他更能一口咬定是「嘟嘟」所為。
李振崗面無表情的說道:「『嘟嘟』不會自己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就為了破壞你的這些花。再說,采漪還在睡覺,更不可能一大清早就溜出去,也許是附近的野狗所為。年輕人,凡事要弄明白,別冤枉無辜的人。」
「就她昨天的記錄來看,我絕對不會冤枉她的。這樣好了,能將你家的那隻狗借我看一下嗎?」◇亭不想就此罷休,非找出罪魁禍首不可。
李振崗為了讓他心服口服,悶吞了一下,才朝後頭一喊:「老韓,將『嘟嘟』抱來給黎先生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去看就行了,免得你們動手腳。」◇亭唯恐證據被消滅,親自要求到「嘟嘟」的狗屋去看看。
李振崗帶他來到了後院,「嘟嘟」正氣定神閒的趴在地上,全身濕漉漉的,像是剛洗完澡一般。看到一群人朝而來,還高興地甩動身體,讓一灘水珠像風扇般的捲了出來。「李先生,一大清早你們家就洗狗,可真愛護動物啊!不曉得是誰這麼有愛心呢?」◇亭抓住此一破綻,看李振崗要怎麼護短。
「老韓,狗是你洗的嗎?」李振崗自是秉公處理。他自己也發覺事有蹊蹺,大清早洗狗就很令人生疑。
「老爺,這狗我一向不敢亂碰的,更別說是洗它了。」韓叔也不敢背下這個黑鍋。
那麼還會有誰大清早就將狗洗得乾乾淨淨?莫非……真如黎◇亭所料,是采漪搞的鬼?
他一路直奔上二樓,一邊大喊:「采漪,快起來,爸爸有話要問你。」
須臾,滿臉睡意並揉著惺忪倦眼的采漪,才姍姍來遲將門打開。「爸,一大早的,你叫人家幹麼啦!」
「把衣服穿好,下樓來,我有話要問你。」李振崗斜睨她一眼,看她真是一副被吵醒的模樣。不過因為以往的不良記錄,讓身為親生父親的他也持半信半疑的態度。
二十分鐘後,采漪才唯唯諾諾地步下樓來。
「你怎麼也來這裡了?是不是覺得自己做錯事,夜晚睡不好覺,所以一大清早跑來賠罪?反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既然有誠意認錯,我也不跟你斤斤計較,好啦!沒事了,我要繼續睡回籠覺,不陪你們聊了。」采漪將在樓上背好的台詞朗誦了一遍,懶腰一伸,又朝樓梯的方向而去。
「給我站住!」
李振崗大聲的一吼,像強力膠般將采漪的雙腳黏住了。她露出無辜的臉回頭一笑。「爸,人家很累耶!有事等我睡醒再聊嘛!」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虧心事怕被逮到,所以不敢下樓來面對我?」◇亭特別強調那個「又」字,好提醒她仍有案底未消。
采漪吞吐結巴地應道:「哪……哪有這回事,我今天早上還沒起床過,我什麼都不知道。」
「李采漪小姐,我有問你今天早上有沒有起床嗎?你幹麼不打自招。」◇亭捉住了她語病,並追加猛藥,逼她招供。
「這……這……」采漪這下子慘白了臉。完蛋了,這天殺的傢伙,存心想害死她。
「采漪,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給我捅出什麼事樓子,讓人家都找上門來了。」事實即將被揭曉,李振崗嘴角微微發顫。他不容許自己的女兒太過於放肆,長越大越沒有家教。
「我……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他心情是不是好多了,又沒有別的意圖。誰知我繞到後門時,看見他太太的墳墓,一時被上頭的碑文感動,才沒有注意到『嘟嘟』跑到人家墓園上去尿尿。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這又不是我的錯。」
「所以你就把肇事的『嘟嘟』洗乾淨,好湮滅它所犯下的罪行?你曉不曉得你這樣寵『嘟嘟』,它以後會更加無法無天!還有你,要是人家不找上門來,你是不是就準備來個相應不理,當作沒這一回事?我李振崗怎會教出你這樣一個不誠實的女兒,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訓你,以後什麼殺人放火的事你都敢照做不誤!」李振崗訓完後,邁出兩步狠狠賞了采漪一個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