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就是要『嘟嘟』從他們的大門底下鑽進去引開警衛的。」采漪指了指一扇釉黑鏤空的雕花大門,她仍能清晰發現「嘟嘟」扒地的狗爪子印在地上。
「那你還記得它出來的時候是從哪個方向跑走的?」
「應該是大門的左邊吧……沒錯,是左邊,因為我當初是躲在右邊的與它相反的電線桿方向。」采漪毫不遲疑地說,那所有的景象像是烙在她的腦子裡,怎麼也忘不了。
「那好,我們就朝左邊的這條路上掃街過去,說不定它迷路了,在等著我們去接它呢!」◇亭為她開啟了一道光輝的門,重拾她墜入深谷的心。
「對,它一定是迷路了,我想它應該也餓了,回去之後,我一定要鹵好多的牛腩給它吃,它最愛吃牛腩了。」采漪立刻接受了他的說法。兩人心有靈犀的點了頭,往「嘟嘟」今天跑掉的方向去找。
「『嘟嘟』,你在哪裡?姐姐來接你了。」采漪不放過任何一個小角落,連垃圾堆後頭都彎腰下去看。要「嘟嘟」屈身在這種地方,實在是委屈了它。
「『嘟嘟』,快出來,別調皮了,哥哥不會修理你的,身體臭的會被姐姐罵喔!」◇亭也留意著每個漆黑的小巷子或水溝邊,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
「如果你想要吃姐姐鹵的牛腩,你就乖乖出來,回家睡覺比較舒服,聽到了沒?姐姐快累慘了。」采漪走得腳快酸死了,連點「狗影」也沒有。
在前頭的◇亭先走到一個十字交叉口,正考慮要走哪個方向時,驀然,在一根紅綠燈的垃圾箱旁邊,看到了一幕觸目驚心的殘酷畫面——
「嘟嘟」正靜靜的躺在那裡,口中依舊咬著那根引走警衛的香腸;不過顎骨卻整個像被撞過一般裂了開來,使它的嘴巴上下嚴重的錯開;連身上黑白相間的漂亮雪毛也染成了一片殷紅,血水從它下腹像一條小溝渠緩緩流出,顯然它是被車子撞死的……
「『嘟嘟』……」◇亭口顫齒冷的喊出聲,他沉重的踏上前去,映入眼簾的卻是百分之百要采漪性命的畫面。怎會如此,這樣的結果,是他們事前想都沒想的,萬一采漪她……
才想著要如何暫時瞞住采漪時,一具黑影將他頭上的燈光一罩,霎時,眼前降下了強黑,遮住「嘟嘟」慘不忍睹的臉龐。
「采漪……你……你別看了……」◇亭擋在采漪的面前,他不能保證讓她再繼續看下去,會不會鬧出人命。
「走開!我叫你走開聽到沒有!」采漪不知哪來的力量,一掌推開◇亭龐大的身軀。
沒有任何屏障,燈光又適時的篩在「嘟嘟」那張可愛調皮的小臉上,塵土的往事像時光倒轉機,將采漪帶到小學四年級的那一年……李振崗為她買回一隻小狗狗當生日禮物。那時的「嘟嘟」伶俐活潑,還不時吐出舌頭討采漪的歡心;兩眼長長的睫毛瞇成一線,頭還傻傻的歪著,特別令采漪疼入心坎裡的是它第一次見了她就伸出軟軟如玩具般的毛毛腳跟她握手,這一握,就握出了十年不變的友誼。
「『嘟嘟』——」
采漪忍不住大聲的哭喊出來,人皆有情,即使是從未開口跟她說上一句貼己話的「嘟嘟」,也仍讓采漪心碎聲啞。她雙手危顫顫的敞開,扶起再也不能靠在自己肩上撒嬌的「嘟嘟」。她將臉貼在「嘟嘟」沾滿灰泥及髒垢的臉上,她好想要「嘟嘟」再舔舔她的臉,即使一次,一次就能使她心滿意足了……
她全神貫注裹著「嘟嘟」,彷彿像是抱著一個熟睡的滿月娃娃,一步一步踏上回家的路,她知道,她的「嘟嘟」只是睡太熟,不理她了……
第八章
嘟嘟:
姐姐把你抱回來,你不用再睡在垃圾堆裡了,我找了一個有樹的涼蔭下讓你睡得舒服一些,這裡不時還會傳來姐姐種的桔子香味,你應該會很喜歡的。
你的狗骨頭和你愛吃的西莎我一同放在你旁邊,餓了就可以吃;兩顆小網球是讓你無聊的時候可以玩的。還有你的小兜兜,是你每次要出遠門的時候都會提醒我幫你穿上的,我也一併帶給你了。如果還有遺漏的,記得隨時到姐姐的夢裡來提醒姐姐,我一定第二天就為你補上,要記得喔!
謝謝你陪伴姐姐十年的時光,我不會忘記在我生命最寶貴的歲月有你的參與,姐姐會永遠記得你的。希望你在天堂和小天使玩在一塊的時候,還能記住姐姐無時無刻都在想念著你……
「采漪,快把紙燒了吧!這樣『嘟嘟』才能夠聽到你對她說的話。」李振崗站在采漪的身後,細聲在她耳邊說道。「『嘟嘟』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也別太自責了;它要是看你這樣,在天堂也不會快樂的。」朱長洛也加入勸慰的行列。
「采漪,快燒了吧!讓『嘟嘟』休息了。」◇亭為她劃亮了一根火柴,金色的小苗一接觸到紙角,立即幻化成一隻飛舞的鳳凰。
火絮在燒盡的最後一刻,成為千萬隻灰色的精靈,鼓動著翅膀在空中翻飛。不多時,一切又恢復了沉寂。
「別難過了,看你這樣我也好心疼,你為了『嘟嘟』難過,我也為你的身體掛心啊!」◇亭讓采漪的頭埋進自己的懷中,這件事對一個生活充滿五采繽紛的雙十少女而言,實在是個不小的打擊。
「我害死了『嘟嘟』,『嘟嘟』是因我而死的。要是我沒有趁夜去找它,也許它的遺體就會被垃圾掩埋……那我的罪孽就更重大了。」她咬著唇,仍陷入自己痛心疾首的自責之中。
◇亭抬起采漪的頭,對著她水汪汪的淚眼。「還記得我在剛失去海若的時候,你曾告訴過我什麼嗎?同樣都是意外,誰能夠預料?那時,你對於海若酷愛桔色給了我一個解釋;你說,桔色是代表光明燦爛的象徵,無論我們處在怎樣一個處境,都要像海若一樣有桔色的心情,那是太陽永不泯滅的光芒。這些話言猶在耳,你這麼快就忘了?」
采漪注視著◇亭,堅毅的五官中揮灑出的桔意盎然神采,那肯定的炯炯眼神,像根支撐著她的堅實樑柱,充滿愛與希望。
「『嘟嘟』犧牲了它自己,為的就是要讓我們能夠克服困難,過著更美好的人生。如果它看到了自己的犧牲所換來的是你更落寞的鬱鬱寡歡的日子,豈不辜負了它的一片好意?」◇亭現在只能求她趕緊從悲哀的框框中跳出來,不要再繼續消沉下去了。
「『嘟嘟』真是這樣子認為的嗎?」采漪哭紅的眼眶早已腫得像兩個大泡泡,嬌弱無助地凝向◇亭的專注。
「嗯!為了完成它的心願,我們更要堅強地去面對險境。我們已失去了太多東西,不要再喪失更多,好嗎?」
「明白了,我不會辜負『嘟嘟』的好意,那樣我就太不應該了。我答應你,我不會再流下一滴眼淚了。」她一把抹去花麻麻的淚臉,以再堅定不過的口氣告訴◇亭。
「這樣才對,將來『橙煙軒』又重新恢復生機時,才是報答『嘟嘟』的最佳方式;到時,我們就可以在它墓邊種更多的桔樹,讓它吃都吃不完。」抱住了從哀境中走出的采漪,他的心在沸滾著頂燃的溫度。他們愛得太曲折又崎嶇,不想再有一絲無謂的風波,真的,不想再有了……
☆ ☆ ☆
「果然是黎◇亭,難怪我一直覺得他很眼熟!」馬君山找來了黎毓盞,閃著憤怒的眼光看向她。「你侄子這麼不識抬舉,黛娜即使當年有錯,可是人家現在也誠心向他道歉,沒想到他竟是這樣不給面子。」
「我也一直很懊惱,當初我也認為在◇亭死了老婆後,應該會以黛娜先作考慮,哪知道他已經認識了新的對象。」黎毓盞在馬君山面前一直抬不起頭來。當初前來跟他提親時,還不斷把◇亭捧得多好,豈料,這一切在轉瞬間全變了。
馬君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後說:「別以為你這樣說就可以將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我將我寶貝女兒的終身大事交給你,是看在你還頗為誠懇,又說他們兩人曾有過一段情的份上,才答應你來牽這條線的。這下鬧出雙胞,我看你怎麼收拾殘局。別忘了,我好處也給了你不少,為了我女兒,什麼錢我都花了,你最好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覆!」
黎毓盞看著他兩道流氓般的利眸,嚇得瑟縮在桌角說:「這姻緣本來就是他們年輕人的事,我覺得順其自然比較重要。大不了,我把你給我的全退還給你,這下總可以了吧!」
「哼!我嫁女兒的消息都放出去了,你才跟我說這種風涼話,當初極力推薦你侄子的人是你,現在又跟我說什麼狗屁緣分!你別忘了,我馬君山在地方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我不管他們的想法如何,這臉我是丟不起的,叫那姓黎的臭小子自己看著辦!」馬君山不理會事情的演變已到白熱化的階段,硬是要整個大逆轉過來,看來,黎毓盞這下裡外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