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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黃容

  「一輩子的幸福哪!你說算就算?不行,我不依。」奇怪?最近非但法力逐漸消退,連力氣也大不如前,包準又是南極仙翁從中搞鬼。完了!連怡柔這小妮子都鬥不過,她有何本事逃之天天?

  「那……我陪你一起去。」這樣才能確保她不會一走了之。

  「你防我跟防盜賊一樣,很令人傷心噢!」

  「哪是?人家捨不得你,怕你真的一去不回。你應該感覺得出來,我們都好喜歡你。」怡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露出感人的赤忱。

  「像喜歡你少爺那麼喜歡?」

  「原來你在吃醋啊?」怡柔天真地笑開了懷,「你們是不同的,少爺養活我們一大群人,是咱們的衣食父母,恩同再造;而你,你才來不到二個月——」

  「所以我比不上他?」好似命中注定,她處處都要矮伊彥陽一截。

  樊素頹然跌回床沿上,歎過一聲又一聲。

  「不是——」怡柔急得滿頭大汗。

  「就是。因為我沒錢,沒辦法當你的衣食父母,所以你眼裡根本沒有我,連我想對你『恩同再造』的機會都不肯給我。」明知道怡柔善良,口齒沒她俐,她就偏要拿話堵得她瞠眼結舌、倉皇失措。

  「不是這樣的,我……」她急得快哭了。「好嘛!你想去就去,不過別勉強,少爺若不答應就算了,千萬不要為了怡柔鬧得不愉快。」

  樊素兮兮地一笑,斜眼睨向她:

  「逗你的啦!走吧,咱們一道去,但是先說好,萬一少爺情不自禁,又那個的時候,你可得自動迴避。」唯有如此,才不會拖累怡柔,她不要任何人為了她的離去承受伊彥陽的責罰。

  怡柔皮薄,樊素才提一句,她立刻滿臉通紅。

  「怡柔保證絕不破壞你們的好事。但,現在離拜堂的時刻僅差半個多時辰,不如明兒再跟少爺提。」

  「事不宜遲,越早解決越好。」等到明天,她不全毀了?

  臨出門,樊素不知又想起什麼,踅回房內,單腳枕在椅上。

  「怡柔,找找看有沒有工具,可以把這鬼玩意拿下來。」彥陽給的這條鏈子出奇的韌,她試過幾次均無法將之取下。

  「任何工具都沒用,那是黃金加上千年玄冰鐵打而成的,除了少爺,誰也沒能力將它拿下來。」

  「你怎麼知道?」

  「這是伊家的傳家之寶,留綃園裡無人不曉。」

  只除了她!樊素再次肯定她是如假包換的大傻瓜。

  第八章

  稀疏竹簾掩映著昏黃光暈,篩落遍地銀光,彷如雀躍的精靈,隨和風款擺起舞。湘竹環簇的瓦屋內,閃爍亮如白晝的燭光。伊彥陽負手佇立於紗窗前,不覺思潮如濤。

  他即將續絃的消息傳出,綃園上下欣喜若狂,長久低郁的氣氛,頃刻間變得生趣盎然,熱鬧滾滾。

  而他,一如往常,無悲無喜,冷漠得像個局外人。他一直很寂寞,即使身處喧囂的人潮中,依然十分化外,孤絕得令人無法親近。

  他對名利的需求,一如對婚姻的淡然,可有可無。自從紅綃過世以後,他便將野烈狂熾的心,連同她冰冷的屍體一起塵封。

  五年過去了,他原以為日子就將雲淡風輕。波瀾不驚,孰知,半路殺出了樊素這名脾性跟他一樣倔的強悍女子,攪亂了他所有的步調。

  她的桀驚不馴和紅綃的荏弱嫻淑真是天壤之別,這樣的女子只會讓男人退避三舍,他卻瘋狂的想得到她。

  然,他愛她嗎?

  在他內心深處必然曾滋生些許那樣的火苗,否則對樊素豈非太不公平?

  可,他行將枯竭的心還能愛嗎?

  驀然瞥見銅鏡內自己的潦落身影,不覺訝然兵笑。難怪樊素叫他「老頭子」,他真的是有夠憔悴。短短五年,竟能將一名壯漢折磨得英氣盡掩。苦呵!

  下意識地,從抽屜裡取出一把剃刀,手法生疏地一一刮除佔去半張俊臉的髯。

  片刻過後,銅鏡再度現出一張臉。一張氣宇軒昂、英氣逼人的,屬於年輕人的臉。

  他愕然望著鏡中的自己,以及……,以及驟然闖入的另一張美目盼兮的俏麗身影。

  「你?」按照禮俗,新娘子這時候是不應該擅自闖進新房,會見新郎倌的。

  「你?樊素被眼前的人嚇一大跳,忙不迭回首叫喊藏身門外的怡柔。「怡柔!咱們走錯房間了,你家少爺不在這。」才擠出木門的身軀,被伊彥陽一把拎了回來。

  「少爺!」怡柔探出半個頭,證實他的確是五年多前,那個卓爾不群的伊彥陽。欺!他這樣子好看多。

  「真的是他。」樊素用力拉開她和他的距離,將他看個仔細。「你鬍子到哪裡去了。」答應很明顯,銅鏡下不就清清楚楚灑了一地捲卷的毛髮嗎。她又提出了一個超級笨問題。唉!

  「是你就好,給我一百兩。」她要的方式非常直截了當,一點都不拐彎。

  都還未拜堂完婚呢,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訛詐他的錢財?

  伊彥陽只猶豫了一下下,樊素馬上拉長了臉:

  「捨不得給啊?」轉頭朝怡柔鬼臉。「看,這就是你『恩同再造』的『衣食父母』,別傻了,她沒你想像的那麼好。」咦?手心怎麼給塞進一張紙?莫非……

  哇!真的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樊素的喜悅立刻被第二個閃進腦海的念頭給取代。

  「我不要銀票,我要銀子,要不然你就給我一張六十兩和一張四十兩的銀票也成。」她眨著認真的明眸,絲毫不覺得她的要求有多麼不通情理。

  「這二者有何不同呢?」加起來都是一百兩呀!

  「現在沒功夫解釋,你究竟給不給?」她不能坦承剩下的四十兩,是要拿來當盤纏用。今晚她決定當個惡意缺席的新娘子。

  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可以盤詰她。伊彥陽大方加送給她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哇!你真的很有錢耶。」樊素喜孜孜地將其中一張銀票塞給怡柔,並再三叮嚀她絕對不可以全數交給她爹。好歹留些給自己將來採辦嫁妝用。

  「好,你先去忙你的,我和少爺還有話說。」匆匆忙忙送走千恩萬謝的怡柔,她卻並不和伊彥陽做任何交談,只是行蹤詭異地趴在窗口,望著長廊下探頭探腦的秦大娘。

  伊彥陽好生詫異,索性也趴在窗前,陪她一起向外看。

  「欣賞月色嗎?」他問。一不小心鼻中嗅入她揉和著幽蘭般芬芳的體香,忽地心頭一震,手臂不由自主地環住她的纖腰。

  「不行,」她慌忙閃開。「起碼現在不行。」這男人太危險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是你自己來找我的。」軟玉溫香在抱是多美好的事,他不准她走。

  「我不來找你,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怡柔跳入火坑嗎?」嫁給那種全身有十分之九已經掉進棺材裡的老不死,其實比陷入火坑還恐怖嘔心十倍。

  「她爹晌午時分,已寫好了賣身契,六十五兩的價錢。你很喜歡她?把她送給你當貼身丫鬟好了。」他沉溺她,五官埋人她的頸項耳畔,尋找她濃郁的柔情。

  該死!怡柔的父親竟然背著她,又把她轉賣給伊彥陽,要這種父親做什麼?

  嗯!好癢!他在幹嘛?

  「瘋了你,馬上就要拜堂了,你……」樊素被鎖在窗台哪兒也去不了。

  「有何不可?拜堂只是一個形式,目的在向眾人宣告你是我的妻,可,誰不曉得你早就是我的人。」屬於女性獨有的體香,撩起他熾熱激情的血脈。

  虧他說得理直氣壯,欺負一名弱女子是很光榮的行為嗎?

  「你再不住手,我就不嫁給你。」她喘著大氣,雙手環抱胸前,不讓他擅越雷池一步。

  「你不會有那個機會。儘管恨我吧,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放你走。」他不願再嘗試那種失去的痛苦,這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輕易放手。

  「你準備強行留住一名你不愛的女子。」她的質疑含著利刺,直刺進他的五臟六腑。

  「何以見得我不愛你。」他執意將臉埋進她烏亮的秀髮中,藉以掩飾他的心虛。對這份激情他的確沒把握,也許愛,也許不愛,或許他只是在尋找一處避風港,足以撫平慰借他飽經滄桑的心靈的一處港口。

  「你根本不瞭解我,怎麼愛。看清楚,我不是個人,是條人見人怕、面目猙獰的毒蛇,現在你還敢愛我嗎。」她豁出去了,與其委曲求全嫁為人婦,不如老老實實招供,圖個自由自在。

  蛇有長這個樣子的嗎?

  伊彥陽盯著她,從頭到腳,由左至右,委實瞧不出她跟蛇有任何牽連。如果要勉強扯上關係,那就是她的腰,盈盈一握,纖細得彈指可斷。

  「怎麼,不信。」

  誰信?是正常人都不會相信。

  伊彥陽大好的興致,被她這個爛借口擊得潰不成軍。她是標準的破壞王!

  「還有呢?就這樣啊?」隨便謅兩句,就要他打退堂鼓,她也未免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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