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的美不需要多餘裝飾,愈是普通樸素,愈能彰顯她不落欲套的美。
顏弄主摸了摸那條乍見之下平凡無奇的披帛,涼氣直沁心底,霎時暑氣全消。
「翟子慎還真懂得挑好東西。」
「姑爺的眼光與小姐一般的好……」瑤兒總是不忘打消主子要去「聯絡感情」的念頭,思忖著如今暑氣稍退,或許比較好講話,「或許裡頭還有許多寶貝呢!小姐不妨留下來尋寶?」
「那些可以慢慢來。」顏弄玉眼波流轉,壞心眼藏得好好的,「翟子慎的親人便是我的親人,怎可不好好認識一番?」
她會好好、好好地認他們「認識」她!呵呵呵……
望著主子絕艷無雙的笑顏,瑤兒只有在心裡為全心全意多念幾聲阿彌陀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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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在想些什麼?」
碼頭雖吵嚷,翟子慎還是將大弟的話一字不漏地收進耳朵裡。
去京城多日,手底下不重要的事便交給大弟與丁總管處理,而非要他親自過目的,便只得等他回來裁奪。
昨晚待顏弄玉睡下之後,他挑燈將積壓的文件、帳薄一夕之間解決,該下指示的全在今晨送出。回頭望見大弟已脫去青澀地俊秀容貌,他想,或許該慢慢將權利下放了。
「你指何事?」他明白,大弟問的不會是字面的意思。
翟子毅遠眺江面船隻,大半貨船表面上雖分屬不同商號,其實皆是棲鳳山莊所有,針對所有不同需要的貨主,各有各的貨源,重複性不大,不至於自相殘殺。
「……大嫂。」沉吟半晌,翟子毅才緩緩吐出這個稱呼。
「我也該成家了。」他輕描淡寫道。
翟子毅顯然對這答案不滿意,冷冷說:「紅顏禍水!」
他輕笑起來,今早丁叔才跟他說過同樣的話,兩人是串通好的嗎?
「大哥,」翟子毅緊鎖眉頭,「大嫂生得太……清麗脫俗,不是主母的好人選。」
美麗的女人永遠是引來災禍的元兇,古今皆同。他希望兄長的妻子能夠輔佐兄長掌理棲鳳山莊,使大哥在外經營偌大產業無後顧之憂,不需分心府中事務。
顏弄玉美則美矣,清靈麗姿有若謫仙,一舉手一投足充滿風情。但不理塵務則無法為大哥解憂,風情萬種的女人多是禍亂根源。
無論從長處看、從短處看,她皆不符合棲鳳山莊主母的條件。
「麗質天生,不是她的錯。」翟子慎幽幽望向滔滔流逝的江水。
「所以她是天生的災禍。」翟子毅異常地堅決。
望了大弟年輕剛毅的臉龐一眼,他低低一笑,沉吟道:「子毅,你真的如此厭惡弄玉?」
翟子毅遲疑一下,仍是點頭。
收回遠眺的目光,翟子慎漫不經心地語出驚人:「厭惡她天生的美貌,還是厭惡她使你動心的風情?」
「大哥?!」
視若無睹大弟地震愕,翟子慎繼續道:「回答。」
週遭的吵雜一瞬間移往遠方,翟子毅身軀僵直行不知該如何回答。
「子毅,回答我。」
「我——」
望向表情僵硬的大弟,翟子慎勾起唇來,狀似和藹:「不答?大哥替你回答可好?」
「大哥!」翟子毅狼狽地低喊。他不懂,大哥為何要這般逼他?
「嗯?」翟子慎輕輕低應。
「大哥,我——我不是私心,我——」翟子毅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心中的矛盾,心虛使他亂了方寸,年輕的臉閃出慌亂。「她確實不適合棲鳳山莊。」
翟子慎點頭:「你的想法,還是丁叔?」
「丁叔分析得有理。」翟子毅勉強力持鎮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嫂會成為棲鳳山莊的那塊『璧』。」
碼頭卸貨的工人吆喝著,忙碌的景象象徵著航運的繁榮。翟子慎狀似適意地環視周圍的粗衣工人,「誰能為了這塊『璧』陷棲鳳山莊於罪?」
簡單的問題,翟子毅卻無法回答。
「子毅,」翟子慎回眸鎖住大弟的目光,犀利的眼神不再有面對親人的柔情,而是——一個男人。「一個男人若連自己的女人都守不住,便沒有那份資格擁有她。」
面對強權,有面對強權的作法。
「大哥……」
「我的人,即使是當今皇上,亦不退讓!」
面對兄長堅決銳利的眼神,翟子毅知道自己徹底的輸了,不是輸在見面早晚,而是決心。他沒有兄長的那份果敢——擇己所愛,無怨無悔。
他無法丟棄世俗觀念與大哥搶一個女人,就注定他此生只能喚她一聲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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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鳳山莊,為何敢冒不諱以天鳳為名?
沒人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前代主人弱冠時毀棄指腹為婚的親事,迎娶一位金枝玉葉,那位金枝玉葉未帶任何嫁妝,娘家卻建了一座山莊相贈,故前代主人題以「棲鳳」之名。
奈何天妒佳偶,婚後不過十載,鶼鰈情深的這對夫婦便雙雙去世,遺下稚齡幼子面對爭產的狼親虎戚。
這不過是二十年前的往事,卻因前代主人的低調,杭州城裡記得的人已不多了。
在杭州人,乃至江湖人眼中,棲鳳山莊是座神秘的山莊,向來行事低調,名不彰顯,唯一一次大出風頭是一年前的武林大會,棲鳳山莊的二少爺以十八之齡奪下第二名,霎時之間各門各派爭相探問棲鳳山莊的來路,更甚者連棲鳳山莊三少爺的婚事都想搶下!
可見當進棲鳳山莊炙手可熱的程度,堪堪把比武第一名的鋒頭壓下。
對兄長的大出風頭,翟子謙欣慕不已,不待十八已經躍躍欲試地想出去「闖江湖」!
「哈!是被江湖闖吧!」翟初晴就是喜歡與小哥作對。
誰叫翟子謙老是狗眼看人低!
「翟三八,你又來做什麼?別想我帶你溜出莊去。」正想到杭州城玩樂的翟子謙一出房門便給逮到,心情霎時壞了一大半。「上次你竟敢沒義氣地抖出我來,休想我再幫你!」
「翟三八,說誰呢?」翟初晴狡黠地眨眨眼。
「翟三八……嗟,換招新的好不好?」他在心裡大呼好險,差點又上當了,當了這「翟三八」。
「喲!你這顆腦袋總算裝了點東西進去啦!」翟初晴一點都不像有求於人的模樣,大剌剌地譏笑他。
「好男不與女鬥,有話快說!」翟子謙瞄向小麻煩身後的清秀身影,心裡呼了聲糟。
果不其然。她一點也不客氣地道:「帶我和姿秀姐進臥龍樓……」
「不幹!」沒等妹妹說完,他立即拒絕。
「幹嘛?臥龍樓那道小小的圍牆你飛不過去呀?飛不過去還想學二哥當大俠?省省吧!少出門丟我們棲鳳山莊的臉。」翟初晴譏笑道。
「鬼才上你的蹩腳的激將法。」翟子謙越過兩人,自顧自地往外走。
翟初晴忙拉著表姐追上去,「你不想再見見那個女人嗎?小色鬼!」
翟子謙腳步不停:「我是小色鬼,你我同母所出,你也沒啥光彩。」
「你是你,我是我,關我何事?」翟初晴也跟得,轉過幾個彎還是跟得緊緊的,沒給他趁機溜掉。只是心疼了表姐,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卻要跟他們從小練武強身的人跑上跑下的。
迴廊內、亭閣間,就見三道人影有前有後地疾步快走,有時翻出迴廊踏上佔地廣大的草地當捷徑。
眼見小門在前,翟子謙倏然停下腳步轉身,一氣呵成。「翟三八,你究竟想做什麼?」
「不就進臥龍樓去見見那女人嗎。」
「那麼等大哥回來,你直接跟大哥說,由大哥帶你進去不是省事很多?」翟子謙明知故問。
「那大哥不就在旁邊了?我才不要哩!」
「不要?你要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這也是明知故問。
「哪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只不過要姓顏的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別妄想搶那不屬於她的位子!」她昂起下巴大聲地宣佈。
「什麼叫不屬於她的位子?」翟子謙不恥下問。
「就是當我的大嫂呀!」她忙拉過侯姿秀,「我的大嫂只有姿秀姐夠資格!」
「啊,小三八該改名叫翟找死嘍……」他涼涼道。
「幹嘛?我就不相信那姓顏的會有三頭六臂殺得了我!就算她真傷得了我,大哥、二哥也不會放過她的!」對哥哥們疼她的死勁,翟初晴可是很有信心的。
「那你傷了大嫂的帳怎麼算?」
「你幹嘛叫那麼好聽?難不成你真要一個妓女做大嫂?」翟初晴皺緊眉,「況且我才沒有笨到去打傷她呢!」
她的計劃是,引那顏弄玉撒潑抓傷她的臉或是姿秀姐的臉,看顏弄玉怎麼跟她大哥、二哥交代。
「小笨蛋,不是只有傷在臉上、身上才叫『傷』。傷在心裡也是『傷』哪!而你一旦傷到了嫂的心,那可是很難痊癒的,看大哥不宰了你才怪!」翟子謙真想仰天長嚎。億怎麼會有這麼笨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