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兒與有榮焉地笑了笑,「那當然。」
於是山莊的一干人等,走的走,散的散,徒留下一個老婦人,呆然站在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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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玉,你先跟丁總管下去歇息。」翟子慎交代道。
顏弄玉乖巧地點頭,沒有多說,搭著侍婦瑤兒的手。
「大少爺,棲鳳閣嗎?」丁總管問。
「臥龍樓。」
丁總管愣了愣,終究沒有異議地下去了。
翟子謙望著顏弄玉窈窕的背影,雙眼捨不得收回:「大哥,我們真要喚她嫂子啊?」
「是。」
「喔……」他心裡有點失落,「弄玉嫂子……也還好啦……」
「大嫂。」翟子慎嚴肅道,「你只能喚大嫂。」
「哎?」
「何時要成親?」翟子毅定下心神問道:「愈快愈好?」
「交給你與丁總管。盡快,我不希望有不利於弄玉的謠言。」
「我不許!」侯老夫人出現在廳口,蒼老的臉上滿是不悅,緩緩走進大廳,坐到翟子慎讓出的主位,「我翟家不許那種不乾不淨的女人入門。」
「明明是侯家呀……」
「子謙,你說什麼?」
「沒呀,姑母。」翟子謙打哈哈道。
侯老夫人閉了閉眼:「或許我冠了夫姓,但弟弟去世之前將你們托付給我,我是你們唯一的長輩了,難道連婚姻大事都不該問問我的意見?」
「姑母,我沒這麼說呀……」倒霉。
「總之,我翟家世代清白,不許你娶個青樓女子進門!」侯老夫人氣沖沖地撂下話。
「再說,你要給我們姿秀什麼交代?她等了你這麼多年,你卻帶了個妓女回來,叫她情何以堪?」
「我從沒要她等。」他淡然回道。
「子慎,你說話可要憑良心呀!」侯老夫人激動地拍拍自己胸口,「我們姿秀哪點比不上那個妓女?生得是秀麗端莊,溫柔賢淑,你對姿秀有哪點不滿?」
「姑母,侄兒無此權利對姿秀品頭論足,那該是她未來夫君的權利。」
對姑母,他可說是仁至義盡。他對她口不出惡言,但不代表他能忘記她所做的事:欺侮亡弟遺孤,奪產不成待其壯大又以長輩的身份干涉,妄想分一杯羹。
她是長輩,所以他忍,諒她也做不出大事,但不代表他的未來妻子也得忍!
「一個好端端的大家閨秀你不愛,你偏愛一個下賤的妓女?!」
「辟啪!」在眾人還搞不清楚是什麼聲音時,木屑紛飛,散落在眼前。
椅子扶手應聲碎裂,四肢解體了。
侯老夫人嚇了一跳,翟子謙也嚇了一跳。
「子慎,你——」她瞪著侄子。
「姑母,你說的人是侄兒未來的妻子,你的侄媳婦,請放尊重些!」翟子慎冷冷地說道。眸中的溫度降到冰點,令侯老夫人一顫。
「你,你為了那種女人頂撞我?!」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之。」翟子慎目光放遠至入進廳的丁總管身上,一字一句地說:「從今天起,弄玉便是棲鳳山莊的女主人,所有人見她如同見我,若讓我知道誰對她不敬……」
他瞇著眼,環視所有人,看得伺候的下人個個低頭。
侯老夫人很配合地顫抖著:「如何?」
翟子慎凝視她,嘴邊浮起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一律遣散出莊。」
「我也是?」她昂起下巴,驕傲地望著他。
「是的。」翟子慎冷道:「若姑母不顧姑侄之情!」
他的警告,希望所有人都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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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樓樸素大方,沒有多餘的裝飾,一切只講求實用。
「小姐,這時似乎是翟公子的寢居?」瑤兒忙著四處亂轉熟悉環境,才能給主子最周到的伺候。
顏弄玉有花廳坐下,環顧四周,的確像是男子的居處,樸素到冷硬的地步。
「顏小姐若無事吩咐,老奴退下。」丁總管躬身道。
要他一下在下人之間地位頗高的總管親自做這種事,還真是委屈了。
顏弄玉取下紗巾,微笑地說:「謝謝丁總管。」
「呃……」丁總管呆了呆,頗意外她會記得他的稱呼,「不會,顏小姐。」
待他退去後,瑤兒巡視完畢回到主子身邊:「小姐,真想不到翟公子還是一莊之主呢!不過……」她看看四周,「寒酸了些。」
「嗯。」顏弄玉沒多說什麼。這裡的擺設無一項不必要之物,又不華麗。難怪瑤兒會有微詞。
不過東西少了,空間相對的寬廣,也是另一番氣派。
「這裡也沒有妝台,得叫翟公子快些弄來一座呀!不然瑤兒該如何幫小姐梳妝?」瑤兒看了看屏風裡頭,「呀,還少了小姐最愛的軟榻……」
「瑤兒,閉嘴。」顏弄玉以右手支頷,「我又還沒決定住這兒。」
「嘎?」瑤兒眨了眨眼,「可……可是小姐不住這兒要住哪兒呀?咱們可是在翟公子的屋簷下呢!」
「不是還有棲鳳閣嗎?」她一點都沒漏聽丁總管的話。
「可是翟公子說……」瑤兒還是覺得不妥啦!反正陰嬤嬤的賣身契都給了,人又被帶到杭州來了,不嫁還能怎地?
「瑤兒,你是我的奴婢,還是翟子慎的奴婢?」
瑤兒認真看著正薄怒著的主子,想了想:「奴婢還是小姐的奴婢,可是——奴婢也得喚翟公子一聲姑爺呢!」
「瑤兒!我真是白疼你了!」顏弄玉噘起小嘴。
瑤兒笑了笑:「小姐,你在煩些什麼呢?或許瑤兒可為你解憂。」
才說了四句話便被勒令閉嘴,小姐也失了平時的適意,她服侍小姐這麼多年,哪會不知道小姐有事纏心呢?
「我……」顏弄玉張口欲言,卻又不認為瑤兒能說出什麼金玉良言,還是只能化成一聲歎息。
「小姐,說嘛!」瑤兒鼓勵她,「說出來心裡也快活些。」
來杭州的路上她便發現小姐似有心事,說小姐是因為不願意與翟公子為妻似乎不是那麼回事,兩人一路上拌拌嘴,在她小侍女的眼中也相處得挺好的,至少小姐以真面目待翟公子,而翟公子也沒給嚇跑,或對小姐的「不賢淑」有微詞——她實在不知小姐的心事。
顏弄玉歎了一口氣,心裡千頭萬緒實在不知該從何說起。
簡言之便是不安吧!只不過一覺醒來天地變色的不安,孤身一人的不安,對翟子慎來歷不明的不安,對他輕易鍾情的不安——種種不安壓在心頭,揮之不去啊!
「小姐?」瑤兒輕喚。
她不想逼小姐,卻也不想小姐把話悶在心頭。這杭州,只她瑤兒一人算是小姐的親近了,若小姐不對她說,該對誰說呢?
「瑤兒……我不知道該不該放心去愛他。」顏弄玉還是說了。
「小姐怕翟公子將來變心嗎?」瑤兒猜測也大約能知道小姐為何會如此擔心。
青樓裡待久了,對男人的愛真的很難去相信。
可是會上青樓的大部分都是花心風流之輩,又怎能以之揣測天下男人呢?
「現下山盟海誓,誰知將來呢?」
瑤兒一笑,比起小姐來,她這個侍女看得開多了。「小姐,你想要翟公子如何保證才能相信他呢?直到兩人白髮蒼蒼或是其中一人死去嗎?就是因為不能預知未來,所以才要把握當下呀!小姐,你比我聰明多了,怎麼不瞭解這樣的道理?」
在小姐開始煩惱該不該愛他時,其實已經動心了吧!否則何需煩惱?
偏偏小姐打掛牌以來,想的都是如何從男人身上搾錢,可從沒想過從他們身上得到金銀珠寶以外的東西,更遑論托付終身了。
「我……」知易行難呀!
「小姐,就算將來姑爺變了心,瑤兒相信以小姐的本事,定可扳回一城,何況瑤兒看姑爺不像是那種男人。」她不知不覺已改了口,惹來顏弄玉一記白眼。
「嘻嘻……」瑤兒知道小姐已有些想通了,「姑爺太驕傲了,與小姐一般,怕是不屑當個負心人呢!」
「但是——我不甘心!」顏弄玉噘起紅唇,「為何翟子慎一出現我便得拜倒他腳下?尤其是他什麼都沒做!」
連一句可稱得上山盟海誓的話都沒有,唯一有的,大概就是那句會做她一輩子的丈夫吧!可那算得什麼甜言蜜語、海誓山盟?想她顏弄玉在京城可是多少人捧在手掌心的寶貝,卻這麼不明不白地就給賣了!
娘究竟在想什麼?
「他那樣自信,本小姐偏不給他如意!」
「可是,小姐……」瑤兒不得不盡奴婢的義務提醒她一下,「你已經是姑爺的人哪!」況且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還沒成親之前,一切都不算!」
「我是否聽到有人提醒我,該早些把親事給辦了?」
翟子慎怡然微笑地推開房門,也不知聽了多少的壁角。
「姑爺!」瑤兒福了一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