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鮮穎且饒富趣味地瞅著她,眉下眼底滿是縱容與激賞。
「哇!好舒服!」寒秋水滿足地摸著自己的小肚,嫣然一笑,「無功不受祿,我媽媽說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恩惠,你說!這一共是多少錢?我回頭算給你。」
他沉吟了一下,十分神秘的說:「大約要十二、三萬吧。」
「什麼?」寒秋水死魚一樣盯著那兩袋空空如也的塑料袋,「你開黑店啊?想坑我,門兒都沒有!」
秦先生浮起大大的笑容,「我指的不是這個,是我賠給租車公司的錢。」
「我又沒坐你的車,我--」她的嘴錯愕懸在半空中,久久合不攏。
這會兒她想起來,半夢半醒之間,她是撞上了一個東西,原來那東西是一部車。她撞壞了人家的車,那不也表示她的車也壞了?人家賠了十二、三萬,肯定是很大的窟窿,那她車豈不屍骨無存?
「請問你開什麼車啊?」虧她問得出口。
「賓士三百。」
「啊!」她慘叫一聲,眼前霎時罩上一層烏雲,「我什麼車不好撞,居然去撞賓士三百,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嘛!那我的車--」
「我幫妳把它拖到修車廠,應該很快就可以修好。」
他倒是氣定神閒,一點也不慌張。有錢人就是這樣,什麼都不放在眼裡。
可是他看上去頂多三十歲左右,既沒有禿頭也沒有啤酒肚,不太像有錢人耶!
寒秋水蹙著眉頭,怯聲問道:「你買那麼多東西給我吃,是不是怕我餓死,你會討不到錢?」
他縱聲大笑,笑得險些岔了氣。唉!他的笑真迷人,儒雅斯文中透著豪邁的氣息。
「我是怕討不到錢,又找不到抵押品,才免為其難喂妳一頓,這樣的回答,妳滿意嗎?」
寒秋水嘴巴嘟得可以吊三斤豬肉。
「好吧!算我倒霉。」
「妳倒霉?是妳撞我耶!」
「你不把車子開到那裡,怎麼會讓我撞上哩?」寒秋水強辭奪理,無非是希望他良心發現,大發慈悲,不要向她索取那麼多賠償費。她這趟到台灣來前後做不到一個月,卓仲凱那個大老奸東扣西扣,把她原本三十五萬的薪資,硬減掉十五萬。
剩下二十萬,再賠他十二、三萬,然後去修車廠取回車子,付了醫藥費......。
寒秋水捏了捏自己慘無血色又僵硬麻木的俏臉,這下完蛋了,她比卓妤歡還慘,不僅兩袖清風,還負債纍纍。
「你把我賣了吧,」她失魂落魄的央求秦先生,「不過先說好,我是賣笑不賣身。」
他失笑連連,「我怎麼捨得賣掉妳?」
「哼!少來這一套!你把我餵得飽飽的,不是希望我增加一些重量,好讓你論斤出售?」
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已經開始後悔救了這個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小瘟神。
「妳的情形看起來挺好的,如果妳不反對的話,我現在就去幫妳辦出院手續。」
寒秋水沉默不語,在人手掌心,說話得留三分氣。接下來,她必須學會靦顏事敵,搏取歡心,等時機成熟,再伺機開溜。
「沒意見表示同意囉!」他清傲淺笑,「妳的行李在櫃子裡面,麻煩妳先把衣服換好,回頭我就帶妳去--叫價。」
望著他詭異促狹的笑容,寒秋水頭頂一陣刺麻。
不行!卓妤歡生死未卜,秦牧野行蹤不明,她肩負著偉大使命,斷不可以貿然成為煙花女子。
這人來歷不明,似正似邪,像敵人又像朋友,萬一誤中陷阱,落入魔掌,那她怎麼對得起烈長虹?
呸呸呸!好端端的又想起那個夭壽短命鬼。他會在意她嗎?知道她遇到麻煩願意拔刀相助嗎?
說不准他現在是軟玉溫香在抱,快活得不得了。
萬般委屈化作一縷悲情淚!寒秋水從行李挑出一套最合身、最性感、也最省布料的衣服。
她的十指神功所向披靡,擦粉描眉點胭脂,梳攏秀髮,穿戴整齊。
鏡子裡的人,美麗得令人屏息,一簇繽紛火焰,她要重出江湖了!
大門一開,又是一堵牆,不,是那姓秦的胸膛。
寒秋水的心涼透了,「你怎麼那麼快就回來?」
他呆掉了,兩隻眼眸像中邪一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寒秋水。這個在黑暗中,都能發出燦亮光芒的女子,奇跡似的扣緊他的心弦,她口齒犀利,咄咄逼人,輕狂恣意的光華是如此令人難以抗拒。
三十年來,他第一次心動,為一個美麗壞女人。
好女孩是很節省,但不會省布料。起碼他是這麼認為。
「喂!」寒秋水伸手推了他一下,「別擺出那種眼神,我會以為你想非禮我。」
「如果我不是有高人一等的自制力,妳早就失身了。」看得出他忍得挺痛苦的,額頭的汗珠一顆一顆冒出來,十一月天,應該沒那麼熱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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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寒秋水沒有被賣掉。
那姓秦的傢伙帶她去參加一個盛宴,只有在醫學界享有盛名的醫師、學者,及少部分特殊人士才能與會。
寒秋水站在門口,躊躇著不肯進去。
「為什麼帶我到這裡來?」
「因為我把妳賣了。」
他總能不經意地流洩出濃濃情意,讓寒秋水疲於招架。
「賣給這棟別墅的主人?」
「不,賣給我自己。」
寒秋水大方、灑脫慣了,但此刻竟忸怩不安地轉移視線。
「你,你打算用多少錢買我?」
了不起!幫自己討個好價錢,也算是人之常情。
「十五萬夠不夠?」
「才十五萬哪!」寒秋水鼓脹著兩腮,氣呼呼的說:「勞伯瑞福買黛咪摩爾一個晚上都要一百萬美金,你居然只肯付我十五萬!」
「不,我只付妳二萬塊,剩下的十三萬我必須賠給租車公司。」
「二萬!」她連續喊了七次二萬,喊到泊車的小弟,都傻眼了。「我就值二萬塊的身價?你簡直欺人太甚!」
寒秋水身子一扭便要離去,姓秦的長手一攔把她勾回來。
「二萬塊已經是很高的價碼了,」他一本正經、慢條斯理的說:「裡頭有堆積如山的美食,成打成群的帥哥,妳只要一直保持禮貌的微笑,直到宴會結束,就可以領到二萬塊的賣笑鐘點費,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事情嗎?」
寒秋水長卷睫毛後的靈動眼眸,骨碌碌地轉了兩圈,狡獪慧黠地咧齒一笑。
「雖然不十分令人滿意,但勉強還可以接受。現在只要再解決一個問題,咱們就可以進去大快朵頤一番。」
秦先生瞪大眼睛,這小女人又要耍什麼花招?
「你貴姓秦,那大名呢?」
「就這個問題?」
「是啊!這問題挺嚴重的,假若你不肯告訴我你的名字,則表示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只想維持單純的買賣關係,那我的自尊心就會受損。因為我這算臨時打工,並非長久淪落,我不喜歡有低人一等的感覺。」
他無奈地搖搖頭:「算妳理由充分,我叫秦牧野,放牧的牧,野蠻的野。」
一日數驚,不死也昏。
寒秋水臉上的血液,很自動自發的褪得一乾二淨。
他是出車禍了?被火燒了?還是去整容了?
傷得這麼嚴重,毀容也就算,居然連記憶力都喪失。
寒秋水再度抬頭瞟向他,多成功的手術!幫他做整容的醫師包準是個神醫,能夠妙手回春,脫胎換骨。
秦牧野把手懸在空中半天,見寒秋水仍然傻楞楞的站在那裡,只好拎起她的手,放進自己臂彎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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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牧野沒有騙她,宴會中,精緻可口的食物和英俊瀟灑的男士川流不息,教人目不暇給。
寒秋水一亮相,立刻博得滿堂彩。
起先她還擔心卓仲凱或仲安醫院的同事會在場,但轉了兩、三圈,全是陌生的面孔,她便很放心的又吃又跳。
她的舞姿精采極了,性感撩人的舞衣在場中飛揚著,是眾人矚目的焦點。
好多男士要找她跳舞,都被秦牧野一一擋開,他霸佔著她,一支舞又一支舞直到樓上那個端著酒杯,盈滿怒意的男士走入舞池。
他暫時不動聲色,只是盯著她。
兩人尚未共舞,卻已交換了無數個眼神。
然後音樂停止了。
寒秋水不敢正視他,只在返回座位時,飛快地瞟了他一眼。
「嗨!老哥!」烈長虹迎面走了過來,熱情的跟秦牧野攀談,故意忽視她的存在。「好久不見了,什麼時候到台灣來的?」
兄弟敘舊,怎麼客氣得跟陌生人似的?
寒秋水藉故躲入化妝室,一顆心還怦怦跳個不停,既興奮又害怕。她知曉他那肅殺的眼神,明擺著「妳給我記住」的威脅,她想趁機離去,又禁不住想再見他一面,這種心情使她感到為難而無法自拔。
她雖然自小接受美式教育,但觀念依然十分傳統,她珍視自己的一切,包括情感、節操,她不會為了貪圖一時的激情悸動,去享受不必負責任的肉慾交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