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還說,都怪妳把她窩藏在這兒,過了大半個月才告訴我。」
「什麼叫窩藏?妤歡是你女兒,又不是通緝要犯,要論窩藏誰也沒有你高明。」
「妳!」卓仲凱雙眼冒出駭人的冷洌光芒。
蘭姨卻能夠淡然處之。
「用不著跟我吹鬍子瞪眼睛,我雖然愛你,但並不怕你。要是你不同意我的看法跟做法,你盡可以離去,二十幾年了,我對你夠瞭解也夠心寒的了。」
「哼!」卓仲凱陰森的睨向蘭姨,「妳是由愛生恨,才幫助秦牧野來整我?」
「我沒你那麼卑鄙。牧野跟妤歡是真心相愛,我不忍心眼睜睜的看你拆散一對好姻緣,才好意幫他們隱瞞你。你唯利是圖也就算了,居然連自己的女兒也不放過。」
卓仲凱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我這是為了自保,再說,妤歡嫁到施家去有什麼不好的,錦衣玉食,別人求都求不來。」
蘭姨苦澀地一笑,「活了半個世紀,你還是不懂什麼叫愛,算我瞎了眼,癡心苦候你這麼久。」
真心換絕情,她不曉得原來她愛的人,是一個永遠不必等的男人。
寒秋水很能體會她的心境,因為從她主觀的判斷,烈長虹應該也是個超級薄情郎。
「都半百的人了,還提這些不覺得可笑嗎?」
男人一生都在追逐權利與財富,愛情只是他們的調劑品,只有在脆弱、失落的時候用來填補心靈的空虛。
所以大多數的紅塵純情女,抓不到男人的心,只好抓他們的胃,心跟胃之間起碼有幾根血管是相通的,聊勝於無嘛!
「是啊!咱們一隻腳都踩進棺材裡了,你還那麼在乎名利,不覺得可悲?」
「我說過,我是為了自保。」
「保什麼?」蘭姨壓根不相信他,「保證你長命百歲?還是『仲安醫院』生意興隆?」
卓仲凱突然沉寂下來,轉身面向窗外。
寒秋水、卓妤歡慌得忙蹲下身子。
「保證秦牧野從醫院竊走的文件,不會讓我吃上官司。」他凝重地沉下臉,一雙倦極的眼皮低低垂在老花眼鏡後面。
在卓妤歡的印象裡,她爸爸永遠是昂首挺胸、高高在上,絕沒見他如此萎頓黯然。可想而知的,秦牧野帶走的文件,必定很具殺傷力。
可是,他答應過自己要將往日的恩怨一筆勾消的啊!他依然有恨,他仍不能原諒她爸爸,他心中的怒意超過對她的愛,天啊!他騙了她!
在她決定和他雙宿雙飛的節骨眼,他早已使出撒手剪。
他太殘忍了,即使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她都無法跟他共偕白首。
秦牧野陷她於不義,這件事如果傳揚出去,她有什麼面目見人?
他真的不懂嗎?就算卓仲凱再壞,他仍是她的父親,是她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卓妤歡愁腸百轉,心痛絞裂。
「寒姐姐!」她輕喚。
「嗯?」寒秋水回眸一望,嚇壞了!「天啊!是誰潑了妳一身水?」
卓妤歡慘然苦笑,「再見了,寒姐姐。」語畢,她即躍下小山丘,發狂奔向山後的叢林裡。
「喂!」寒秋水跟在後邊,一路追一路喊,「妳上哪兒去啊?等等我。」
是夜,寒光點點,林中迴盪著窒人的寂寥。
悲憤過度的卓妤歡,怒不擇路,直奔到山崖旁,極目不見盡頭。
沒勇氣自殺,只得回頭再跑。
黑夜中,伸來一隻手、一隻粗壯的手。
卓妤歡連叫的機會都沒有,已經讓人攫在懷中。
「你是誰?為什麼抓我?」卓妤歡被裝進一部積架車內,左右各坐著一名壯漢,同樣的冷峻剛毅,同樣的英氣逼人,唯一的差別是,右手邊的男子蓄了一頭烏黑長髮。
坐右手邊的開了口,但不是回答她的話。「開車。」
「我問你們,為什麼抓我?你們怎麼不回答我呢?」
兩人照舊緊抿著嘴,對她的詢問充耳不聞。
「喂!」卓妤歡滿腔怒火,冰雕的美人,突地變成可怕、猙獰的小巫婆。「再不說話,我要不客氣嘍?」
好嚴重的威脅,兩名壯漢不約而同地將頭轉向她,想見識見識「小紅帽」怎對付「大野狼」。
他們的眼神比她的恐怖多了,不用開口,臉上已經寫著:有種放馬過來。
「好吧!再給你們一次機會。」卓妤歡一副寬宏大量的態勢。「告訴我,你們是誰?為什麼抓我?」
右手邊的大漢再度開口,但仍然不是回答她的問題。「停車。」
媽呀!車子停在一家飯店門口,他們到底想怎麼樣?「我告訴你們哦,我還未滿十八歲,如……如果你們敢亂來,我爸爸……我爸爸會告你們誘拐未成年少女,警察伯伯會……」
「拿去!」比較高的壯漢遞了一把鑰匙和一隻信封給她。「今晚妳先在這裡休息,明天早上搭十二點的飛機到日本,這是妳的機票。」
「可是我--」
「砰!」車門重重合上,積架車絕塵而去。
那兩尊雕像,來去如一陣風,吝嗇得連半個字都不肯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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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秋水慌張地追上山頭,別說人啦,連一隻蒼蠅也沒追到。
卓妤歡會跑到那裡去呢?
啊!她不慎踩到一粒搖晃的石頭,險些跌下--懸崖?
寒秋水用力嚥了一口氣,匍甸向前。
哇!深不見底,她撿顆石頭丟下去……好久好久都沒有回音,不會吧?這裡又不是華山絕頂,哪有那麼深的斷崖?
怎麼辦?她陪卓妤歡冒著生命危險回來拿機票,已經很夠意思了,總不會連尋短見也要奉陪吧?
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這樣吧,明天買一些素果牲澧、香火冥紙幫妳超度超度,也不枉咱們相識一場。
寒秋水大義凜然地提一口氣到喉間,緊接著痛哭失聲,她是真心喜歡卓妤歡,也希望她跟秦牧野之間有個好的結局,不要像自己那樣,賠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她現在死了,沒有摔死也會餓死,因為她一文不名,兩袖清風,僅剩一件白洋裝。
而秦牧野還在日本癡癡的等候她去相會,活生生的一出愛情文藝大悲劇,怎不教人掬一把同情的眼淚呢!
歷經一番折騰,東方已緩緩露出魚肚白。
寒秋水拎著高跟鞋,撩起裙角,無限惆悵地走回她的座車。
她累壞了,走起路來歪歪斜斜,跌跌撞撞,但她還是找到她的車子,並準備窩在裡頭,呼呼大睡,一切煩人、惱人的事,等太陽出來再想辦法應付。
「不多睡一會兒,這麼早趕著回去?」
多體貼的話語,寒秋水感激不盡地正要道謝,驚見卓仲凱從「籠煙樓」走出來,後面還跟著卓妤歡的阿姨。
怎麼會這麼衰呢?打個盹都無法如願。
寒秋水舉目四顧,上籠煙樓只有一條山坡路可以走,卓仲凱要下山,必定會經過她的座車,也就是說,她再不走,就會被卓仲凱迎面撞上。
頂著千斤重的眼皮,她迅速將車子開離現場,一路上以一百二十公里的高速駛回台北市。
還好是大清早,路上人車稀少,否則她邊開車,邊打瞌睡,無意識狀態下,猛催油門,不出車禍才怪。
「砰!」該來的硬是躲不掉。
對方是一輛賓士三00。寒秋水沒注意到綠燈已經轉紅,攔腰撞上那部大轎車,引起左右行人一陣驚叫和謾罵。
「昏過去了!」
其實比較有可能的是,她睡著了。
被她撞的人都沒事了,她怎麼可能會有事。
哦!還有種可能的情況是--她嚇昏了。
第七章
寒秋水自甜美的夢中醒來。
好熟悉的景象,到處白慘慘的一片,福瑪林的味道充斥整個房間,白衣人四處穿梭。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驚問。散渙的眼神,調準了焦距,好看清楚前面站著的是南丁格爾還是藍若芳。
「醒啦?頭還昏不昏?想不想嘔吐?身體任何地方感到不舒服嗎?」
公式化的口吻,一定是相當資深的醫護人員。
「妳醒過來啦?」這聲音和煦悅耳,登時,她的焦距又對準了。
是他?
「人生何處不相逢,咱們倆還真有緣。」他就是在中壢夜市那個俠客。
秦先生手裡捧著一大束鮮花,雲淡風清的一笑,並吩咐護士小姐,「麻煩妳先出去一下。」
「是。」
合上房門,他的笑意變得深情款款,弄得寒秋水渾身不自在。
「你,你怎麼也在這兒?」
「拜妳之賜嘍!」他把鮮花插進床邊的花瓶內,臉上一徑掛著和藹的笑容。
「我?」看樣子,她似乎忘了自己捅下的樓子,「不會吧,我沒有請人家到醫院的習慣,通常會到醫院來看我的只有一種人--病患,你是來看病的嗎?」
「原來妳也是一名醫師。」
「『也是』是什麼意思?」
他謙沖地抿嘴淺笑,「餓嗎?我買了好多小西點和滷味。」
寒秋水相信她的肚子叫得比打雷還響。
「你真是個大好人,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就出現,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她狼吞虎嚥地解決整包小西點,又迫不及待的把滷味往嘴裡塞,絲毫不保留她的淑女風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