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為飛行勾勒美麗藍圖的同時,隨時為國犧牲更是我重要的心理準備,我已完成,你呢?
我走了之後,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老爸和老媽,而是你!
老人家已經被我「心戰喊話」多年,我有自信,他們承受得了這一刻的來臨,但是,你,老弟我可就沒有把握。
但是,無論你多麼不願意,這個事實來臨時,我希望你記住一點——這是我的選擇!
選擇飛行當我的職責,也選擇飛行當我的死亡。
愛我,就尊重我的選擇。
而我的選擇,包括瀟瀟灑灑的走,所以,不准你讓它變得拖泥帶水,我不喜歡。
我知道你一定會很想我!
想我的時候,看一看青雲,她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替你作的最有意義的一項決定。她的身上,有我對你的思念及愛。
我知道愛無法強求,婚姻更不能,但是,我這個英雄獨具的慧眼,看穿了你和她的心事。你們都——春心蕩漾。(哈!原諒我的措詞,它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形容詞,不甚雅,但卻貼切得要命!)
加油吧!老哥!
對你,我有絕對的信心。
下輩子還要當你弟弟的平定
PS:早點替老爸和老媽生幾個小平安,平定的空位會很快被填滿的!
平安苦澀的笑著。平定就是平定,連遺書也寫得與眾不同,特別活潑。
在粗枝大葉的偽裝下,平定有顆敏感而細密的心,果然如他所料,最傷心的人真是平安。
如果,平安早點兒發現這封信,那麼,他這半個月來的表現會不會坦然呢?能不能達到平定的要求——讓他走得不拖泥帶水?
這是很難的問題,平安不想回答自己。
他不忍心違背平定的心願,可是也不想要委屈自己的心情——
「平安?平安?」幾聲輕而短促的叫聲,伴隨著有節奏的敲門聲,在平定的房門外響起。
平安匆忙的將信收好,塞入褲袋中。
「什麼事?媽!」他走到房門口,扭開門鎖。
「步小姐來了!」平母悶的心湖在這位意外的客人出現後,似乎激起了一些不尋常的歡愉漣漪。
「哦?」有點兒期待外的不敢置信,平安走出房門。「在哪兒?」客廳裡沒有任何人的影子。
「到溪邊散步了!她已經坐了一下午,去活動活動筋骨也好。」
「不叫我?」沒想到在平定的房間,隨便一磨蹭便過了一個下午。
「她不讓我吵你。」平母慈祥的望著這剩下的唯一兒子,心中有無限冷惜。
這段日子來,他變得沒有聲音,總是一個人關在房間,默默的發呆,真是令人擔心。但願步青雲能讓這個一向不需要人操心的兒子「起死回生」,恢復以往自信滿滿的樣子。
「我找她去。」平安靦腆的徵求母親的首肯,眼中蕩漾著一抹只有母親看得見的溫柔。
「快去!」子母比平安更心急,她雙手一推,平安被送出了門外。
平安的背影從院子消失時,平母的兩行清淚潸然落下。
平安,你千萬要振作,不要有任何閃失才好。她的心中有著最狂熱的祈禱,因為,再小的風浪她也經不起了。
「以前溪水很深,夏天一到,擠滿了光著屁股的小孩在這裡戲水。每年暑假我都會帶著平定來這兒訓.練泳技,那是我們相處最長的期間。嘿!等我讀完醫科回來,平定居然笑我是彫蟲小技。」平定來到溪旁,青雲坐在溪邊的大石上,仿若紛擾的世界與之隔絕。
平安不得不開口,將她拉回現實。
太多大自然的聲音進駐青雲的耳朵,以至於沒有被她察覺平安的出現時,她受的驚嚇不輕。
待轉頭,見是平安,她又放心的回到剛才聆聽大自然的心境。
「你瘦了!」今天的平安,門面雖然整理過,可是,他的雙頰有明顯凹陷的痕跡,更增加了的落寞和鬱鬱寡歡。和四周的冷空氣協調得很,都有一種令人蕭條的感覺。
「趁機會減肥。」他笑得極不自然,原因是,他發覺這句笑話真是蹩腳得很,陳腔爛調的可以,一點兒也不好笑。
「我不知道來的是不是時候,只是認為非來這一趟不可,所以就來了。」她並不在乎他不好笑的笑話。
「希望我不至於不受歡迎,因為,我還帶了些行李來。」
老天爺作證,她來此地的目的,絕對不止這樣而已。問題是,教她如何進一步表白心事?太難了!她鼓起最大的勇氣所能為自己作的,也僅止於此。超過這個上限,就不是她的臉皮所能負荷的了。
「我需要你來!」吸一口氣,平安也在青雲的旁邊坐下來。「人真是矛盾的動物。前天夜裡找你,是希望平定的公祭有你陪在一旁,卻又開不了口,也許是認為無權這樣要求你吧!想找個人陪我一起度過這刻骨銘心的痛楚,很自然的就是想到你。唉!又覺得自私,不該無端讓你捲入這團愁雲……」他熾熱的眼神已經說明一切。
「你這個人,凡事都想得太多,反而變得裹足不前。如果我沒有鼓起勇氣自動送上門來,你還會來找我嗎?」青雲已經暗自為自己所下的偉大決定慶幸,感激她那一股強烈想見平安的莫名衝動。
「有時候想想,當平安多好,想幹嘛就幹嘛,從不給自己壓力,過得多快活。一打定主意便有抵擋不住的勇氣往前衝,一點也不猶豫,完全沒有讓自己後悔的機會。縱使他的決定往往只維持五分鐘的熱度,但是,每一次他都是全力以赴,真心投入……」好奇怪,以前常常罵平定的缺點,現在看來都成了歌頌的「豐功偉業」。
「你也可當自己又當平定啊!偶爾放鬆自己一下,瘋狂一些也不是壞事,這樣平定的精神還是不死的嘛!他把它留下來,送給了你。」
「那,我豈不是成了完美的化身?」他突然執起青雲的手,握得那麼緊,那麼用力,將他全部的愛集中於兩掌之間,傳送給她。「平定叫我好好把握,不能讓你從指縫中溜走。」
「你自己的意思呢?我不習慣一次和兩個人談戀愛的!」朵朵春花在寒冷的季節,提早綻放在她的眼眸。她的雙眼是溫室,可以培植出任何喜悅的花朵。
「我比平定更貪心,我要的不止這樣。」他頑皮的眨一眨眼睛,露出隱藏太久的熱情之火,他將手搭在青雲肩上,往自己身邊拉過來,青雲依勢將頭靠在他寬廣的肩膀,享受這一刻真實的接觸。
「我不急,我要慢慢品嚐你!你是杯絕佳的好酒,拿來狂飲,豈不是糟蹋?」他的手輕輕的撫過她的秀髮,這種感覺既新鮮又興奮。
「有這樣形容女人的嗎?」她嘴已經合不攏。
「現在,我要改變生活方式,我要加緊腳步追回失去太多的樂趣和經驗,絕對不容許自己再遭受一次失去於定的痛苦。」他低聲的說,以一種溫柔的聲音堅定的說。
「原來我是實驗品?」她無限嬌羞的撥弄他依舊修剪得非常整齊的修長十指。
「不!」他極力否認。「是我浪費太多時間了,所幸一切都還來得及。」
「說到浪費時間,你……你會不會覺得把時間全用在傷心是一種極奢侈的浪費?」青雲極小心的措詞,她必須盡快說服他回到工作崗位,這是平母急著看他振作的表現。
「人留念為我忽略了醫院和診所?」他側身反問。
「醫院少了我,還會有別的醫生;診所關了門,還有別的執業診所。對病人而言,我不是絕對必須的,但是我卻只有一個弟弟,誰也代替不了的平定,失去他,我的理想和抱負已不再那麼重要和有意義。」不等她回答,平安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這樣的想法讓你的愛戀得不但自私,而且狹隘。」她不願苟同他的說法。
「我也這麼認為!」對於她的指責,他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欣然接受。放開懷抱中的她,他站了起來。
他拾起腳邊一顆扁平的小石頭,平擲向溪中,石子在溪面上三級跳之後落水。
「這叫打水瓢,很好玩的遊戲!可以帶給玩的人許多成就感。」望著水面上未散的漣漪,他說了一個離話題很遠的話。
「你剛才的話還未說完。」她不想改變話題。
「今天,自平定死後,我第一次進入他的房間,坐了一下午,突然想通了很多事。感到最慚愧的是,這些日子來,我應該負起的責任,我都以悲傷——逃避它們,平定的死,難過的不只是我,我卻忘了父母,不曾安慰他們,減輕他們的痛苦。我只是一味的增加他們的心理負擔,讓他們回過頭來不停的安撫我的情緒,我真是無知得可笑。像個傻孩子般的哭著失去心愛的寶貝,卻忘了身邊還有更珍貴的父母。」他又抬起一顆石子,用盡全身力氣似的重重擲出,彷彿丟出一切不愉快的愚昧,「總之,平定雖然常常調侃我做『賠錢生意』,其實,骨子裡,他是非常贊同我的!痛定思痛,我應該更積極於工作,至少這樣才不會讓平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