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兄弟倆有人想橫刀奪愛嗎?」李忠妍打斷她,自作聰明的猜著劇情的發展。
「你不要打岔行不行?」這回白眼真的賞給她了。
「平安嘴巴好甜,他管我叫姊姊。他和平定的感情非常好,可是,他在半個月前的一次意外中,死——了。平安好難過,好難過。」平安的憔悴和哀傷,深深烙在青雲的心中,隨時會浮現,也隨時刺痛著青雲的心。
「確實挺令人傷感的。」李忠妍略表同情的說:「可是哪有人為了弟弟的死,就什麼都不管?班也不上,假也不請,還得勞主任的駕找到人才說家裡有事?太不負責任了!」
「平安和平定中間,曾經還有兩個女兒,可惜都夭折了。這在平安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下的創傷,所以有了平定之後,他更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弟弟。他會回鄉開診所也是小時候立下的願望,是一種移情作用,他不希望別人也和他有同樣的心情,一覺醒來,卻再也見不到心愛的弟弟和妹妹。這一次平定的死,一定又勾起他小時候的情懷,所以他才會受不了這個打擊。你也知道的,小孩子的感情最脆弱,他們在感情上所受到的傷害不容易消失,總是伴隨著他們成長。」
「這倒是!」一瞬間,平安變成值得憐憫的人。
「你就因為可憐他才愛上他的?」
「才不是!」嘟著嘴,青雲真氣李忠妍的瞎說本領。「我想,早在參加平定的畢業典禮後,在他家住兩天後就產生感情了吧!昨晚看見他,真教人有不顧一切去護著他的衝動。」
「哇,連人家的家裡都去過了!你還瞞了些什麼沒讓我知道?真不夠意思!」李忠妍忘了青雲是前來尋求安慰的人,反倒是青雲的守口如瓶、行事詭異令她生氣。
「別鬧了!那些都不重要了好不好?我也沒研究過你和齊醫生怎麼搭上的啊!」
「嘿,對不起,我可是想說的哦!是你不想聽的,怪誰?居然還用上『搭』這個字眼,你有沒有良心?」
李忠妍佯裝生氣的別過臉。
「我好想去安慰他,基於感情和道義,我都無法看著他痛苦消沉下去。我不能讓他孤單的傷心,我不能!」青雲不理會李忠妍,畢竟個性太瞭解,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果然,李忠妍聞言,立即接口。
「那李奇呢?你好不容易等到他回來,總不能琵琶別抱吧?那麼久的感情會抵不過平醫生嗎?太不公平了!李奇一定會受不了的!」李忠妍替李奇叫屈。
「你懂什麼?」青雲無奈得很。「他才去了半年,就寄來一張大紅喜帖,『敬』告我別再糾纏他!隔了一年多又回來找我,算什麼呢?」
「這……這怎麼可能?」李忠妍嚇得目瞪口呆,這麼重要的事,怎麼可以不告訴她呢?「青雲,你好見外。」
「這種事又不光彩,一個人自怨自艾就成了,又何必硬要拉下你來陪我傷心呢?反正最苦的日子都過去了,還提它幹嘛呢?」
「你好勇敢,一個人承受那麼多苦。」李忠妍真是於心不忍,想當初她對齊文正有好感,在電影院偶遇他帶女朋友看電影就讓她有夠嗆的,哪還能忍受被拋棄?「那個王八蛋還敢回來找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再來的話,我糾眾扁他。」她已經摩拳擦掌,迫不及待要教訓這個始亂終棄的敗類。
「他也沒錯!人在異鄉感情更容易迷失,有人待他好自然就靠過去,也沒什麼不對。總之,我看開了。」
「這麼好說話?難怪人家會這樣嘍!」李忠妍實在不想輕易放過李奇。
不過,話說回來,又能如何呢?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嗎?簡直笑掉人家的大門牙。
「對了!他又回來找你幹嘛?重溫舊夢?」
「說和老婆分開了,誰曉得?」聳聳肩,青雲不再在乎李奇,而他,相信也不會再乘糾纏她了。
「分開?模稜兩可的說詞,還好你沒上當!下次再來……」
「不會來了,放心吧!」
「那,你辭職幹嘛?」李忠妍很是納悶。
「心好亂,上什麼班?太對不起那些小朋友了。
而且,我真的好想去陪平安,我不要他太孤單。」
「我贊成!不過,也用不著辭職嘛,先請幾天假再說。」
「班都排好了,怎麼請假?」青雲的憂心忡忡露於神色之間,渴望見到平安的心是如此強烈,令她坐立難安。
「我可憐的青雲!」李忠妍握起青雲的手,心想,這麼纖細的人,如何載得動這許多愁?「去吧!一切我幫你安排。還有,替我和齊文正向平醫生致意。」
「忠妍……」青雲感激得說不出話來。
「什麼都不用說,只管奮勇向前就對了!只希望平醫生是個懂得愛你的人,那麼,所有的一切將會是真善美的開始。」她拍拍青雲的手祝她好運,然後放開。「打算哪時候走?」
「今天,現在。」
「你真是一刻也等不及,是不是?好吧!你今天是什麼班?」李忠妍已有兩肋插刀的打算,頂多自己代青雲的班罷了!大不了累死而已,總不會死人吧!
「晚班。」
「真好!我還有幾個小時的睡眠。今天我得連上十六個小時,現在,你放心的走吧!姑娘我也要好好睡一覺嘍!」
「謝謝!」
「天啊!這是我們之間用得上字眼嗎?」李忠妍誇張的往額頭一拍。「就當幫我自己吧!否則,你哪有心情喝我的喜酒?老公找成時,別過河拆橋,咱們就安慰了。」
「沒問題!」久違的陽光終綻放在青雲的臉上,連日來的陰霾已被燦爛的笑容驅逐出境。「我走了,先回去打點一些簡單的行李,拜拜!」
平安的眼睛在每一個角落作最專注的巡視,這個屬於平定的房間,每當平安進來,總會忍不住的搖頭。
一進房門,視線的焦點就落在「悍衛戰士」那張巨型海報,湯姆克魯斯的眼睛正頻頻對著你笑。他是平安祟拜最久的一位偶像。
平定的衣服仍然掛滿任何可以掛的地方,總是分不清哪些該洗,哪些該換?
書桌上還是一片混亂,什麼東西都有,卻什麼東西也找不到。平定常說那是最佳的防盜設備,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無法從那亂堆中找到要找的東西。
昨天公祭之後,平安才接受平定再也回不來的事實。也因此,他允許自己走進平定的房間。
一切只有平定的房間才有的邋遢哲學,如今看起來,也不再令人咋舌、皺眉頭。它反而更有一份親切感,可以填補主人永遠缺席的空虛和寂寞。它的熱鬧感,可以排遣睹物恩情的人,心中的落寞和遺憾。
平安默默的來到書桌前,坐了下來。
平定最喜歡蹺起二郎腿,將它放在桌上,享受平安無法想像的輕鬆自在。
現在,蹺在桌子上的兩條腿,是平安的。
他閉上想念的眼睛,假裝自己和平定一樣的率性,一樣懂得快樂。漸漸的放鬆,他覺得隔著未可知的時空,平定的心和他的心,緊緊的契合著。
他和平定有太多人生觀念、快樂角度還來不及溝通,卻在死後得到認同,真是痛苦又甜蜜的諷刺。
「挪個位子給你吧!」睜開眼,放下腿,瞪著平定笑得無憂無愁的照片,平安收拾起書桌來。
打開第一個抽屜,裡面已塞滿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打開第二個抽屜,還是沒有空位容得下桌上的「異物」。
打開第三個抽屜,意外的只放了幾枝筆和一封信,簡單得太整齊,和其他兩個抽屜太格格不入。
將信取出,信封上模糊的字逐漸清晰,三個字——給老哥:看得平安的手也禁不住微微顫抖。
這是什麼?會是遺言?「不可能!」像是和誰發脾氣的大吼,平安重重的、狠狠的把信關進原來的幽暗、狹小的角落——抽屜。
平定怎麼可以和他開這麼大的玩笑?
從來,兄弟倆縱使有若干的思想分歧,平定也捨不得關上話匣子,非得滔滔不絕的將心底的話全部吐露不可,想不聽都難,哪還有什麼話被他遺漏子,需要寫在紙上補充的?沒有!除了他認為沒機會當面說的遺言之外,平安想不出平定寫信的動機。
是平定有預感?還是預謀?
預謀?平安不覺冷顫,緩緩的,他又將信拿出來。
拆信不會是困難的動作,平安卻花了好長的時間才將折得整齊的信紙展開。
是平定的字跡,沒錯。
一點也不安分的龍飛鳳舞,和平定的個性一模一樣。
老哥:
說實在的,我很不希望這封信交到你的手中,這表示我將非常「短命」,誰願意啊?
不過,如果命真如此,也怪不得誰!
從我立志讀官校那一天起,飛行員就是奮鬥的目標。很高興,我的美夢成真,再過幾天,我真的要開始邁入「悍衛戰士」的行列,一想到此,連頭髮都興奮得肅立敬名,你看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