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很夠。」
「怎麼辦?」聞言,樊立敏比她還緊張。
「不知道,大不了休學。」
「怎麼可以!家寶,再剩下一年多就畢業了,我要妳跟我一起拍學士照。」
好友有時很善解人意,有時不免也會要大小姐脾氣。徐家寶沒好氣地說:「很抱歉,如果我要照顧外公,就沒辦法打工賺錢。」
「妳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啊!」
「我沒有人可以為我背書做保證人。」
「哦,對哦,銀行都是很現實的。」
樊立敏蹙著眉、低下頭,突地,腦中靈光一閃。
「有了,我想到了。」她興奮地大叫。「有間銀行不但不現實,而且還很行俠仗義。」
「妳又在作夢了。」
「真的、真的啦,妳要不要聽聽看是哪家銀行?」
不等她響應,樊立敏得意且笑咪咪的指著自己。
「我啊,樊立敏女子商業銀行。」
徐家寶立刻垮下臉。「我說過我不會跟妳借錢的。」
「哎唷,家寶,借一下又不會怎樣,妳又不是不還。」全天底下,就只有她捧著白花花的鈔票低聲下氣求人借,卻還被拒絕。「我很清楚妳不喜歡欠人的個性,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妳想想看,如果妳休學,就會多浪費一年的時間,一年的光陰有多麼寶貴啊!更何況早一點畢業,妳才可以更早正式踏入社會,賺更多的錢。」
徐家寶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件事,可要她跟人借錢,她真的很難做到。
「家寶,面子和肚子哪一個重要?妳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妳外公想。」
「我不借錢跟我外公有什麼關係?」
「耶,妳不借錢讀書而休學,就是陷妳外公於不義。妳想想,妳外公如果知道,是不是會很難過?」
「我外公才不會關心我呢!」她的聲音很低,語調中有淡淡的無奈。「而且如果我去上學又要打工,外公誰來照顧?」
「到時候自然有辦法嘛。」樊立敏實在無法放任好友不顧自己,她希望家寶能自私點、多愛自己一些。話說回來也因為她這個特質,她才會這麼喜歡她,把她看成自己的親手足。「怎麼樣,妳想清楚了嗎?」無論如何,她都要幫助家寶。
「好,我答應妳。可妳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妳一定要收下我立的借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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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隔日一早,樊家的餐桌上,樊立行拿出一張紙條放到樊立敏面前叫。
借據
本人徐家寶於今日向樊立敏商借四萬元台幣,有能力定盡快償清。特此證明。
二○○四年元月十五日
「啊,家寶的借據,怎麼會在你手上?」該死嘍,她隨手亂丟東西的壞習慣再不改一改,恐怕很快就會慘死在好友的亂刀之下。
「徐家寶是誰?」
「嘿嘿,哥,我說你精神這麼好哦,昨天晚上不是很晚才回到家,怎麼今早還爬得起來?」
「有什麼好驚訝的,我不是每天都這樣?」
是、是,就是這樣的天賦異稟,教她佩服到五體投地。明明比她晚睡,為什麼還起得比她早?而且完全無損他英俊的外貌。
說起她大哥,真是太神奇了,從小他的頭腦就好,讀書運動樣樣都行,人家說老天爺是公平的,再怎麼優秀的人總會有一兩項缺陷,可她大哥就全身是優點。
她和哥哥全都遺傳了媽媽深刻的五官,可哥哥多了點性格,那張臉像是出自藝術家的手筆,不知道迷死多少女性同胞。
「我在問妳話,妳在想些什麼?」
「沒有啊,只是想你幹麼那麼完美,一點缺點都沒有。」
「小白癡,老想這些有的沒的。」樊立行在寶貝妹妹頭上敲上一記。
「幹麼罵人白癡。」她嘟起嘴抗議。
「立敏,妳真是讓人擔心啊!」
「什麼嘛,我哪裡讓人擔心了?」她生氣地哇哇叫。「很過分哦,我每天規矩地讀書,正當地玩樂,從不去危險的聲色場所,怎麼讓人擔心?」
「妳不讓人擔心,那麼,這張借據是怎麼回事?」
賊包,就說他很聰明,又把話題轉回借據上。
「不過是一張借據,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哼了一聲,咬口吐司,臉轉向別處。
他將她的臉扳了回來。「立敏,妳只是個學生,奶奶寵妳,給妳大把零用錢,還幫妳辦沒有限額度的附卡,妳已經是個小富婆了。這樣的妳怎麼不叫我擔心?我害怕有人覬覦妳的財富。」
「你是說家寶?」樊立敏睜大眼睛。
「這個人向妳借錢了不是嗎?」
「家寶……向我借錢?」她先是瞪著他,然後不可抑止地大笑起來。
「別人跟妳借錢有這麼好笑嗎?」樊立行不解地皺眉。
「我的天啊!」她笑得肚子好痛。哦,不行、不行了!「哥,你不知道,家寶不是心甘情願地跟我借錢,她是我死求活求只差沒跪在地上拜託才跟我借的。就連這張借據……」她拿起那張她極為不屑,壓根不想收好的借據高揚著。「也是她強迫我收下的,她說如果我不讓她立下借據,她就不跟我借錢。」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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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徐家寶突然驚醒。
「外公?」木板床上該在上頭的人不在。她急急忙忙,連披件外套的時間都沒有就直衝出去。「外公,你在哪裡?」
「你幹麼又跑回來,給我滾出去。」
大宅傳出的尖呼聲讓她知道外公的下落。
「走開、走開,出去啦!回去你的小木屋。」徐媛媛痛恨、厭惡的叫囂著,無情、難堪的字句鞭打著徐家寶的心。
才至大門,她便見徐媛媛正將徐萬成推了出來。
「下次再跑進來,我就要叫警察了。」徐媛媛手勁毫不控制,完全沒顧慮到外公已是孱弱的老人,而且天氣還如此寒冷。
她的心是鐵做的嗎?
「徐媛媛!」衝上前去拉開她的手,徐家寶像只母雞般護衛著外公。「說話就說話,幹麼對外公動手動腳的。」
「妳來得正好。」她亦怒目相向。「把他帶走,妳幹麼不把他顧好,又讓他跑到我們家來?」
「妳別忘了,妳的家正好也是外公的家。」
「早就不是了,我不是告訴過妳,這個家現任的主人是我爸爸。」
「妳!」看著外公顫抖的身體,徐家寶明白,眼前有比和她拌嘴更重要的事。「算了,我不想理妳,徐媛媛,我只希望妳記得,有一天,妳會後悔現在的所作所為。」
「後悔?哈,真好笑,我徐媛媛還不知道後悔兩個字怎麼寫呢!」
跟這種背祖忘宗的人實在沒什麼好說的。「外公,我們走。」徐家寶扶起顫抖的老人,轉身舉步離開。
「我跟妳說真的,徐家寶,再讓他跑回來一次,看我怎麼對付妳。」
把她的話當耳邊風、犯不著跟這種人生氣--徐家寶在心裡不斷對自己說。
「外公,你冷不冷?」她輕聲地問他。
「冷、好冷。」
她扶著外公稍稍加快腳步,回到木屋裡。小木屋雖破舊,但至少可以遮風蔽雨。
「外公,你怎麼又跑回去了?」為外公穿上厚衣,讓他坐在木板床上,徐家寶略微責怪地開口。
「我肚子餓。」徐萬成怯生生地抬起臉,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囁嚅地開口。
「你肚子餓可以叫我啊!」
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逕自玩弄起自己的手指頭。
見狀,徐家寶突然感到一陣鼻酸。
「喏,你看,我為你準備了一些餅乾,你肚子餓了可以先拿來吃。」她轉身從桌子底下取出一個密封罐,裡頭是大大小小各式不一的餅乾。「小的時候,媽媽總是擺上這樣一罐餅乾。」她把它放到外公手上。「現在我也為你準備一個,你肚子餓了就自己拿去吃。現在我去煮稀飯,好不好?」
見外公高興地拿起餅乾吃著,她想,小的時候,她一定也露出和外公相同的表情。
抬頭望向窗外的徐家大宅,她在心裡發下誓願,一定要想辦法讓外公回到那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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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寶、家寶!」白皙纖美的五指在她面前晃動。
「幹麼?」
「妳在想什麼?」
「沒有啊!」徐家寶回過神,望向對面的樊立敏。
「還說沒有,看桌上的食物動都沒動,就知道妳一定又在想事情。」
適才好像有一道紅光從她面前掠過,但她沒有心思探究。「我在想外公,不知道他肚子是不是又餓了?」
「我就知道。」樊立敏無奈地翻個白眼。「妳現在人在這裡,就暫時別想妳的外公了,我看妳還是多擔心自己吧!」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還說沒有。」她歎口氣。「瞧瞧妳的手。」她握著好友骨瘦如柴的細腕。「活像從衣索比亞來的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