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妳、妳這是什麼態度?」徐天宇還沒回答,一旁的劉沛蘭倒替他開了口。「居然敢這樣質問妳舅舅。」她大步向前,狠狠推了她一把。
徐家寶差點跌倒,穩住身子後,她諷刺地看著徐天宇。「是不是因為他已經完全把公司交給你,再也沒有利用價值,你就不要他了?」
兩個月前,她聽說外公把名下所有公司的股票和經營權轉讓給舅舅,她就猜到這一天很快會來臨,只是,她沒想到舅舅真的這麼狠。
「妳不是想孝順他?!還是什麼照顧外公的話都只是妳隨便說說的!」徐天宇諷諷刺的說。
徐家寶義憤填膺的看著他,「他是你的父親。」
徐天宇望向老人。
是的,他的父親。他失焦的眼神過去曾是如此精明幹練、萬分寵溺地注視著自己。他給了他全部的世界,然而有一樣他最想得到的東西,卻可望不可及--小時候每每看著姊姊奪去母親所有的愛,兩人徜徉在院子裡享受陽光的照耀,笑得宛如擁有全宇宙,他著實嫉妒得不得了。
姊姊私奔,母親去世,他得到這個家、得到公司、得到了所有的一切一切,卻還是比不上這小小的木屋。
他曾經跟父親要求過--
「我要那棟木屋。」
「不行,我已經答應你媽,那棟木屋是你姊姊的。她死了,就是家寶的。我什麼都可以給你,除了那棟木屋。」
那棟木屋象徵他一直無法享受到的母愛,他恨父親。讓他的人生留下這麼一塊無法彌補的缺憾。
「不管妳怎麼說,我就是不想再見到他。」想起往事,徐天宇深吸口氣硬下心來,撂下這句話,領著妻女離開。
徐家寶心酸又無奈的看著外公,「既然這樣,外公,就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盡最大力量孝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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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徐家寶知道自己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可除了媽媽較具體外,其餘的人對她而言,都是那麼的陌生,因為她從未見過他們。
爺爺、奶奶在她出生前就不在人世,而爸爸在她出生不久後也過世了。媽媽說,外公和外婆住在另一個地方,有機會將帶她回去探望他們。
「他們見到家寶,一定會很喜歡家寶。」媽媽摟著她親暱地說。
她三歲時來到這座莊園,開心地對著媽媽笑,「這個公園好大哦!」
媽媽指著院子邊的一棟小木屋,說:「以後,這就是家寶的。」
「真的嗎?」
她相信媽媽的話,期待看到外公、外婆,可是,媽媽卻是對她說謊。
「只有外婆喜歡家寶而已。」她在見過不悅的外公、冷淡的舅舅和尖酸的舅媽,還有欺負她的表哥、表姊之後,黯然地對媽媽說。
媽媽捧起她泫然欲泣的小小臉蛋。「家寶,媽媽要妳記得,不管別人怎麼看待妳,媽媽永遠愛妳。」
「為什麼?」
「因為妳是媽媽心裡頭最重要的寶貝啊!」
也許這就是媽媽為她取名叫家寶的原因吧。
從回憶裡走出來回到現實生活,徐家寶俯身看著床上熟睡的老人,難以將眼前的人和那個尊榮、難以取悅、高高在上的外公聯想在一起。
他老了。
徐家寶用手指梳理外公那頭稀疏的白髮,心裡感歎不已。他從未正眼看過她,除了把她誤認為外婆的時候。
可縱使如此,她還是會信守對媽媽的承諾。
「我會保護你的,外公。」
夜很深、很冷,她瑟縮在床邊,倚著牆角,只為了就近看顧外公。唯一的一條棉被在外公身上,她套上兩件外套,就這樣將就到天明。
第二章
「然後我就被一大堆的LV包圍住,都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哦!」閃亮的大眼裡滿是興奮。「我一直求奶奶買給我,奶奶拗不過我就通通都買了。」剛從香榭麗捨大道回來的樊立敏對徐家寶不斷笑說著,提及她這次的戰果,就有一籮筐的話好說。
可一望向滿桌未動的食物,她忍不住皺起眉。「喂,家寶,妳怎麼不吃東西啊?」
「我不餓。」徐家寶把玩手中的吸管,心神不寧地說。
「不餓?!怎麼回事,妳吃飽才出來的啊?」
「沒有。」
「那怎麼會不餓,妳在減肥?」
「不是。」
「那搞什麼鬼啊!」橫看、豎看,她身上實在擠不出點肉,就算狂吃好幾頓,她拉一拉又恢復身材,這樣的體質真教人嫉妒死了。
不過家寶說,那是窮人家才會有的體質。
「喂,徐家寶!」
「幹什麼?」
瞧她靈魂不曉得出竅到什麼地方,害她要像個瘋子在她面前揮手揮老半天,她才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妳怎麼了?」樊立敏搞笑地圈著手,狀似傳聲筒般對她喊道,就算搞到整個泡沫紅茶店的人都狐疑地看她,她也無所謂。
「沒事啊。」徐家寶笑得十分勉強。
「沒事才怪!喏,通常叫了滿桌子的東西妳都會幫我吃,可今天妳好像沒什麼胃口。」
說到這點,徐家寶可要深深感謝樊立敏。
她是自己來到台北才認識的好朋友,雖然兩個人家境背景不同--她一貧如洗,常常覺得媽媽過世後,她連愛她的人都沒有了,真正是窮到了極點;而樊立敏家境富有,為了配合自己,她們常常約在泡沫紅茶店,要不,以好友的經濟狀況和高級的品味,實在不用這麼委屈。
立敏常會故意叫一桌子的東西,然後苦著臉說:「唉!怎麼又叫了這麼多,人家吃不下啦,家寶,幫我吃!」
就這樣,為她省下不少錢。
「徐家寶,妳居然有心事瞞著我。」那張有如明星般的漂亮臉孔,沒有預警地湊到徐家寶面前,嚇了她一跳。
「立敏,沒有啦,妳不要亂說。」
哼!眼睛不敢直視她,還說她亂說。
「好,沒關係,徐家寶,咱們姊妹倆情誼到此結束。」甩著戰利品之一的LV包包,樊立敏故意站起來準備離去。
「立敏!」
「幹什麼?」怕了吧。
「走的時候記得結帳。」
「徐、家、寶……」
耳邊響起一陣獅子般的怒吼,徐家寶和整個泡沫紅茶店裡的客人不約而同的掩住耳朵。「是是,算我怕了妳好不好?不要叫了,坐下來吧!」
樊立敏停止那足以吵醒死人的尖叫聲,閉上嘴。那唇形優美的小嘴實在令人無法想像,竟然發得出那麼恐怖的聲音。
她認命地歎口氣。「說出來也好,說完了我要趕快回家。」
「回妳的柴房。」樊立敏糾正她。
「是,柴房。」
外表時髦的樊立敏,偏偏有顆浪漫愛幻想的腦袋瓜,把好友想成了落難公主。「妳真的跟灰姑娘很像耶,住在破破爛爛的柴房,等待王子來解救妳。」
「樊立敏,不讀教課書,課外書也麻煩讀熟點好嗎,灰姑娘是被繼母荼毒,我又沒繼母。」
「哎唷,反正都差不多嘛。」
「算了!」徐家寶嚴肅地回到正題,「昨天晚上,外公住到我的柴房裡來了。」
「什麼?」她驚呼道,「哇,家寶,妳從童話故事演到變八點檔的連續劇啊!」
「喂!」徐家寶瞪了她一眼。
「好嘛,不鬧了,對不起啦。妳外公真的被妳舅舅趕出來哦?」樊立敏正襟危坐,不敢再隨便亂開玩笑。
「嗯。」她嚴肅地點頭,表情十分凝重。「外公的病似乎越來越嚴重,昨天我見到他更是嚇了一跳,他變得又老又癡呆,連舅舅、舅媽都認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
「今天早上,他總算認出我,還很親切地對我笑。」
「那不是很好嗎?」樊立敏握住她的手。「不要否認,我知道妳其實很在乎他的。」
「妳不懂,立敏,我寧願他對我不屑一顧,那表示他跟從前一樣,可是他傻笑著喊我的名字……」她說到哽咽起來。
「家寶。」
從小到大就算遇到再大的挫折,淚水從不曾出現在她的眼眶之中,可是,外公……她忍著,忍著不讓淚水湧出,但是好難好難。
「家寶,哭出來沒關係,哭泣並不代表妳懦弱,妳已經夠堅強了,不要再憋住眼淚傷害自己。」
可徐家寶還是硬將不爭氣的淚水吞回肚子裡。「我沒事。」她勉強的露出大大的笑容。
「如果妳把我當成真正的朋友,就不用強迫自己在我面前笑。」
聽了她的話,徐家寶終於卸下全副的武裝,堅強的外表之下是深深的倦意。
「那妳現在怎麼辦?」
「很麻煩。以外公目前的情況,沒人陪著他我真的很擔心。」所以她剛剛才會心神不寧。「家裡有一、兩個下人答應偶爾可以幫我看著外公,但如果被舅媽他們抓到了會害人家飯碗不保。唉,這樣子我根本沒辦法安心打工。」
「那妳的學費呢?」再過不久就要開學,樊立敏很替她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