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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金萱

  從計程車裡走下來兩人,一個是言硯,另一個則是她要找的人,那個佔據著她身體的女孩。

  陳婧屏在一愣後,毫不猶豫的立刻走向他們,卻愕然的看見越過馬路的言紙一走到言硯身邊,便不由分說揍了他一拳,然後兩兄弟在說了幾句話後,更是莫名其妙的大打出手。

  「他們倆在發什麼神經?」她自言自語的問,腳步不由得加快朝他們走去。

  「喂,你們兩個不要打了,發什麼神經呀?你們倆是親兄弟耶,搞什麼鬼?」她在一旁叫喊。當然,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沒有人聽得見她。

  「喂,你站著發什麼呆,被嚇傻了呀,叫他們別打呀!」她忍不住轉頭朝站在一旁發呆的姜虹綾大叫,「喂!還發呆?」

  也許因兩人的磁場有所感應的關係,姜虹綾竟在她叫完後,跟著大叫出聲——

  「不要打硯哥哥,不要打硯哥哥。」

  現哥哥?陳婧屏當場傻眼,天哪,這是什麼稱謂,言硯那種睥氣怎麼可能容許別人叫他硯哥哥?不過,現在好像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

  「喂,你們倆沒聽到她的話嗎?不要打了!」她再度朝那兩個失控的兄弟大叫,當然,結果仍是毫無助益。

  「喂,你再多叫幾聲,要不,直接衝上前去把他們兩個拉開來。」

  她轉頭對姜虹綾命令,怎知話才說完,她竟突如其來的往對面馬路衝了過去,絲毫沒有注意兩旁有無來車。

  一輛疾駛的轎車朝她撞過去。

  「小心!」陳婧屏雙目圓瞠的衝口大叫,但隨著一陣輪胎在地面摩擦的刺耳煞車聲,然後一聲「砰」,她看見自己的身體凌空飛起,摔落在一公尺外的路邊。

  「婧屏!」

  「虹綾!」

  由四周響起的激動吼叫聲包含了兩個名字,一個是她的,一個則是那女孩的,而在場惟一不是叫喊她的名字,而是叫著那女孩名字的人,是言硯。

  原本站在路旁的言氏夫妻,以最快速度衝到陳婧屏身體倒地的地方,一個忙叫救護車和通知陳氏夫妻,另一個則激動的不斷叫喊著她的名字,兩人全都一樣面色凝重,蒼白如雪。

  但是有兩個人例外,言紙和言硯,他們倆仍是站在對面的馬路上,面無血色,一動也不動的猶如兩尊石像般,連呼吸與心跳似乎都停了下來,相當的嚇人。

  不一會,救護車呼嘯而來,緊跟著還有剛接到消息即駕著警車飛奔而來的言家老大言筆。

  他鎮定的將肇事者的事交給同事處理,自己則陪著家人們。

  很快的,陳婧屏的身體被推進救護車內,其他人有些則坐上救護車一同到醫院,有些則回家自己開車,然而馬路對面那兩尊石像仍是動也不動的。

  言筆終於發現他們的存在,他穿越馬路來到他們身邊,認真的看了他們一會兒之後,什麼也沒說,一手搭在一個弟弟的肩上,給他們面對事實的力量,同時帶著他們趕赴醫院。

  陳婧屏一直默默的跟在他們兄弟身旁,現在的她心情混亂得不知如何是好,但是她強迫自己不能逃避,如果她真想回到自己的身體裡,也許這場車禍正是個機會,她絕不能放棄。

  一群人聚集在手術室外。

  隨著言紙他們走進醫院,陳婧屏看見了傷心的父母,與陪在他們身旁一起支持著他們的言爸言媽,他們坐在手術室外,雙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卻一致的沉默不語。

  「爸、媽,婧屏的情況怎樣?」言筆開口問。

  言四寶搖頭,「還不知道。」

  「醫生怎麼說?」

  「要開刀之後才知道。」

  陳婧屏聞言頓時轉頭看向亮著手術中燈號的手術室,然後她看著爸媽,與進入醫院後仍是呆若木雞、不發一語的言紙、言硯兩人半晌,驀地轉身穿過手術室的門,進入裡面。

  手術室內醫生與護士們因正忙著搶救她的身體,而瀰漫著一種嚴陣以待的肅穆氣氛。

  陳婧屏本想走近自己的身體看看自己傷得如何,卻被眼前一片觸目驚心的紅嚇得不敢再舉步向前,只敢站在離手術台最遠的一個角落,小心翼翼看著。

  突然間,一道白影從手術台上,不,應該說是從她的身體內緩緩地浮了出來,然後咻地一下消失不見。

  陳婧屏眨了眨眼,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卻忽聞一名護士驚叫道:「醫生,病人的心跳開始變慢,血壓也開始下降。」

  她倏然瞠大雙眼,看著醫生迅速而且連續的下達幾個命令,只見原本在一旁好像無所事事的護士們瞬間全動了起來。

  「報告心跳。」

  「五十、四十九、四十六……」

  「血壓。」

  「八十三、八十二、八十一,現在只剩八十了,而且還在降。」

  醫生奮力的實行心肺復甦術,護士不斷地輸送氧氣,然而停放在手術台邊機器螢幕上的數字卻仍然不斷的變小。

  怎麼會這樣?難道她真的會死掉嗎?

  陳婧屏面無血色的搖頭,忽然,她記起了剛剛那一道消失的白影。

  難道說那個白影代表的是駐留在她身體裡姜虹綾的魂魄,而今她的魂魄已經遠離,所以她的身體才會逐漸失去生命力?

  開什麼玩笑?那道魂魄是鳩佔鵲巢,為什麼她一離開她就得死?

  等一下!離開?這不是她求之不得的機會嗎?

  雙眼一亮,她抬起下巴堅定的看著仍在手術台旁進行急救的一行人,在深吸一口氣後,走向手術台。

  第四章

  「小屏,你聽得見媽媽在叫你嗎?如果聽見,你就快點醒過來。」

  「小屏,我是爸爸。記得上回你生日的時候,爸爸答應這個暑假要抽空帶你到歐洲去玩嗎?現在暑假都快要過完了,你再不醒來的話,就別怪爸爸食言喔。」

  「小屏,我是言媽,你要快點好,上回你不是說想跟言媽學做菜嗎?言媽已經準備好要教你了,你快點醒來。」

  「小屏,我是言爸,為了你爸媽,你要快點好起來,知道嗎?」

  「婧屏,我是言大哥……」

  陳婧屏的魂魄蹲坐在病房的角落,看著眾人對著床上不省人事的她說話,臉上毫無表情,心裡亦無任何感覺,因為她已經麻木了。

  自從她的身體被推進這間病房後,她已數不清經過了幾日。

  她守在自己身體的旁邊,一次又一次嘗試著與身體結合,卻一次又一次的被彈開。

  她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在手術室中她明明已進入自己體內,並能感覺到身體傳來的疼痛,怎麼下一刻她又被彈回到這個無人能感受到她存在的空間?

  為什麼會這樣?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上天要這樣懲罰她?

  而最讓她無法接受的還是,自從她與自己的身體有了接觸之後,她便再也離不開這個病房,因為每次只要她跨出那道房門,她的身體馬上會出現異常反應,然後醫護人員便陷入緊急狀態。

  她完完全至被限制住,限制在這個五坪大小的病房內動彈不得,限制在這個充滿了來自於親人朋友的期待、關心、哀傷、淚水,與來自於自己的壓力與懊悔的地方。

  她真的錯了,錯在不該任性妄為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錯在從來不懂得珍惜身邊的一切;錯在連自己真正的心意都沒弄清楚,她真的愛言硯嗎?

  這些日子來,病房內的人來來去去,卻始終沒見到那張她以為自己愛他的臉。自從車禍那天起,言硯便沒再出現。

  想起車禍當時由他口中吶喊出來的名字,陳婧屏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嘲笑。他果然從未將她放在心上,但是除了不甘心與不悅之外,她可有任何傷心的感覺?答案是:沒有。

  她根本就不愛他,然而可笑的是她到現在才肯承認這一點,到現在,身體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之後,才認清這項事實。

  淚水不知不覺浸濕她整張臉,她坐在牆角曲著身體將臉埋入手臂與雙膝之間,悔不當初的哀哀哭泣出聲,卻沒人聽得見。

  病房門開了又關,人來了又去,重複幾次,最後總留下一室冰冷的儀器陪伴著她。

  她討厭孤單寂寞,希望有人能留下來陪她,但是她如何讓他們知道她的希望,又有什麼權利要求,這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的結果,她活該。

  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她希望是,但是在她真真實實的感受到每一分、每一秒的懊悔與淚水之後,她要如何繼續欺騙自己?

  不,這不是一場夢,這是對她的懲罰,懲罰她的——

  「婧屏。」

  突如其來的呼喚讓她倏然一震,她抬起深埋在雙臂與雙膝中淚水交織的臉,淚眼婆娑的看向不知何時進到病房中的人。

  言紙正面對著躺在病床上的她,就這樣動也不動的看著她,好像要看上一輩子一樣。

  陳婧屏先是眨了眨眼,然後緩緩站起來,她抹掉臉上的淚水,走到他身邊憤怒的瞪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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