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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陳毓華

  竟敢說她不男不女,這臭男人好毒辣的嘴,可惡透頂。

  "還有--"水靈靈正握著拳頭罵他,不料赫連負劍臨時又轉過頭。"記住,衣著要盡量簡單樸素,我不想帶一個大花癡在身邊?

  水靈靈把盛早餐的盤子狠丟出去,正中他剛好關上的門。

  第四章

  青田鎮是大地方,食衣住行樣樣跟得上富庶縣市的腳步,賭坊、繡鋪、賣雜貨的小販、耍弄猴戲傀儡的走江湖人通通彙集在這條巷弄裡。

  水靈靈是"姑娘上花轎",頭一遭看見這般歌絹錦舞的太平盛世情況,心魂自是早早被勾引跑了。

  "前方有家酒樓,你去那裡等我,我去一趟衣鋪。"赫連負劍將她由紫騮馬背上抱下,殊無笑意地吩咐。

  他唯一換洗的衣物被小魔女毀了,身上乾淨的襦衣也在奔波好幾天後成了面目全非的抹布,再不去張羅幾件換洗衣物,此去濱海還有數十天路程,這對性喜乾淨的他來說太難挨了。

  "好、好、好,你快去。"她全副精神已魂遊太虎去,把赫連負劍的話當成唱歌,有聽沒進。

  赫連負劍努力堆出一個還算柔軟的微笑。

  "半個時辰後在酒樓門前會合。"

  "知道了。"她不耐煩地揮手,當他是只煩人的蚊子。

  赫連負劍目送她那穿了小毛邊的紫貂背心消失在人群中,無可奈何的感覺爬上心頭。

  曾幾何時他竟變得這般婆婆媽媽?

  他根本不敢巴望水靈靈會把他的話聽進心裡,水靈靈之為水靈靈,正是她那"小小"陽奉陰違的頑皮個性。

  這一路不管他說什麼,那小妮子聽順耳的便老實去做,要有半點不合她的意,她絕對想得出千奇百怪的方法讓他日子難過。

  就拿他要求的穿著來說吧!小魔女明著委屈求全之心穿上樸素型的衣服,可她不服輸的個性又在外頭套上一件尋常人家穿不起的紫貂背心,這不是存心跟他作對是什麼?

  就算現在,他也明白她根本不把他的約束當一回事,也只能當成放牛去吃草,至於"牛"待會兒會不會良心發現,就只有天知道了。

  赫連負劍望著街心的目光久久不動,眸底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波浪,只是他不自知--

  冰雪冷元子、綠豆飲、甘草冰雪涼水,手中拎著兩串旋炙野鴨肉,水靈靈大搖大擺的想看斗鵪鶉去。

  "姑娘,兩串野鴨肉五文錢。"店老闆伸出五根手指比了個婁。

  "錢?"

  "喏!"一錠亮晃晃的碎銀不知由什麼地方丟到店老闆的手裡。

  "騙子!"水靈靈想也不想的猛抓住那可憐店家的手,然後凶巴巴的挖走他手中的銀子。

  那店家眼看到手的銀兩又飛走,一時心痛如絞,口不擇方地亂罵一氣:"小丫頭,你打算吃白食啊……"

  "吃白食?"水靈靈憤然轉向他。"本小姐吃了一肚子東西也沒哪個店家告訴我要錢,就只有你……你不是騙子是什麼?"

  她在明教食衣住行全不勞她操心,水當當又把她保護得緊,以致水大小姐根本不知道錢的作用。

  那店家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明明他是站在正義那一方的人,怎地被她一拗,自己變成了騙吃騙喝的那一方?

  這時有只斯文的大手分開了僵持的兩方,他把一錠更大的銀子塞給那目瞪口呆的老實人,又輕輕一帶,把水靈靈拉開了地方。

  "你幹麼?害我背個不清不白的罪名,我非找那個騙子把話清楚不可!"水靈靈忿忿地瞪著這半途殺出來的"程咬金",一開口就沒好話。

  鐵木兒斯文的臉漾著好脾氣的笑。"敢情姑娘不知道貨物買賣要銀貨兩訖的?"

  其實打水靈靈一出現就被鐵木兒盯上了,他是崆峒派的首席大弟子,也是個文武全才的富家公子。

  起先,他是被水靈靈的容貌吸引,繼而她大膽的行徑又勾起他的好奇心,一路不知不覺地替她光顧過的攤子付賬,偏偏水大小姐不知錢為何物,也沒發覺不對勁的地方,直到"東窗事發"他才趕緊挺身而出,唯恐美人受了委屈。

  "你拐著彎罵我笨?"白癡有理,不知無罪,這油頭粉面的傢伙敢瞧扁她?

  "不敢,不敢!"鐵木兒大搖其頭,他對這一見鍾情,驚為天人下凡的姑娘連一點褻瀆之心都不敢存。

  "算了,君子不計小人過。"看他長得還不討人厭的分上,姑且放他一馬嘍。

  她臨走之前想到什麼似的,忽地回首慎重而冷漠的命令?quot;不許跟著我。"

  "姑娘……"鐵木兒發急,他還沒找到適當機會介紹自己,怎能讓到手的機會悄悄溜走。

  他忍不住還是跟了上去。

  水靈靈實在無法忍受背後那兩道熾熱的傾慕眼光,她吼也吼過了,偏偏那不識相的傢伙還牛皮糖似黏得她老緊,雖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但是這個窮追不捨的傢伙已經破壞了她的遊興,於是她索性停下步伐。

  鐵木兒愣愣地凝視水靈靈突如其來的舉動,硬生生把隔著她十來步的距離更拉遠,生怕惹了美人不快。

  "喂!你過來。"水靈靈計上心頭,朝鐵木兒直招手。

  鐵木兒大喜過望,愣了一下後三步並成兩步跑到仙女面前。

  見他那副傻不楞登的模樣,水靈靈快刀斬亂麻地說道:"你幹麼要跟著我?"

  "我對姑娘……一見傾心……"他支支吾吾,一張俊臉脹得通紅。

  "你知道嗎?我不喜歡草包,胸無半點墨的男人。"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有"氣質"的樣子。

  "姑娘的意思是--"他看見她對自己微笑,整顆心為之飄飄然了起來。

  水靈靈好生愜意的露出一排貝齒。"讓我考考你。"

  "姑娘但說無妨!"他好歹也是個秀才,雖沒十年寒窗讀,學富卻也五車。

  "我出的全是數字,你必須從我出的數目中猜出人、事、物,要是全答對--"她故意羞答答一笑,好似一切盡在不言中。

  "請說。"

  水靈靈開心地咧嘴說道:"咱們先從簡單的開始,譬如說'三姑六婆'。"

  "三姑說的是尼姑、道姑、卦姑(女相士),六婆指的是牙婆(官媒)、媒婆、師婆(女巫)、虔婆(鴇母)、藥婆、穩婆(產婆)。"鐵木兒略一思索,便答了出來。

  "好!再來。"水靈靈把眼珠一轉。"說說'三十六計'吧。"

  三十六計,嘿嘿,有點難了吧!

  鐵木兒瞇起眼,胸有成竹地說道:"瞞天過海、一箭雙鵰、借刀殺人、以逸待勞、趁火打劫、聲東擊西、無中生有、暗渡陳倉、指桑罵槐、借屍還魂……最後一計走為上策。"他一口氣把三十六計念出來,唇角掛了抹自得的微笑。

  水靈靈不由對另眼相看,畢竟可不是隨便哪一個人都能一口氣把三十六計背得滴水不漏的。

  "最後一題!"她的眼眸像一塘流動的水,閃閃發亮。"人家說行行出狀元,三百六十行裡,只要能舉出三十六行來,就算我輸了。"她可是黔驢技窮了。

  "這……"這可就難倒鐵木兒了,他的生活閱歷除了讀書和練功外,對商人富賈這些中下層所知有限,更何況士家工商中,商賈是最末之流,不齒之餘,甭說三十六行,就是區區十幾行也有困難。

  "嘻,不懂,認輸了?"察言觀色水靈靈最行。

  "姑娘,這有點強人所難。"

  "何難之有!你仔細聽好:肉肆行、宮粉行、成衣行、玉石行、珠寶行、絲綢行、麻行、紙行、茶行、竹木行、酒米行、鐵器行、顧繡行、棺木行、醬料行--鼓樂行、花果行,你數數看,我可沒誆你喲!"

  她水靈靈或許漢什麼特別的能耐,就是閒書看得多。

  想想一個從小就有惡疾纏身,整天又被奶娘、保鏢看得緊緊的姑娘家能做啥?當然就是看書嘍!舉凡天文地理炸藥玉石礦物,愈是冷僻艱難的她愈有興趣。

  想跟她鬥智,再回去混幾百年再說!

  鐵木兒的臉色十分難看,但見大勢已去,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水靈靈那襲窈窕曼妙的身子漸去漸遠,心底塞滿懊喪。

  赫連負劍一從衣鋪晨掀簾出來就聽到街心鼎沸吵雜的人聲。

  他凝目瞥身門可羅雀的酒樓門前,那裡沒有和他約定等候的水靈靈,他心念甫動,便分開人群湊上前去。

  他一眼就看到引起騷動的頭頭。

  "還哭?你羞不羞啊?"水靈靈兩手插腰,一隻腳亂沒氣質地踩在她的手下敗將……應該說不堪一擊的敗類背上,"雄壯威武"地吆喝。"說!我要你當著這些鄉親父老的面前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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