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傳說黃金城裡有座藥泉。"她接話接得飛快。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他不輕不重地損她。
"你的意思是咱們的買賣成交了?"她才懶得去猜測什麼弦外之音、言外之意呢,那太無聊太辛苦了。
"水當當……"
"姐,你醒啦?"水當當把那根代表權威的龍頭枴杖倒拖著走,只差沒學小孩放在胯下學木馬騎,活脫脫是稚氣未開的小女孩,神情舉目哪還有半點"聖姥姥"的嚴峻。
"你又把聖杖拿來玩,等一下被下人們瞧見……"這會我水當當往床沿一坐,索性把枴杖丟一旁去了。
"唉!這種扮皇帝的遊戲越來越不好玩了。"她鼓起粉嫩的腮幫子,猛抽袖口的蝴蝶結出氣。
水靈靈黑眸靈轉。"你不是存心要引我歉疚吧!"
假扮聖姥姥的語音完全出自她這古靈精怪的妹妹,扮了七、八年也沒聽過她有半句怨言,這會兒是吃錯什麼藥了?
"姐,我們是親手足吔,你怎麼可以懷疑我的人格。"
"人格對你來說不是挺值錢的玩意兒吧!"知妹莫若姐,水靈靈可清楚自己妹子的玲瓏心竅。
"哎呀,被你一說,我水當當好像是個下流、卑鄙、齷齪集一身的小人似的,太過分了!"她氣得支手去呵水靈靈的癢。
水靈靈格格直笑,笑得滿臉通紅,像個粉嫩嫩的誘人蘋果,才不得不求饒。
"好了,你有話直說,別拐彎抹角、胡說八道了。"雖然邊說邊喘氣,但她可把水噹噹的意圖瞧得分明。
誰叫她們是雙胞胎,從來是誰也騙不了誰,旗鼓相當得很。
"我替你找到一個能治好寒毒的醫生。"
"他真可憐,亂葬崗裡又要多添一縷冤魂了。"水靈靈非但沒半點興奮之情,反倒替別人惋惜起來。
"那些庸醫只會誤人性命,留他們又有何用,只不過浪費糧食,倒不如砍了當肥料還差不多!"一擔到那些蒙古大夫她就有氣。
"我的病時好時壞,橫豎就這個樣子了,你又何必多造殺孽?"水靈靈輕搖頭,清澈如水的眼底滿是不贊同。
"這次不一樣。"她神秘兮兮地咕笑。
"哦?"
"爹去世前曾說過,要根除你身上的寒毒要靠一陽指,嘿嘿,現在這個人可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水靈靈心中一震。"你是說--"
"呵,沒錯,就是把你氣昏的死傢伙!"赫連負劍是也。
"我不要!"她跟他八字犯沖。
"來不及了,我已經拿青雷劍跟他做交換條件。"雖是先斬後奏,但除了這法子,她想不出來有什麼更好的說詞能打動她姐姐的心。
"那是爹娘僅有的遺物!"水靈靈驚喘。
她會身中寒毒,追根究底也是拜這柄青雷劍所在賜。
當年陳友諒統率明教西路義軍和明教東路軍爭天下,直到鄱陽湖大戰才兵敗身死,數十年的兵禍令明教精英大受損傷,元氣未復,朱元璋登基後又下令嚴禁明教,將曾有功於他的明教大將趕盡殺絕,當時已有身孕的何芬芬和明教教主水銀勾倉皇出走,半途又遭人追殺,惡人搶奪青雷劍未果,卻用寒毒傷了她母親。
何芬芬為了保全腹中骨血,將一身功夫化為真氣催化胎兒快速成長,但她萬萬沒想到自己的腹中竟有兩個胎兒,她耗盡所有功力也只保全了水當當完全不受寒毒侵害。
水銀勾見愛妻猝死,萬分悲慟,又不忍見水靈靈在生死邊緣中掙扎,再則他已抱定殉情的想法,所以把僅存的力量全灌進水靈靈身上。
後來,水靈靈雖然因此而免於一死,寒毒卻成了追隨她一生的噩夢。
"我這麼做,相信爹娘在九泉下不會怪我的。"水當當日理萬機,在行動判斷力上遠遠超過水靈靈。
"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
"哈哈!"水當當乾笑。"反正壞人最長命,在你養病的這段期間只好讓已經一百一十五歲的聖姥姥再老而不死下去嘍!"
"當當!"
"你少噁心了,我可先把醜話說在前頭,一旦你的毛病好了,可得早早回來,解救我脫離苦海。"
本是花樣年華卻整日要處理一些乏味這至的雞毛蒜皮事,要不是肩扛數千人的身家性命財產,她早膽子一卸,自在逍遙快活去了。
水靈靈見她嬉皮笑臉,忍不住捏她一把。
"當初不知道是誰猛跟我搶著玩,現在吃到苦頭,叫苦連天了呵!"
水當當吐舌。
"誰知道當個教主那麼累人,一大堆龜毛的雜事,煩都煩死了。"
唉!她美麗的青春,如花的年華,眼看就要葬送在明教裡了……
當揚琴和司畫這兩個俏女婢見到一派從容、緩步而來的主人,兩對眼珠子不由得發光發亮。
"爺!"
"你們沒事吧?"赫連負劍對這一路奔波伺候他起居的婢女自是比旁人多了幾分感情。
他不是草木,只是不善表達。
兩人興奮得兩頰泛紅,一起躬身說道:"揚琴和司畫讓爺擔心了。"
"好了。"他不喜歡下人們對他唯唯諾諾的樣子,但他的和顏悅色也只那麼一下下,旋即回復一貫的冷峻。"我有事交代你們去做。"
不愧是訓練有素,兩女馬上整肅面容,不敢逾越的靜聽吩咐。
赫連負劍閒閒道來:"揚琴先走,通知水師派船來。司畫到市集去買一些御寒衣物,然後在原地等我。"
他的命令向來簡單扼要,絕不拖泥帶水。
兩個俏婢女沒敢質問半個字,馬上分頭去辦事。
一回頭,不耐煩的感覺又浮上心頭。
他負手踱步。
他鮮少等人,今天卻首開先例。
"少俠!"是出他意外的丁廚。
"丁前輩有何指教?"
丁廚把手拎的小包袱遞給赫連負劍。
"我們家小姐就拜託你了。"
赫連負劍在心中大皺其眉。這男人未免太婆婆媽媽了些?quot;這是--"
"裡頭是小姐的幾件換洗衣物。"
他原先想一口拒絕,他憑什麼替她拎包袱。"此去一切都不勞她費心,不用帶什麼衣物。"
他的話讓丁廚有聽沒進,像背書似的叨念起來:"小姐從來沒有涉足過江湖,天真未鑿,凡事……還請少俠多擔待……"
"我……"
"小姐來了!"他眼尖,不消片刻光景,他的身影便隱沒在密密的林蔭中,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般。
斜斜的陽光下,果真有兩道窈窕的身影飛快奔來--
第三章
夕陽西下,瑰麗的七彩金光染遍山巒野崗。
"你拖拖拉拉到底要走到什麼時候?"赫連負劍隱忍大半天的脾氣終告爆發。
"你死命地趕趕趕,去投胎啊!"水靈靈老實不客氣地反駁他。
此刻她大小姐正悠閒地蹺起二郎腿,慢條斯理地享用從家裡帶出來的肉乾片。
"我再警告你一次,你再不起來別怪我把你丟在這裡喂野狗。"
這半天,對赫連負劍而言,比叫他獨戰狂盜悍匪還累,這水靈靈根本是累贅、負擔、麻煩的代名詞,他真想去之而後快。
"你不能把我扔在這裡,我會哭的。"她仍卡滋卡滋地吃著肉乾,很自在隨意地用自身的安危一臉綠相的赫連負劍。
"眼淚對我沒用。"女人的眼淚不過是手段,只要想透這點,就算水淹金山寺也沒啥可怕的。"只要你再廢話一個字,我馬上就走了!"
他說得到,自然做得到。
他真受夠她了,短短幾個時辰的路,一會丟了鞋,一會兒包袱不見,再下一刻鐘,看見河裡的蛤蜊便死纏著他要下水撈,這會兒,她被水濺濕的緞鞋、白襪和她一個勁大旱帶走不可的芋葉(裡頭自然是那些口吐白沫、一命歸陰的蛤蜊)正琳琅滿目地掛在他的馬鞍和褡撻袋上。
這回,上路不到一刻,她又喊腰酸背痛、飢腸轆轆,他連坐騎都忍讓給她了,這小魔女竟還不滿意。憋著一肚子近欲爆炸的鳥氣,他打算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
"喏,你一定餓了,難怪脾氣這麼差勁。"一包猶冒香氣的芋頭餑餑活靈靈地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對一個三天三夜沒進一粒米的人而言,那些炸成金黃色的餑餑是多大的誘惑。
"我不吃嗟來食!"他運用自己最大的意志力抵抗"外侮"。
對付面子比裡子重要的老古董,非常人自然有非常的法子治他。
水靈靈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一塊香酥可口的餑餑塞進他口中。
"你敢吐出來,浪費大地的糧食,小心雷公下道雷來劈死你。"
不吃白不吃。從來沒吃過這種粗食的赫連負劍在確定天氣晴朗得沒一絲烏雲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選擇了一塊路石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