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城郊外的亭子裡,畢招金微瞇起細長的美眸看向遠處,卻始終兒不著君不二的人影,索性坐在石椅上,拿出先前路上所買的乾糧,緩緩地吃起來。
他該不會是跑了吧?說是要去小解,可也未免去太久了?
倘若他突然離開,她倒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之前對他的責罵,確實是稍稍過火了些,也稍稍無理了些,他會覺得忍受不住而乘機逃離,倒也算是人之常情,攔也攔不住的。
她也知曉自個兒的話是說得重了些,但她就是控制不了。
不如怎地,他那一張臉,就是教她愈看愈討厭,那回他睡得香甜時,還不斷地喊著二妹的名字,更教她怒火中燒,連她自個兒也不解為何會如此。
為何瞧見他,總是教她控制不了脾氣?
自從正式掌管了畢府的產業之後,地已許久未曾為了一個小小奴才動怒了,而他為何恁地簡單地使挑起她的怒火?
打從第一眼瞧見他,她便知道這個人留不得,不只是因為二妹喜歡纏他,更是因為他那張太過俊美的臉定會在畢府裡掀起不小的風彼,身為畢府的當家主子,她自然得要懸崖勒馬。
然而她非但通不走他,甚至還讓他生了病,以至於讓府裡的權婢都知道了他這麼一號人物,搞得上上下下全都在談論他。
平靜的畢府竟因為一個男人的介人而雞飛狗跳,她甚至還沒搞清楚他欲混進來的意圖,畢府便已經讓他搞得面目全非,失去了以往的平靜。不只是二妹,就連她身旁的幾個婢女,甚至是三妹身邊的婢女,都會為了見他一面而假借名義靠近她的碧虛樓,真是反了。
這些年來,她該是把當家的身份扮得極為稱職了,怎麼會因為一個男人,府裡的婢女就幾乎快要不把她的命令當成一回事了呢?
她是不是得要再重整一番呢?
不過,照眼前的情況看來,他人成是真的逃走了,所以她也不須要再為府裡添新規矩;只是虧損了那一百五十文錢,三妹八成又要對她一陣咆哮了,怪她為何當初不直接趕他走。
唉,她也想過啊!可倘若他所說的身世都是真的,真要他趕出去,她也是於心不忍啊!
這一點婦人之仁,確實是讓她嘗到了苦果,不過那無所謂,待收完帳回府之後,她得要好好喝斥那些不像樣的奴婢們一番,別再讓她們乘機造反,也不再讓當年的慘事發生。
想要在畢府裡頭生存下去,倘若不把實權握在手裡,倘若不逼自個兒殘忍一些,那麼即使在這府裡被人給害死了,也是死有餘辜。
她會讓那些下人知道,身為下人就得要像個下人,別奢望成主子。
天底下可沒有那等道理!
「我回來了、我回來了!」
吃著乾糧的畢招金修地抬頭,瞧見一抹身影由遠而近地飛快跑來,看那樣子彷彿是在找她似的……
他在找她?
他不是逃了嗎?
難道是她羞辱得不夠,還是他無處可去?要不然依她的想法,一般男子鐵定是忍受不了她的辱罵,他怎麼可能還回頭來找她?
「哎呀!大小姐,原來你在這兒,既然是在這兒,我在喚你,你是不是要回我兩聲呀?害我像個無頭蒼蠅似地找人……」君不二口中抱怨著,抹了抹額際的汗,一屁股坐到她的對面去。
畢招金傻愣愣地看著他,微啟的嘴卻說不出半句話;她該要罵他居然如此大膽地要她這個主子等他,然而她卻因為他的乍然出現而有些閃神。
「怎麼了?」他眨了眨眼望向她,原本以為她要不是給他一頓臭罵,就是會對他一陣冷潮熱諷,怎麼她卻半句話也沒說?難不成是他去得太久,露出破綻了?「哇,乾糧耶!有我的分嗎?」
他努力地扯出笑容,試探著她是不是得知他方才是利用時間跑回城裡,把他身上僅剩的兩文錢拿給那對父子了。
她應該不知道才是,畢竟他方才是卯足全力奔跑的,雖說浪費了一點時間聽那對父子說她的壞話,可是應該還是沒有耽擱太久才是,畢竟他們已經收了兩處的帳,也該停下來用午膳,順便休息一下了。
「你怎麼滿頭汗?你是上哪兒去了?」她不動聲色地將心底不知道打何處冒起的驚喜按下,雙眸直盯著他。
天寒地凍的,他怎會無端冒出了一身汗?
「沒有,我找不到地方可以小解,只好一直往下走,而這路又不怎麼好走,下頭又積了一點點的雪,我走起路來驚險萬分,自當步步為營,所以會出一身汗是再自然不過的。」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彷彿真有那麼一回事。
他總不能實話實說吧?不過,同那對父子談過話之後,他也算是知道了一點點的內幕,也猜到她為何如此狠心地見死不救了。
而他多多少少可以猜到她的性子為何會恁地古怪,對下人又為何會恁地刻薄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寡,這麼一來,倒也可以讓他知道該如何對待她,才能夠得到她的歡心。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花了僅有的兩文錢,他當然希望可以打聽出一些消息。
「是嗎?」她虛應道。
她並不是真想知道他為何會出了一身汗,不過是想要找個話題引開他的注意力,省得他發現她的異狀。
「那這於糧……-」見她沒再追問,他不由得看向眼前的於糧。
雖然看起來不是挺好吃的,可他沒用早膳,方才又跑了一段路來回,現下肚子可是餓得慌了,什麼東西都可以滿足他向來不挑剔的胃口——昨兒晚上的包子不算。
畢招金橫了他一眼,隨即將於糧收進包袱裡。「上路了。」
「嘎?我……」不會吧?他原本還滿同情她的,她怎麼還是死性不改的?
「你讓本小姐等了這麼久,浪費了不少的時間,我們不能 擱下去了。」她把東西收拾好,瞬即走出亭外。
巖不二不禁傻眼。「我……肚子好餓耶……」
聽說她從小受盡欺凌,聽說她以前倍受冷落,今兒個的性子才會恁地陰晴不定,可性子怪不打緊,總該有個底限吧?
他已經兩頓飯沒吃了耶!
第七章
「羅老爹,不能說是我這晚輩要欺負你老人家,而是你欠的銀兩已從年初拖到現在快人冬了啊!」
君不二微擰起眉,抬眼睞著她清冷、不帶情感的粉臉。
一路上收了七八筆帳,他才驚詫原畢府的產業並不只有租放的田地,還有繡莊、木材、織戶等等,而這些居然都靠一位姑娘家打理……他是不是該誇讚她能幹呢?
然而面對她強悍而不通人情的作法,他實在是不知道自個兒到底該不該插手。
是希望她可以和言悅色些,別咄咄逼人,可現下他正盼能贏得她的歡心,若是他開口勸說的話,說不準就變成下一個箭靶了。
到底要不要開口呢?
難道他真的要眼睜睜地看著她逼迫一個年近六旬的老翁嗎?
「大當家,實在是今年的雨水不足,又加上冷得早…… 」歎了一口氣,老翁才又緩緩地道:「別說要繳給大當家的銀兩湊不出來,就連今兒個一家老小要怎麼過冬都不知道哩!」
「那不干我的事,我只管收帳。」她冷道。
這收帳的事原本不會落在她身上,可近來三妹忙著處理繡莊和織戶的事,才會讓這壞差事落在她身上。
「大小姐,這話不是這麼說的。」君不二還是忍不住地開口了。
他是真的不想管,不希望她又開口罵他或更厭惡他,可他瞧這老翁家徒四壁,連個像樣的擺設都沒有,看也知道他不是裝窮,沒道理還要硬逼他吧?
「那麼你倒是覺得這話該怎麼說呢?」她冷冷地看向他。
這狗奴才到底是怎麼著?
難道他會不知道當主子在說話時,他只要在一旁答腔便可,要不乖乖地杵在一旁等候也成,哪裡輪得到他發話了?
像他這般不聽主子命令的狗奴才要是留在畢府,可真要帶壞那一干婢女了。
「小的……覺得……」她這麼凶,要他怎麼說得出口?
早就知道不該替自個兒惹麻煩,且一定又會弄得她不悅,可麻煩都已經惹上了,現下想要賴,大概也賴不掉了吧?
「說啊!本小姐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她雙手抱胸等他回話。
說吧!多說一點,好讓她可以趁此機會將他趕走,省得她煩心。
嘖!真不知道先前在亭子裡見著他時,自個兒為何會恁地驚喜;把他這種不受教的人留在身邊,只是替自個兒增添麻煩罷了。
「那個……」他豈不是在自找死路來著?「小的認為……」
他可不可以不要說了?倘若他真把心底所想的事情說出來的話,她鐵定會氣得當場要他滾,這點他倒有十成十的把握。
「說!」畢招金盛氣凌人地喝道。
她心想,與其留著讓她心煩以致打亂了她的生活,她倒寧可快刀斬亂麻,徹底地斬草除根,以絕後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