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立和遭到檢方的約談,又被停職的消息像枚炸彈在警界炸開。
不到一星期,受到牽連的檢警法三界人士有好幾串粽子那麼多,造成人人自危,以往與他有交往的知交好友紛紛劃清界線,加入討伐行列,一時間陸立和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個結果雖然不能讓單鐸完全滿意,但可以接受。他父親單從民之死,和自己遭陸立和陷害兩件案子,由於年代久遠,查證不易,目前仍陷入瓶頸。倒是陸立和勾結黑道級證據,鯨幫在一年前主由傅雪從鷹幫那裡完整記錄,加上陳鯨和單鐸耗費數年搜得的旁證,足以讓陸立和身敗名裂。
這一天,大佑方從單鐸那裡得知他將修改好的遺囑以快遞寄交美國的律師,心中隱隱有不祥之兆,忽然接到蔣筱薇的電話。
「阿鐸,真的是你做的嗎?」哭音甚深的絕望質問聽大佑一頭霧水。
「什麼事?」
「立和說,他會被檢方起訴,全是你害的。」
大佑一聽,不由得有氣。「你應該問的是,他究竟有沒有做那些事。如果他是坦蕩蕩的君子,任何人都害不了他。」
窒人的沉寂自電話一端傳來,就在大佑感到不耐煩時,蔣筱薇再度開口,聲音低啞而顫抖。「那麼都是真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問得好。」他無奈的歎口氣,這種事應該單鐸自己來回答,他為什麼要替他承受?「我之所以處心積慮的搜集他的罪證,不是我這十四年來閒得無聊,而是我與陸立和之間有化解不了的仇恨。」
「化解不了的仇恨?」
大佑將單從民經,和單鐸在十四年遭陸立和陷害的事簡要說了一遍。「我還懷疑我和大佑在墓園碰面時,大佑為了救我而受到槍傷的事也與他有關。」
像是無法承受這個打擊,話筒另一端的蔣筱薇逸出悲痛的抽泣,兩三秒後,電話像是掉落地面般發出刺耳的聲響,大佑聽到一陣急促的驚呼。
「太太,太太……」
「發生了什麼事?」他擔心的呼問。
幾秒鐘後才等到回答,是蔣筱薇的聲音,很微弱。「我沒事……」
「我過來看你。」他衝動地道。
「不,不……」她的聲音裡滿是驚慌,大佑更覺得不對勁。
「你等我。」說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卡的一聲掛斷電話,招呼章倫和成昕一塊出門。
陸立和的宅邸位於桃園市,走台4號公路從大溪到桃園市的路程上,大佑心情混亂。他對蔣筱薇並沒有單鐸那種矛盾的心結,相反的,有種混亂著同情的依戀情感。所以在感應到她可能出事時,心急得想看到她。就算她沒事,也可以當面安慰她幾句。
車子很快來到陸家,大佑並不怕會遇到陸立和,他絕不敢在這時機跟衝突,況且他還有章倫、成昕跟著,也不怕他會埋伏人手對付他。
按響了陸家的門鈴,一名臉色蒼白的女傭前來開門。
「陸太太呢?我是她兒子。」
「快,快……」女傭急急忙忙的招呼他進去。
大佑跟她來到客廳,在沙發上找到臉上有著明顯傷痕的蔣筱薇,一股想殺的怒氣衝上腦門。
「怎麼回事?」他心疼的衝向陷進昏迷的蔣筱薇。
「是先生打的。」女傭哽咽地道。「他打完太太就衝了出去,太太掙扎的爬起身,要我扶她起來打電話。講完電話就再也支持不住的昏倒了。我急得不曉得該怎麼辦,正想叫救護車,你就來了。」
大佑邊聽邊檢查蔣筱薇的傷勢,發現她受傷不輕,急忙要章倫叫救護車,一行人跟著救護車到醫院。
從女擁那裡得知陸、蔣兩人的一子一女都在國外,家裡只有他們兩夫妻在。陸立和雖然之前也打過蔣筱薇,但從來沒有這麼嚴重,聽到這裡,大佑恨不得揪出陸立和痛揍一頓。
醫生告訴他,蔣筱薇的肋骨斷了一根,全身有多處傷痕,內臟可能也有裂傷,需要住院治療大佑。為她辦好住院手續後,到病房探視她,內心裡百味雜陳。
單鐸一定沒想到他母親這幾年過的是這種日子吧!
他到病房外以行動電話聯絡單鐸,把蔣筱薇發生的事通知他。
話筒裡濁重的喘氣聲,暗示著另一端的人情緒不穩定,沉寂了一秒後,單鐸回道:「我馬上出發,另外……」
「什麼事?」他警覺地問。
「陸立和顯然失去了理智,為了怕他狗急跳牆,你先將我祖母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掛完電話後,大佑打給陳?,將事情重要說了一遍。「你先準備一下。至於安置祖母的地方,你有什麼主意?」
「老人家這幾日的情況很不穩定。我在台北有相熟的私人醫院,送到那裡去最安全。」
「就聽你的,我馬上回來。」
交代陸家的女傭好好守著蔣筱薇後,大佑帶著兩名保鏢回到家中。上回的槍擊事件還沒查出將他的行蹤洩漏給陸立和的人,大佑只告訴家裡留守的僕人要送祖母到醫院,讓陳?帶著特別護士,並要章倫和成昕隨行保護。
「你呢?狗急跳牆,陸立和現在是一隻瘋狗,我擔心他對你不利,還是讓章倫和成昕跟著你吧。」陳?憂慮地說。
「沒關係,大佑很快就趕來,我不會有事。再說,我可是道上有名的狐狼,你不要小覷我!」嵌在那張俊臉的星眸在說話的同時,迸射出溫和著幽默的自信光芒,看得陳?目眩神迷。
她握緊他的手,依依不捨地乘車離去。
送走他們後,大佑回到房間沖澡、換衣服,帶著事先吩咐僕人燉好的魚湯到醫院探望蔣筱薇。
幾聲悶雷敲響了夏季午後的雷雨序曲,傾盆大雨直洩而下,鴿灰色的天空映著令人心悸的一抹紅,大佑看了眼手有,發現時間是下午四點。
他走進病房,躺在病床上的蔣筱薇吊著點滴,蒼白的臉容抑鬱寡歡。見到他來了,陸家的女傭起身招呼,說要回去拿東西。送走她後,大佑打開保溫壺,舀了一碗鮮美的魚湯。
「你覺得怎麼樣?」
蔣筱薇看向他,眼角閃爍羞愧的淚光。大佑心中一痛,扶她坐起身。
「什麼事都不要想,現在最重要的是自己的身體。」他努力讓語氣顯得平和,但看著她嘴角的擦傷,一股難言的憤懣還是燒紅了他的眼。】
「阿鐸,媽對不起你……」蔣筱薇抖著唇,吃力地說著。
「不要說話,魚湯冷了就不好喝。」他溫柔地道,在她既感動復感激的目光下,餵她喝完整碗的魚湯,還體貼的為她輕拭嘴角。
蔣筱薇怔怔地看著他,心情百感交集。
「他不是第一次打你了,為什麼你從來不說?」大佑語氣沉痛地問。
蔣筱薇聞言微扯嘴角,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淒涼。「他平常時候對我還算不錯,只是喝了酒,脾氣一發作,就控制不住自己。事後總是對我加倍溫柔,求我原諒他……」
「可是沒多久他又故態復萌是不是?」大佑寒聲道。「會打老婆的男人都是這副樣,你不該姑息他。」
「我……」她無助地搖著頭,抖著唇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兒子。
看她這副表情,大佑心底有數。許多受虐婦女都跟蔣筱薇一樣,在丈夫的暴力威脅下默默忍受,加上法律未能妥善保護她們的權益,求救無門,年深月久後,逐漸為暴力所訓養了。
「我讓醫生給你開驗傷單,你可以告他傷害。」
「不……」她搖頭。
「反正他的罪行已經是罄竹難書了,多這條少這條都沒關係,但你可以用來跟他離婚。」
「都這把年紀了,我……」她苦笑。
「怕什麼!怕孩子不諒解你嗎?如果他們知道你受的苦……」
「你呢?你諒解我嗎?」她抬起淚光迷離的眼眸,悲傷地問。「不管你肯不肯,媽都要告訴你,我並不知道他對你們父子做的事。如果我知道……」她停頓了一下,眼中閃過一抹勇氣,「我拚死也要保護你!」
大佑感到眼眶潮熱,在她淚濕的臉上看到身為母親的絕望與心痛。她的懊悔和心傷又豈下於含冤忍辱十四載的單鐸!
「別說了。」他伸手為她拭淚,蔣筱薇失控的撲進他懷裡,像找到依靠,在兒子寬廣厚實的懷抱裡傾情奔放心頭的委屈和傷痛。
他拍撫著她的肩安慰,抬起頭看到單鐸不知在什麼時候到來,倚著門柱默默注視著這一幕。他輕輕推開哭泣的蔣筱薇。
「我表弟大佑來了。」他扶著她,為兩人做介紹。
蔣筱薇靦腆的對單鐸笑著,不曉得眼前的年輕男子身體裡藏著的是她兒子的靈魂。後者眼神複雜的瞅視著她,不發一語。
就在病房安靜得有些尷尬時,醫生進來查房,大佑帶著單鐸到護理站請護士安排一名特別護士照料,畢竟兩個都是大男人,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難免處境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