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天香沒有同情心,戰雲為了救她而受傷,她很感動、也很擔心,可是打傷他、要殺她的人是他的僕人,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只是無辜、倒霉的受害者啊!
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危險,不是要擔心他會對她動嘴動手,就是害怕會被偷偷愛慕他的女性屬下暗殺——這是天香唯一想得出白霜要殺她的原因——她越想越怕,越覺得留在戰雲身邊太危險了。
得想個辦法,趕快溜出去。
銀叟為戰雲療傷完畢,金姥端來一碗黑漆漆的藥湯,天香皺了皺鼻子,替戰雲感到難過。這藥一定挺苦的,可憐的戰雲。
此時已是黃昏時侯,天香的肚子餓得哇哇叫。在宮裡時,御廚總會準備些精緻的小點,提防她這位金枝玉葉主會餓著,在這裡可沒那麼好命。因為戰雲受傷的關係,大伙都忙著照料他,而她向來少量多餐,中午只吃了一小碗麵就吃不下,難怪現在會餓得難受。
唉,自從被他擄來後,她好像難脫肚子必餓的命運。
「姥姥。」見金姥朝房門外走,天香忙拉住她。
「孩子……」金姥慈和的眼光鎖住她。
「姥姥,既然戰雲受傷,這間房讓給他,那是不是可以幫我安排另一個房間,或者乾脆放我離開,免得再替各位添麻煩……」
「這……」金姥的眼光和銀叟的在空中交會,做無言的溝通。銀叟蹙眉沉吟,正待答話時,床榻上傳來一聲呼喚。
「夢依……」戰雲低低的呻吟,震動了正在服侍他的哈薩。只見這個黑鐵塔似的巨人,走到圓洞形落地花罩前,表情嚴厲地瞪向天香。
「不行,少主要你。」
「喂,你別不講理嘛。男女授受不親,總不會要我跟他一起睡吧?」天香睜大明眸,不以為然地道。
「夢依……」戰雲又低低喚了一聲。這回哈薩大嘴抿得更緊,喑暗的眼眸不妥協地瞅住她。
「他喊的又不是我。」天香還要強嘴。「我是天香公主,不是賀夢依。」
「夢依……」
又來了。天香孩子氣地用兩隻手掩住耳朵,拒絕那催魂的叫喚。
「你來!」哈薩一個箭步便竄到她面前,以八尺的身高威嚇天香。
仰頭瞪視那張紫膛黑臉,在他嚴厲的氣勢下,天香只得識時務。她嘟高紅唇,萬分委屈地順著哈薩手指的方向,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床前,小嘴裡嘀嘀咕咕的。
「跟你說過我不是夢依了,還這樣叫我?我是天香公主,當今聖上的寶貝妹妹!你再這麼亂叫,我就……」
「嗯?」哈薩不知什麼時侯站到她身邊,天香嚇得跌坐在床上。
「夢依……」戰雲的一隻手伸在空中,在哈薩嚴厲的眼光下,天香只得伸手握住。她扁著櫻唇,委屈的淚光在眼裡閃爍,一顆淚差點掉下來。
這個死哈薩!竟這樣嚇她,嗚……她好可憐。
「夢依……」戰雲感覺到她柔軟溫潤的小手,心裡踏實許多,大手用力一扯,將天香扯向胸膛。她一個輕呼,一手抵在他身側,怕會碰痛他的傷口。
其實天香不清楚他是哪裡受傷。方纔他吐血,只見哈薩神態緊張地將他抱進房裡,而銀叟替他脫衣檢查,隨即盤坐在床上為他療傷。她只約略猜測到他大概是受了內傷,白霜一掌印在他胸前,天香想,如果挨掌的人是她,胸口一定會很疼很疼的。
「夢依,你沒事。」戰雲張開睏倦、無神的眼眸,見天香好端端的,掀了掀唇,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果你能放開手,不但我沒事,你也會沒事。」天香撐得很辛苦,在他胸膛上方抱怨。
戰雲卻像是沒聽見似的,反而用另一隻手摟住她的頭,將她按向胸口。天香無奈,連撐都不必了,就這樣順勢俯在他胸上。
既然他不怕疼,她也甭客氣了。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戰雲低啞的聲音,似含著萬千柔情。
他傷成這樣,還說要保護她,天香忍不住眼眶濕熱起來。傻瓜!為什麼要衝回來護她?
直到此刻趴在他胸前,傾聽著他穩定的心跳聲,天香才肯承認乍然見到戰雲嘔出血來時,心裡像是湧進了一道又痛又驚的疾風,頓時讓她感到驚心怵目、六神無主。
由於白霜的攻擊行動太快,直如電光石火般,天香只來得及興起一抹慌亂,便完全籠在白霜的殺氣下。在那刻,她連死亡的意念都來不及想起,自然感覺不到害怕。直到戰雲吐出攤在陽光下分外猩紅的血來。
那時侯,她才懂得各盡所能,好怕戰雲就這樣吐血而亡。
「夢依,夢依……」戰雲像得獲至寶般,緊緊環住她。
天香幽幽歎氣,沒跟他計較他又亂喊她名字了。
「別哭啊。」他撫著她的背道。
天香嚇了一跳,誰哭了?這時,她才感覺到臉上不知什麼時侯濕了一片。她哭了嗎?為什麼哭了?
「我沒事。」她吸了吸鼻子回答。
戰雲握住她的下巴,愛憐的眼光逡巡著她落淚的臉龐,將她湊到唇前輕憐蜜愛。
天香害羞地轉開臉,在哈薩銅鈴般的大眼監視下,她才沒心情跟他親熱哩。
「放開我。」她囁嚅道。戰雲依她的意,不捨地放她起身。
她低垂螓首,羞怯的眼光自不安眨動的睫羽下偷窺他若有所思的俊臉,蠕動著唇,再度開口:「你好些了嗎?痛不痛?」
戰雲綻出慵懶的笑容,原本無神的眼睛,突然變得奕奕有神起來。
「有你在身邊,我會盡快好起來,傷口也不會痛了。」
「嗯,那你現在一定得好好休息。這房間就讓你睡了,你吩咐哈薩安排我住另一間房。」
「不,你睡這裡。」
「那怎麼好意思?」戰雲可比哈薩好商量多了,天香不由得綻出欣悅的笑容。「你還傷著呢,不方便移動吧。」
「是,我睡這裡。」那雙眼尾微向上勾的瞳眸,懶洋洋地盈滿笑意。
「嗯?」天香被他的話搞得莫名其妙,他到底是要回自己的房間,還是要睡這張床呢?「你睡這裡,那我睡另一間房。」
「不,你也睡這裡。」
天香茫然了一會兒,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你的意思是我仍睡這裡,你回自己的房間嗎?」
「這裡就是我的房間。」
「什麼?」天香霍地站起身,瞄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哈薩,那張黑臉硬邦邦的,像雕像似地。她眼光再回到戰雲半合著眼瞼、噙著一抹笑的俊臉上。
「這是我的房間?」怪不得她老聞到一股男人的味道,天香蹙緊黛眉。「可是……可是你為什麼安排我睡這裡?而……且,這兩天都由我睡,你又沒睡這裡。」
「我睡外側的軟榻,只是你不曉得而已。」戰雲有些疲累地合起眼。
「嘎?」她還真不知道哩。每次醒來時,戰雲早就起身了,她會知道才有鬼。
原來,她竟然不知情下跟他同房。
這念頭令她羞窘得想鑽地洞。現在可怎麼是好?戰雲該不會要她睡軟榻吧?
怔怔地瞧著他像是睡著了臉龐,天香只得認命地委屈自己。
好不容易挨到晚飯,天香在金姥安排下,在另一間房淨身,又磨著金姥好一會兒,才硬著頭皮回房。她一進門,就瞧見哈薩正大咧咧地躺在她預計在用來過夜的軟榻上。
「喂,你回自己的房間,這裡是我睡的。」她粗魯地推他,哈薩卻只抬起一雙眼瞄她。
「我睡這裡,照顧少主。」
「既然你這樣堅持,那我去向金姥要另一間房。」她轉身擬往外走,哈薩卻像一陣疾風般從軟榻上起身攔在她面前。
「你進去。」他指著床榻所在的裡間,天香在他凜然生威的氣勢下,只得悻悻然地依他的指示朝裡走。
等她見到戰雲,一定要他罵哈薩,每次都對她頤指氣使,真令人懊惱。
戰雲半躺在床上,眼光焦灼地等待她。
「夢依……」他朝她伸出雙手,天香只得不情願地走過去。
為什麼每次他喊她夢依時,她就得乖乖聽話?她又不是夢依!
他等不及地將那副溫軟的嬌軀拉進懷抱裡。甜郁的少女幽香鑽進鼻內,戰雲滿足地深深呼吸,將臉埋在她頸間。
天香也等不及向他告狀。
「哈薩欺負我。他佔住外邊的軟榻,又不准我到別的房間睡,難不成我睡在椅子上嗎?」瞧她說得多委屈,戰雲緩緩笑了。
他身上的傷勢已好了七成,白霜挾恨全力推出的一掌,震得他五臟六腑險些離位,若不是仗著自身功力深厚,護體神功及時發揮作用,只怕他已傷重不治。好在有銀叟全力救治,以本身真元助他行功,加上金姥熬的傷藥,才能在短短幾個時辰內讓傷勢痊癒了七成,只要再經過一晚,明兒個,他又是生龍活虎的了。
只是他仍不明白,白霜為何會對「夢依」出手?她不可能曉得他的玉人就是賀夢依啊。
「喂,你倒是說句話!難道真要我睡椅子啊?」她懊惱地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