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一下,歸納出方式,指點女兒建屋之法。
趙珊依樣畫葫蘆,隔天便把父親那套原封不動地告訴承祀。兩個年輕人帶著況熙來到湖邊,先選定竹屋建築的基地,丈量、做記號後,開始伐木建立地基。
兩隻大斧,是老況的兒子況民到縣城買來的,趙珊連舉起來都有困難。她記得聽娘提過,以前爹伐木造屋時,連斧頭都不用,貫注功力在寶劍上,一劍能將一株兩人合抱的檜木截斷。她自知沒這份功力,將運功法門告訴承祀。
承祀雖沒有天鳳公子當年的神功,卻也受益匪淺,運起斧頭時,事半功倍,砍樹如切菜,使他不由得對這位尚未謀面的武林前輩更加仰慕,讚歎不已。
趙珊每次總是驕傲地回答:「當然,他是天鳳公子嘛!」
準備材料大概是建屋的過程中最簡單的一部分。從建地基到延伸進湖面平台所需立下的木樁,每天都會出現新的問題和困難。但這些都會在趙珊回家向父親求助後迎刃而解。
隨著工程進度向前推展,日子一天天的過去,轉眼已是十天後。
這日早上趙珊去找承祀時,天氣轉壞,原本晴朗的天空全被烏雲佔領,山雨欲來風滿樓,不一會兒便下起大雨,他們兩人只好留在屋裡。
趙珊想起向況嫂學習廚藝的事,纏著況嫂在廚房裡揉麵團,可她饅頭還沒做好,臉上、衣服上已沾滿白麵粉,活像個雪人。承祀看了哈哈大笑,忙找衣服讓她換上。
近傍晚時,雨才停歇。趙珊穿著承祀過大的衣袍,拎著一籃鰻頭回家。走到廳門口,聽到父親的哼哼唧唧,她想繞道潛回房間,卻被父親逮住了。
「沒籠頭的野馬知道回家了?」
父親嚴厲的表情,嚇得趙珊忙向廳裡的母親求助。
「回來就回來了,你這是什麼口氣?」玉芝熱切地迎向女兒,她老遠就聞到那陣饅頭香氣。「今天帶什麼回來給娘吃啊?」
「你就會吃,女兒也不管管!」天鳳氣憤地轉回客廳。
「你敢說你沒吃過?」玉芝嘲弄地橫了他一眼。
「原來那些點心……」天鳳恍然大悟。
「沒錯,那全是珊兒跟人家學著做的。」
「我以為你是在蓋房了。」天鳳擰眉瞪向女兒,教趙珊時慌張得說不出話來。
「人家早上蓋房子,下午學做點心不成嗎?」還是玉芝反應快,邊咬了口饅頭,邊口齒不清地替女兒圓謊。
「我怎麼沒聽說過我們這裡有人會做各式點心?」鑽鼻而入的香氣,令天鳳忍不住食指大動,漫不經心逛到放置那籃饅頭的桌邊,伸手拿了一個。
「人家新搬來沒多久,你不知道啦。」
「是哪戶人家?」天鳳不理會妻子,眼光盯著女兒。
「是——」
「玉芝,我沒問你,我是問珊兒。」天鳳不悅地道。
「哎,有人回答就好,幹嘛一定要珊兒說?」玉芝護女心切地反駁。
「我就要珊兒說,她又不是啞巴,你替她說個什麼勁?」天鳳惱火地蹙起眉。
玉芝識趣地閉上嘴,老公那表情代表他真的生氣了。
「是住在村外林子裡的君府,就是那座四合院。」趙珊低著頭,委屈地扁起嘴。
天鳳隨即明白。去年有人在那裡大興土木,他聽村裡的人說,好像是外地來的人,出手十分闊綽,用的全是上等材料,讓去幫忙建屋的村民賺了一票,過了一個好年冬。
「況嫂精擅各地點心,我……」
「珊兒……」天鳳的語氣緩和下來,畢竟女兒學廚藝並非是壞事。「你學做點心是件好事,爹不明白為何你瞞著?」眼光落到女兒身上過大的男人袍服,他愀然變色。
「你……你身上穿的是什麼!?」
父親氣急敗壞的追問,嚇得趙珊連退三步,抓緊衣領。在父親嚴厲的瞪視下,她舔了舔唇,畏怯地道:「我……我揉麵團時弄髒了衣服,君大哥好心拿他的給我換上……」
「他們家難道沒有女人衣服嗎?為什麼你身上穿的是——」質疑的話在瞥見女兒頭上的男子髮式,登時停住。
「因為……君大哥……不曉得我是女兒身……」趙珊勇敢地承認。
「珊兒你……」天鳳感到火大,珊兒明曉得他不喜歡她女扮男裝,偏偏故意惹他生氣。這實在是……
「好了。跟女兒發什麼火嘛!」玉芝以眼色示意女兒回房間,拉住仍在生氣的天鳳。等趙珊退出客廳後,她才低聲道:「鳳哥,珊兒年齡不小了,你不是一直想為女兒找個婆家嗎?」
「問題是我還沒想到合適的人選。」他狐疑地瞅向妻子,不明白她何以提起這事。
「眼前就有個適當人選啊。」從女兒對君承祀的描述,玉芝敏感地察覺愛女的芳心已繞著君承祀轉,這才是她每天到君府報到的原因。
「什麼人選?」天鳳看向妻子,頓悟到她知道了某些他不知道的事。
「你剛才沒聽見珊兒提起那位「君大哥」的口氣嗎?」玉芝提醒他。
天鳳恍然大悟。珊兒已到情竇初開的年紀了,喜歡某個特定男子也算正常。可是女扮男裝交往……想起這事,他便責怪地看向妻子,這該不會是遺傳自玉芝的怪毛病吧?
玉芝無辜地聳聳肩。
「那位『君大哥』是何方人士?」
「據珊兒說,是洞庭君家的二少爺。洞庭君家你知道吧?珞兒回來時不是有提到唐灩的夫婿便是洞庭君家的老大嗎?君家是湖廣一帶的首富,君承祀又長得俊秀溫文,難怪咱們珊兒喜歡他。」
「你見過君承祀?」天鳳眼光一凜,捉到妻子的語病。玉芝分明早知道珊兒和君承祀交往的事,不但不告訴他,還幫忙瞞著。
「沒有啦。」玉芝一派坦然,她是真的沒見過。
「那你怎麼知道人家長得俊秀溫文?」
「是珊兒說的啊。你也知道珊兒的眼光有多高,能被她這樣稱讚,那還假得了嗎?」
天鳳想想也是。
「鳳哥……」玉芝溫柔地撫著夫婿的手臂。「好不容易珊兒喜歡上一個人,咱們該樂觀其成才是。」
「可是我連君承祀是圓是扁都不知道,何況珊兒還是以男子的身份跟人家交往。這君承祀也真是的,連珊兒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我看他好不到哪裡去!」
「唷,娘子我好像聞到醋的酸味,敢情夫君你跟那不知是圓是扁的君承祀吃起醋來?」
「我才不是吃醋,我……我擔心珊兒,你明不明白啊!」天鳳快被妻子氣死,都什麼時候了,還揶揄他。
「好啦,這麼大聲要嚇死我啊?」玉芝嬌嗔地埋怨。「你若不放心,為什麼不去探一下君承祀的底?在這裡埋怨我也沒用。你要信任女兒的眼光嘛。」
「就算我信任珊兒的眼光,可她在君承祀面前可是個男兒身。除非君承祀有怪癖,他要如何喜歡上珊兒,進而向咱們提親?」天鳳瞪向老婆質問。
「到時候珊兒自會告訴他啊。難道這事還能瞞一輩子不成?」玉芝理所當然地答道。
「就怕咱們女兒玩過頭了,到時候不知道如何開口!」天鳳不客氣地反駁。
「船到橋頭自然直。」玉芝不以為意。
真的能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天鳳無語問蒼天,這對寶貝母女的天真,實在教他這個為人夫為人父的深感無力。到時候還不是又要他出頭收拾善後。
吃晚飯時,父親沒再說什麼,但趙珊心裡仍感不安,好怕父親會禁止她跟君承祀見面。
相處近半月,她對承祀的依賴日益加深,晚上夢的是他,一早醒來最想見的人也是他。
那晚,她懷著忐忑的心情入睡,半夜肚子一陣發疼,發現每月必來的癸水準時來報到了。
苦著一張臉,腹部的疼痛,加上得好幾天不能去見承祀的相思之痛,使得她一晚無法入睡,最後乾脆忍痛下床寫信。
她拜託母親找來小春,向這位親如手足的十二歲少年再三交代細節。「小春,你可不能說漏嘴,知道嗎?」
「知道啦,珊姊。」小春不耐煩地點頭。「我不會跟他說你是女的,放心好了。」
「乖。你也想以後還有好吃的糕點吃,對不?」趙珊不忘用美食引誘他,果然見到小春嘴饞地吞嚥口水,她放心地催促小春出發。
走到宏偉的大門,拿起門環扣了一下,沒多久便有個藍衣少年帶小春去找君承祀。
看見趙珊的信後,承祀憂慮地皺了皺眉,和氣地問小春:「趙賢弟病況如何?可有找大夫來看?」
小春直盯著桌上的小籠包吞口水。
承祀看出他的饞相,將一盤小籠包推到他面前,他立即塞了一個進嘴裡,邊口齒不情道:「趙……嗯,沒事,老毛病。老爺配了藥給她吃了。」
承祀聽後,稍微放心,據說趙天鳳的醫術出神入化,趙「山」的病理應藥到病除。
「你剛才說是老毛病,莫非趙賢弟常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