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有什麼用?徒然浪費彼此的時間。」
「我不覺得是浪費。」
穎嘉的決然讓瀏凱感到心驚,他不顧一切地道:「如果你不見我,我就到你家等你。」
「瀏凱,你……」
「我是認真的,穎嘉。」
「好吧。」沒想到他這麼無賴,她只好無可奈何的同意。
「到我住的地方……」
「不。」穎嘉斷然拒絕,她絕不要和瀏凱在任何密閉的空間會面。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事都可能發生,單獨會面是最不智的。
「去花田吧。」那是他們九年來最常去的一家餐館。有著精緻的玫瑰花園,入口處的拱門更給人維多利亞時期的英國印象。穎嘉認為在那裡結束兩人間的九年感情,是最適當不過。
瀏凱沒再堅持,兩人約好時間,穎嘉即掛斷電話。
她無力地抓緊桌沿,心情沮喪。
瀏凱還想做什麼?她以為他該很高興她沒有主動回應他,沒想到他會突然打電話來。
難道還嫌利用她利用得不夠徹底嗎?
穎嘉苦笑,對於這個付出了九年青春愛戀的男子感到一陣厭恨。
幸好今天沒和進勳約好,不然心情定然很糟。
想到進勳,心頭的苦澀漸漸被一股甜蜜所取代。不管瀏凱打算說什麼,她都不打算回應。
該是結束的時候了。
那九年是她一生最青春的歲月,都給他了,他還有何不滿?她已經太累了,累得不想要這種沒有根的感情。
只是偶爾投影在波心的雲影,該是它轉瞬消失的時候。當熱情變成死灰,糾纏下去已沒有意義。
===== ===== ===== =====
「花田」如同以往,瀰漫著優雅、浪漫的氣息。
封瀏凱頭一次約會沒遲到,倒是穎嘉遲了幾分鐘。
兩人相對無言,瀏凱同往常一樣打扮得很體面。昂貴的西服襯出他挺拔的體魄,抹油的頭髮梳著最流行的式樣,濃眉俊目依然是那般受人注目,抿緊的嘴唇卻有著不尋常的緊張,迥異於以前的瀟灑自在。
他瞅視她的眼光銳利無比,像探照燈般,想照清她心底所有的秘密。
穎嘉點了餐點,食不知味地嚥下,最後實在被他的目光看得受不了,沒好氣地道:「你到底想怎樣?」
「穎嘉,你為何這麼說?」瀏凱眼裡閃過一抹受傷。
她可不是三歲小孩,跟他在一起九年了,他有什麼伎倆她會不清楚嗎?冷硬下心腸,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再裝就不像了。瀏凱,我們認識九年了,沒必要在我面前裝蒜。」
「你還在為那件事生氣嗎?我解釋過了……」
解釋過了?穎嘉感到好笑。他解釋過了,不代表她就得全盤接受,無怨無悔。
「是啊,謝謝你的解釋。經由這件事,我完全明白你我之間是不適合的。」
「該死!穎嘉,說來說去你還是為那件事生氣……」瀏凱像是不明白穎嘉怎會變得這麼小心眼,他已經解釋過那天早上的事情是意外。他喝醉了,才會讓對方送他回來時,留下過夜。平常他都會找家旅館解決,不會把人帶回公寓。那不過是一夜情,穎嘉根本沒必要放在心上。
「錯了,我現在一點都不氣,同時還很感激那件事的發生。」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那件事讓我完全覺悟了。」看見瀏凱張嘴欲辯,她趕緊往下道:「瀏凱,我不曉得我們還有什麼理由在一起,你根本不愛我,也不需要我……」
「穎嘉,你明曉得我是愛你的。」他用含情脈脈的眼光來推翻她的話。
穎嘉聽了只覺得好笑。「如果你的愛是可以跟其他女人上床……」
「那是因為你不肯……」
他又拿老詞堵她,穎嘉不再像過去那樣好騙,毫不動容地道:「德國的席勒說:『愛情領域狹小,僅容二人,如果你同時愛上幾個人,那只不過是愛情遊戲。』在我們交往期間,你一直有別的女人……」
「我只是玩玩,只有你才是我唯一所愛……」
「這種愛法我受之不起。」她疲累地打斷他的話,「我只想要一份安定的感情,不想再應付你了。瀏凱,我累了,自問沒心胸寬大到容忍你的三心兩意,就算你嘴裡說得再愛我,我依然不能。別再傷害我了,求求你……」
「穎嘉……」他激動地伸手拉她的手,穎嘉很快掙脫。
「你還打算繼續騙得我團團轉多久?」她猛地睜大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傷痛地望進他眼裡。
瀏凱心虛地避開她憤慨的眼光。
「你明明和你老闆的女兒打得火熱,為什麼還不放過我?瀏凱,我對你太失望了。」
「你別聽人胡說!」他仍想迴避。
「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明白。」穎嘉氣他都到這時候還不肯坦白。「你們在日本的事,我都知道了。」
「你監視我?」他惱羞成怒地瞇眼瞪視她。
「有必要嗎?自有好心人士主動告知。」
「你……」他欲言又止。
「別誤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把話挑得更明。你不覺得在這種情況下,你再跟我糾纏不清,對我倆都沒好處嗎?既然不再相愛,何苦還要纏住對方?」
「穎嘉,你聽我說,其實我是愛你的!」他急急地解釋。
「但你也愛其他女人。」穎嘉苦澀地替他補充。「而我受不了你這種習性。或許基於習慣,你才一再強調愛我的心,我可以告訴你,這一點都沒必要。你老闆的千金比我更適合你吧,至少在前程上對你的幫助更大。瀏凱,你年紀不小了,該是收心的時候。好好對人家吧,不要等到她對你絕望的時候再來挽留,那是沒用的。」
瀏凱不是不懂她的意思,只是無法讓自己死心。穎嘉不知道她在他心裡的地位。他真的很喜歡她,否則不會讓這段感情維繫了九年。
「穎嘉,你抬頭看我。」他要求道。
「我抬頭看你有什麼用?」她抬起的眼眸裡,充滿無可奈何和疲累。「法國的聖修伯裡說:『愛不是兩人彼此注視,愛是兩人朝同一方向注視。』我們看的方向從來不一樣。我只想安安靜靜過一生,你要的卻是功成名就的未來,沒有共同的方向,如何相愛?別再勉強我了,瀏凱。我已對你心死,沒辦法再跟你在一起。平和的分手,會比將來撕破臉難堪要好。你若是真的愛我,就放了我吧。」
「穎嘉……」這段話在瀏凱心裡激盪不休,他完全料不到她會這麼堅決。以往只要他哄她幾句,穎嘉最後都會心軟,這次像是吃了秤坨鐵了心,任他說干了嘴,她仍然不為所動。
那張曾經溫柔似水的臉龐,此時只剩下疲累的苦澀;曾經包容過他的耐心,這時候只有無可奈何的忍受。他真的已經失去她的心了嗎?
他默然了,過了良久才試探地問:「真的無法挽回了嗎?即使我現在跟你求婚?」
穎嘉合起的眼瞼倏地睜開,但眼裡流露出來的不是瀏凱自以為的普天同慶般的狂喜,而是一抹意味複雜的啼笑皆非。
瀏凱還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確定你的求婚是認真的嗎?」她搖頭苦笑。「如果是,恐怕我得婉拒了。像你這麼出色、風流倜儻的男子,我要不起。你能抗拒像飛蛾撲火般不斷投向你懷抱的女子嗎?你真的願意為了渺小平凡的我放棄你的自由,從此只守著我,只愛我一人?別開玩笑了,瀏凱。我們都知道你做不到。」
封瀏凱漲紅臉,無法否認穎嘉嘲弄意味濃厚的評論。他的確沒把握做到。
「我真的傷你很深,教你如此絕望?我沒有任何優點讓你回頭眷顧的嗎?」他黯然道。
「不是的,瀏凱。」她微扯唇角,歎了口氣。「你當然有你的優點,否則我不會迷戀你長達九年。這期間不是沒人追求我,只是我仍對你抱持希望,一直沒有接受。你知道你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嗎?就是你從來沒勉強過我。當我跟你說不時,你很清楚我是認真的,再不情願也沒硬逼著我接受。為此,我感激你,覺得至少在這點上你相當可取,維持著一名紳士的風範。」
瀏凱啞然苦笑,明白她話中指的是「性」這檔事。
這其中關係到他的男性自尊。
他一直認為那檔事是兩情相悅,如果其中一方不願意,玩起來沒有意思。儘管他很想得到穎嘉,還是尊重她的意願,沒有強迫她。
然而這時候,他卻為他的紳士風範感到些許遺憾。如果他得到她,穎嘉這會兒說不定就不會離開他了。他知道她是那種傳統的女孩,一旦以身相許,便代表一生一世只屬於那名男子。
「身為一名紳士,我想你會尊重我提出分手的要求吧。」她坦然注視他。
瀏凱沮喪地掩住臉,心裡有再多的不捨,礙於男性自尊也難以言明。他甚至為上次的錯誤向她下跪認錯,穎嘉仍決意離去,他還能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