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院曾經風光一時,是個告老還鄉的大學士所蓋,門前常有車馬來去、賓客絡繹不絕。
可不知何時起,這裡風光不再,漸漸沒人上門,高掛在大門上、寫著尹大學士府的牌區蒙上了厚厚的黃土。
這日黃昏,有幾匹駿馬來到尹大學士府,馬上的人有男有女,有的還穿著官服,他們停在屋前不知在討論著什麼。
其中有一個未著官服的男人,長得是面如冠玉、俊俏非凡,像王孫貴族一般,渾身散發著霸氣。
而在場唯一的一個女子勉強算得上是一個美人,她渾身透著一股勢利和傲氣,一看就知道是個非常能幹的女人。
「爺,您就是要這塊山丘地嗎?這塊地是屬於尹大學士的。」此地的縣府大人恭敬地問著平樂爺鄂無天。
「沒錯。」鄂無天回道,視線同時環顧著四周。「這裡的地質特殊,應該蘊藏有大量銅礦。」
「小表哥,既然如此,我們就馬上把它買下來進行挖掘。」在場唯一的女子開口。她就是鄂無天的表妹汪素素,「平樂府」目前的總管。
「縣府大人,由你牽線安排,我要和尹大學士談談。」鄂無天說道。
「爺,尹大學士已逝世多年,而尹府在尹大學士未逝世之前就家道中落了。」縣府大人回道。
「那現在尹大學士府由誰當家做主?他的兒子嗎?總有人當家做主吧。」鄂無天問道。
「他的兒子也死了。」縣府大人再回道。
「那也就是沒人囉!」汪素素說道。「小表哥,那就直接徵收,立刻派人燒了房子、進行挖掘。」
「爺,下官曾翻閱過戶籍資料,雖然尹大學士和他兒子都死了,十七年來尹大學士府也無人再登記落籍,可依現有資料,應該還有一名十七歲的女孩住在這裡。她叫尹芷蕎,是尹大學士的孫女。」
「那就和她談,由你牽線安排。」鄂無天命令道。
「下官遵命,」縣府大人回道。
鄂無天正想離去,一個女孩此時剛好拉開大門。這女孩臉色蒼白、瘦弱纖細、一身白衣,像極了毫無血色的幽魂。
她的出現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女孩走出大門,筆直地朝鄂無天而來,眸光更是只放在鄂無天身上,其他人完全沒進入她的眼中。
一定是鄂無天的俊逸挺拔,氣勢非凡吸引了她,鄂無天這樣的男人,只要是女人,不管老少都會被吸引。眾人這樣想著。
尹芷蕎虛弱的身體狀況讓她的步履飄匆緩慢,這一小段路她走得氣喘吁吁,還不時撫胸輕咳著。
走到鄂無天的身邊停下,尹芷蕎抬頭望著坐在馬上的他,微微一笑後虛弱地說道:「你終於來了。」
「姑娘知道我要來?」鄂無天疑惑地問道。
「當然知道,你早該來了,你遲到了一年了。」語畢,她又咳了幾聲。
「我聽不懂姑娘在說什麼。」鄂無天回道,接著他又問:「姑娘住這裡,那姑娘可是尹大學士的孫女?」
「我是啊。」尹芷蕎答道。
「尹姑娘,我是平樂爺鄂無天,想跟你買這片土地。」
「平樂爺鄂無天?」尹芷蕎訝然,眸底閃過一抹失望,她又無法控制地咳了幾聲。
鄂無天注視著她像是隨時會倒的虛弱身體,以從未有過的乾脆、爽快地說道:「你開個價錢,什麼價錢都隨你開,我會照付。」
任何價錢都隨她開,他會照付?
鄂無天的話引來他的貼身侍衛鄂鴻和汪素素的側目,鄂家四少談生意何曾這麼爽快過,哪樁生意不都得斤斤計較?
尹芷蕎搖搖頭,她突地伸手拉住鄂無天的右手,鄂無天沒將自己的手抽回,任由她拉著、翻轉著。
「你在看什麼?」鄂無天見她的小手實在是纖細得可以,怕自己抽回手會傷了她,所以才任由她拉著、翻轉著。
想乘機碰觸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可多了,可他從來不隨便讓女人碰他,這女孩是有史以來的第一個。
尹芷蕎沒回答,只是跟他要另一隻手,「你的左手。」
「尹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你拉我小表哥的手做什麼?」汪素素不悅地說道,她可是難得碰鄂無天一下。
聞言,尹芷蕎垂下了臉,失望地搓揉著自己的手,沒想到鄂無天卻主動將左手伸到她面前。
尹芷蕎抬頭朝他一笑,隨即拉過他的左手翻轉著。
「你沒有戒指。」她失望地說道。
「什麼戒指?」鄂無天問。
尹芷蕎伸出自己的小手,先咳了幾聲之後,才回答道:「跟這個一樣的彩玉戒指。」
鄂無天注視著她纖白小手上的彩玉戒指,那只彩玉戒指晶瑩剔透,在黃昏的餘暉下閃著彩色的光芒,映著她纖白的小手煞是好看。他不禁伸手輕握住她的手,撫摸著那只彩玉戒指。
一會兒後,他回神回道:「很漂亮,可惜我沒有。這戒指很重要嗎?」
「很重要,戴著這種戒指的男人,就是要來迎娶我的男人。」尹芷蕎沒抽回手,讓他繼續拉著。
鄂無天微微點頭,收回了手,表示他知道這戒指的重要性。「我沒有戒指,所以我不是。」
「我還以為你是。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尹芷蕎收回自己的手,失望地轉身回屋。
「尹姑娘,你還沒開價錢。」鄂無天朝著她纖弱的背影說道。
尹芷蕎停下腳步,沒轉身地回道:「這塊土地下能賣。」
「為什麼不能賣?」
「它是嫁妝。」
「嫁妝?」
「我爺爺說這塊土地只能是嫁妝,所以不能賣。」
「那你什麼時候嫁人?」或許他該跟她的夫家談。
尹芷蕎搖搖頭,虛弱蒼白的臉上蒙上一層陰霾。「我也不知道。」
鄂無天一見她的表情,眸色一暗,猜到她可能被遺棄了。
尹府家道中落了不是?再看看她的模樣,縣府大人說她十七歲,可那纖弱的身子看來像是只有十二、三歲,彷彿還是個小女孩。
他此刻竟為她覺得不忍,說道:「尹姑娘,我知道尹府家道中落了,你可以賣掉土地,我會給你金銀珠寶和銀兩,讓你可以過好一點的生活、把身子養好,而且金銀珠寶也可以當嫁妝。」
「謝謝你。可是這塊土地真的不能賣。」尹芷蕎堅持道。
「你好好的考慮考慮,我們明天再談。」鄂無天語畢便策馬離去,離去前,他的眸在尹芷蕎纖弱的身上兜了一圈。
汪素素策馬離去前,眸光也在尹芷蕎的身上兜過一圈,她沒見過天生霸氣的鄂無天跟人講話這麼溫柔過。
回到了鎮裡的客棧,鄂無天見到了平樂府的信差,他和汪素素同時收到了由安樂侯府送來的信件。
「爹要來看我?」鄂無天這下頭痛了。「可尹府的土地問題還沒解決,我如何走得了?」
汪素素把信收到袖袋,說道:「小表哥,你是一定得回去的,尹府的上地就交給我處理。」
「我爹沒說要見你嗎?你不是也收到信了?」
「舅舅是說……是交代我要好好幫你,沒什麼重要的事。」
「那好,尹府的土地就交給你處理,記住,尹姑娘要求什麼都答應她。」她要求什麼都答應她?要不是那個尹芷蕎一副鬼樣,她肯定跟她吃味。「我知道了。」雖然覺得有些不悅,汪素素還是順從的回道。
第二章
尹芷蕎撫胸咳著。「總管叔叔,我還以為是陽璟來接我了,結果……咳、咳、咳……」
「小姐,先把藥暍下再慢慢說給我聽,不要急。」尹府總管把藥遞到尹芷蕎面前。
尹總管下午不在,是因為他得到鎮上去工作,才能養育尹芷蕎。
他受過尹府的恩惠,所以,在尹府家道中落、主人抑鬱身亡後,他便自願留下、養育尹芷蕎,直至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來迎娶。
可如今尹芷蕎都十七歲了,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卻一直沒來,他早該在尹芷蕎十六歲時來迎娶她,這是約定。
尹芷蕎微皺秀眉,緩緩地喝下藥。
從她有記憶起,她便與各種藥為伍。尹府家道中落後,請不起大夫幫她看病,所以她至今不知道自己虛弱的原因。
她只記得爺爺還沒死之前,曾湊錢請過一次大夫,那時請得起是因為大夫說願意把出診費用算便宜一點。可那大夫什麼都沒跟他們解釋,只說她活不過二十歲,除非買他的仙丹,才能永保健康。
偏偏他的仙丹貴得嚇死人,她吃不起。
她對生死已經看得很淡了,可總管叔叔還是盡心盡力的照顧她、教導她,為她將來要成為王妃鋪路。他甚至靠著淺薄的醫藥常識,不斷的摘藥草煮給她暍,十幾年來從未間斷。
「總管叔叔,那個平樂爺說要買下這裡,我想我再活頂多也只有兩年,不如就把這裡賣了,那些錢可以讓你去做點小生意。等我死了之後,就麻煩你幫我照顧尹氏宗祠了。」
談起生死,她的口氣竟是那般雲淡風輕、不帶一絲傷感,彷彿死亡對她而言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