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親爹呵護的孩子有多可憐,她知不知道?再者,這年頭一個女人要拖著沒爹的孩子過日子是多困難的事,所以他怎麼也不可能讓她離開。
「我不在乎……都無所謂了……」她淚流滿面的心碎一笑,絕望的神情讓他看得心驚。
「可我在乎!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話,我也要帶你回去。這次我答應你,會帶著你上邊關,讓咱們的孩子在邊境那兒的綠洲出世長大。」他不忍的撫上她的面容,細細低語保證。
「……」
她震驚的僵了下,仔細的看著他半晌後,忽然激切的笑了起來,只是笑聲淒涼的令人心慌。
「咱們的孩子?將軍不是說過不會記得我這丑顏女,所有的一切全是我自己癡纏燜打惹來的,所以將軍是不是搞錯了?我肚子裡的孩子豈會是高高在上的將軍您的骨肉。」她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也讓他越聽臉色越難看。
「他根本不是將軍的……孩子,他沒有爹親,是個來路不明的小……雜種!」
李心宸又哭又笑的將心裡最深的那個傷口赤裸裸的剝了開來,攤在他的面前。
最痛的是他毫不留情的在校兵場揮開她,最難堪的是他奶奶毫不留情的逼迫話語……
這些事怕是有生之年都無法忘懷了。
因為那些傷太痛太真了,所以現在她沒法相信他的話,總覺得又是一場精心策劃騙局!
「你……」聽見她的帶淚指控,沐雲震驚的僵在原地,不忍的只想緊緊的將她擁在懷中,好好的撫去她臉上的淚和心裡的傷。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不該如此傷害她。
「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傷你!」他懊悔的伸手觸碰她帶淚的臉,卻第一次讓她搖頭躲了開來。
「不要說理由,更別做解釋,因為將軍若再說下去,我就會傻得再次當真,然後又讓你騙了一回……所以饒了我吧!
「我比任何女人都貪心,想要的是一生一世的不棄不離,只是將軍不允……所以我會死了這條心,永遠不再打擾將軍了!」
心痛的仰起臉對他一笑,李心宸顫抖的伸出手指,依戀的在他菱角分明的五官上,由上到下的輕撫一圈,然後緩緩的閉起眼,趁著他錯愕沒有防備之時,狠狠的使勁往後一推,讓自己在反撲的力道中,直挺挺的往後跌,摔進斷崖下方那漆黑不見五指
第十章
一年後
冰冷漆黑不見五指的河水中,男人不斷的奮力泅泳,一次又一次潛入深深的河水裡,尋找那個會令人心碎的嬌小身影……
只是無論費盡多少心力,憋了多久的氣,冰冷的河水依舊湍急的往前流,絲毫都不肯為他的焦急心情停頓半晌。
這水能不能別再流了啊!他都還沒尋到她,怎麼可以先讓這冰涼湍急的水流將她帶離身邊。
別流了!這該死的水能不能停一停,她瘦弱的身子裡還有個小小的孩子,冰涼刺骨的水溫和滿佈著暗石的河床,她怎麼會受得了!
該死——
男人忍著冰凍透骨的寒意,狠狠的淨出水面猛吸口氣,然後再次的沉人漆黑不見五指的河底中,焦急心慌的尋找那早已不知讓湍急的流水帶至何方的女人身影……
黑夜裡洶湧的河水不斷的翻滾向前,他臉色發青的咬牙繼續向下潛,翻遍了水草暗石滿佈的崎嶇河床,一路隨著濤湧的河水向前尋人。
只是那嬌小的身影卻像小石投入大海似的,連陣漣漪波紋都沒留下的,讓他怎麼也尋不到她。
「不——不該是這樣的!宸兒,你在哪裡……」黑暗中,偌大的寢房裡突然傳來一陣痛苦的咆哮呼喊。
床榻上,陷入惡夢的沐雲霍地坐了起來,身上的青衫此刻已盡悉讓冷汗濡濕。
「宸兒……」他的宸兒……
他真的不信她已經葬身在那冰冷的河裡了,只是尋遍了整條河和岸邊兩旁的村落,卻都沒有她的蹤影。
沒有人見過她,甚至連絲毫關於她的衣物配飾都沒找到過,她就像在這世間蒸發似的,乾乾淨淨的彷彿從來沒出現在他眼前過。
「宸兒……」痛苦自責中,沐雲雙手摀住了自己的臉,逸出了近似哽咽的悲鳴聲。
一年了……她竟然離開一年了!
雖然沒人敢當著他的面說她死了,可所有人心裡都這麼認為,眾人都勸他該放下往事,好好活在此刻,可他卻怎麼也無法忘記她哭著推開自己,摔入河中的那一幕!
那是心痛至極的絕望指控。
是他將她傷得傷痕纍纍,甚至連最後相見的那一面也是哭得淚流滿面。
他怎麼能傷她至此,然後連點補償機會都沒有的就失了她?
或許現在的痛楚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讓他每一夜都在摧心的刺痛夢魘中驚醒,好嘗嘗她那些日子以來等待心痛的苦楚。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現在知道這是什麼感覺了,只是該死的能不能有人行行好,讓時間再次退回到從前。
若能回到從前,知道與她的相遇是如此短暫的剎那,那他絕不會如此愚昧的傷了她,更不會輕易的在校兵場那頭放開她的手!
「你到底在哪裡……」痛苦幾乎要哽咽落淚中,他狠狠的咬住自己的手,不讓脆弱湧現。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在沒看到她的屍體之前,他絕不會相信她已經死了!
哪怕所有人都覺得他瘋了,他也要翻遍整個天宇國的江山川陵,將她找回。
因為是他欠她的,他還欠她一個解釋,還有許多話沒有對她說。
所以他得去找……
「韓馱,走!我們去找人!」心一轉,他飛快的起身下床,連身上讓汗水浸濕的衣衫都來不及換,就急忙推門叫喚自己的心腹侍衛。
片刻過後,衣衫有些凌亂,明顯就是剛起床的韓馱在微露曙光的天色中,神色沉凜的趕了過來。
沒多問,也沒多說什麼,韓馱尾隨著大步疾走的沐雲,飛快的走向馬廄。
雖然這樣熟悉的場景已經延續了一年,但如果一個渺小的希望能讓他的主子繼續撐下去,那他願意服著到天涯海角,尋找那在眾人心中皆認為已不在世上的可憐女人……
× × ×
南方江州
熱鬧的王府大街上這個月多了家新開張的醫館,此刻生意興隆的醫館裡頭突然傳來了一聲幽涼的男人低語聲。
「廖破布,為師的告訴你多少次,煎藥得小火,還有扇子也別揮得這麼大力,待會要是燒到屋子,你看我會不會剝了你的皮做燈籠。」一身白衣裝扮,長相斯文俊秀、身材碩長,臉上總是掛著一道淺笑的風焯神醫,淡淡的踱步到正在門口旁煎藥的小徒身邊說著。
「師父,我……我已經很努力了,可這火怎麼煽都不會變小!」門邊正在拿扇扇爐的灰衣小少年,癟著嘴無助的囁道,一邊不安的看著自家師父微笑的面容。
其實他最怕師父露出這個表情,要笑不笑的只會在外人面前顯露出好人的模樣,之後關起門來便開始跟他算帳,要他頂著藥壺罰跪!
而外頭那些沒見過他可怕真面目的街坊鄰居,還老誇他是一等一的乘龍快婿人選,可依他廖破布看來,那些人才真的是該上醫館讓大夫瞧瞧,因為他們全都瞎了眼,不知道他師父其實是個披著人皮的大惡狼,老是將他這只可憐的小綿羊整治得慘兮兮!
「破布,為師的今天才知道原來自己是個披著人皮的惡狼,那你這只可憐的小羊改明兒起就別住在為師的狼窟裡好了,如果為師沒記錯,街角福德祠廟簷下還有個位置,不如你就搬到那裡去!」念著笑的風焯一派輕鬆的走回醫館裡,只是涼涼飄來的嗓音已著實讓可憐的小少年嚇出一身冷汗。
糟了!他竟然又忘了師父天生就有知曉別人心意的特異能力,而且還很愚蠢的每次都犯下同樣的錯,當著師父的面在心裡罵他老人家。
喔!完了!
擔心自己真會讓無情師父趕出去的小少年緊張的抬頭四處張望,跟著相準目標的衛進醫館裡,朝某個正端著藥碗的美麗女子跪了下去。
「師姑救我,師父要我去住廟簷,可我不想當乞丐!求師姑幫我去跟師父求情,就說破布知道錯了,再也不敢在心裡偷偷罵師父了……師姑,你幫幫我……」無父無母讓風焯撿回來的廖破布,驚人的眼淚說來就來,完全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雖然師姑也是一年前才讓師父從河邊撿回來的,可師父卻比較疼她,還收了她做義妹,加上師姑說什麼,師父都很奇怪的就是會答應,所以找師姑救命還比較有用!
「心兒,別管他!待會藥煎糊了,晚上我就正好有人皮可以扎個燈籠給你掛在門前。」另一頭風焯幽幽的聲音再次響起,沒有什麼火氣卻比任何刀劍都來得有殺傷力的話語才一出口,不受教的劣徒已嚇得當場號哭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