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後的小餐宴上,感動聲與讚許聲如浪潮,取代了大家原本的話題。傅玉他們三人懶懶晃蕩到長餐桌前扒糧時,更是受到各方擁戴。
「你們是哪裡請來的樂團啊?」
「我們只是教會的朋友。」
「真的?那你們教會的人都很會音樂囉?剛剛那首古典音樂實在太有水準。」
「那不是古典音樂,只是聖詩。」不過也傳唱了兩百多年就是了。
「如果我們也想請你們到我們的訂婚茶會上演奏鄧麗君的歌,大概要多少錢?」
「我們不收費,但是只演奏聖詩。」
「可是我爸媽很喜歡鄧麗君……」
「我們不負責取悅妳爸媽。」
啪地一聲,小小玉手把尚之跩得二五八萬的臉推甩到另一邊去。
「喜歡鄧麗君很好啊,我媽媽也是她的歌迷呢。」傅玉笑靨燦燦,甜得不得了。
「但是妳不想乘自己大喜的機會,讓爸媽聽聽教會的詩歌嗎?」司真莞爾補充,傚法傅玉的諂媚,和藹地婦唱夫隨。
一陣周旋,感化了也將結婚的這對情侶,歡天喜地借了本聖詩回家研究挑選。
他們三人光是應付左右湧來的各樣問題與讚美,就已應接不暇。美食長桌就在眼前,伸手可得,卻怎麼也游不過去。
茫茫人海……
結果三人只能去便利商店買蘋果麵包啃。
尚之忙著收拾大提琴,另外兩隻就自己閃邊涼快去也。
「真搞不懂。我們明明演奏得很爛,為什麼大家還捧成那樣?」傅玉坐在教會庭院的後門石階上,躲避緣茵上的火辣陽光。
「音準夠,聽起來就很專業了。」司真把整團麵包一迭成兩半,一口塞入,服食完畢。「而且門面漂亮,聲音還沒出來就已經很有懾人的架式。」
這倒是。經她點點滴滴改造後的司真,愈來愈魅力四射。周圍好奇的聲音愈來愈多:不知是髮型改變的關係、眼鏡改變的關係,還是服裝造型的關係,怎麼變得這麼帥,男人味十足,又不失雅痞格調。連走在醫院裡,都常引人張望;這裡是不是在拍什麼醫院偶像劇?可不可以找他簽名?
灰姑娘先生,一舉翻身變成超級名模,處處招蜂引蝶。
這樣的重量級帥哥,加上外型本就秀逸搶眼的尚之,站在台前拉奏的視覺刺激,的確強烈。而被平台大鋼琴擋在幽暗一角負責司琴的她就……別說了,吃麵包吧。
「為什麼妳吃東西都這麼秀氣?」
呃?他什麼時候托著下巴坐在旁邊觀察起她來了?「你……可不可以坐遠一點?」
「八個像餅乾一樣大小的並列麵包,我一口就解決掉,為什麼妳卻連小小一塊都可以咬半天?」
「嘴巴大小有差吧。」
「這倒是,妳的嘴巴真的很小。」
她這才聽懂他的挑逗,火紅翻臉。「你不要以為之前在你家的那個吻算得了什麼,那只是一種……就是,像外國人過新年倒數計時的時候那種慶賀,沒有什麼其它的意思。」
「那時有什麼好慶賀的嗎?」
「兩岸三通直航……」
「已經開航很久了。」
「職棒大賽……」
「還沒開打。」
「國防軍艦採購弊案……」
「從沒破過案。」
「總之,那只是一場意外!」哇咧卯起來乾脆給他來個死不認帳。「嘴巴碰一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叛徒猶大當年出賣耶穌的時候也有親他啊,冷戰時期前蘇聯總理戈爾巴喬夫不也親過美國總統,特裡薩修女不也親過痳瘋病患?」
「既然一個吻算不了什麼,那我們再吻一次又有什麼好介意的。」
他逼近過來做什麼?!「我、我當然不介意!但是……」
「我們碰面的間隔太長。」幾乎只能在他短暫的輪休時間相見。「每次難得聚一次,不是忙教會的事就是忙小樂團的排練,不然就是被妳拖去修整頭髮買衣服清臉皮。這樣下去,我跟妳之間的關係簡直比妳跟定期複診的牙醫關係還不如。」
「啊,對喔。你這一提,我才想到我好久沒去你弟那裡複診了。」
「傅玉。」
「而且我也滿想做牙齒美白的,可是那好像很傷牙齒。」
「我是真的--」
「而且我不太爽你弟的醫術。聽說他是背了上頭的黑鍋才因醫療過失的罪名遭到處分,可是我覺得他的醫術本身也實在不怎麼樣。是不是牙醫系都滿好混的?
他長長深吐鼻息,知道她硬要閃避,拒談敏感話題。
「我們方家幾乎都是醫生,就算姊夫或姑丈之類的姻親不見得是,卻也都和醫界扯得上關係。」不是檢驗師就是專門經營精密醫療器材的。
「為什麼?」
「除非跟醫學扯上關係,否則在我們家會淪為二等公民。」
「哇……」她最喜歡聽這種家族黑幕烏拉屁了。「好慘喔。」
「我們家醫生已經多到不差我弟這一個,所以他就成天打混。在校成績差強人意,戀愛學分卻好得不得了,忒愛跟各校的校花系花拍一些精誠團結的親密照片,貼滿了房間牆壁。」好死不死,某天被從未踏進他閨房的老爸偶然瞥見,立刻悍然禁止老弟本想走的婦產科--
他動機絕對有問題。
「那你咧?為什麼選擇開人腦袋的這一科?」
他瞇眼遠眺夏陽閃耀的草皮,彷彿沉思,實則在暗爽她不自覺的逐漸傾近。
他自己的條件不壞,只是進入住院訓練階段後就愈來愈邋遢,分分秒秒都得搶著用來打盹,否則根本沒空睡覺。以前課餘時間,他也會交交女友,平均姿色也很優秀。可是唯獨傅玉,讓他愕然明白什麼叫吸引。
他們沒相親以前,他就已在教會注意她很多次了。
她看似合群,其實孤僻。好像從不拒絕大家的邀約,常跟著大家吃喝玩樂,卻很少跟人瞎串,總在玩她自己的。有些保守派的姊妹,對她花樣百出的各式俏麗造型很感冒,刻意疏離她在小圈圈外。她也順勢裝傻,毫不在意,睜隻眼閉只眼地隨她們暗暗排擠。
很有意思的女孩。
她既不改變自己花枝招展的時髦打扮,也不熱血憤慨地跟那些以貌取人的婦女同胞爭執抗辯。她懶懶的,跩跩的,一副你又能奈我何的膚淺德行,照過她的璀璨生涯。
反正耶穌在聖經裡面命令我們要彼此相愛了,就算你再笨拙再另類諒他們也不會對你怎麼樣,就是得愛下去!
從她對他曾有的這怒斥,看得出她相當聰明,很快就抓到這整個群體的互動核心,所以如魚得水得很。
她不只外表亮眼,裡頭也很耐人尋味。
而且她今天穿的細肩帶小禮眼,露出好多水嫩嫩的肌膚……
「我走腦神經外科,當初只是因為興趣,覺得很有挑戰性,家裡的資源也很豐富,自己有走這行的本錢,就一頭栽進去了。」
「結果呢?好玩嗎?」大眼亮晶晶。
他輕聲咯咯。好不好玩:大概只有她會有這種問法。「好玩。不過要看玩的人,玩不玩得起。」
「尚之就是玩不起的人囉?」趁當事人不在,趕緊八卦。
俊眸冷瞇。他並末頊期他們兩人的閒串,會加入第二者。
「為什麼問到尚之?」
「他上次在你家喝醉不小心洩漏的。」嘿嘿。
「只能說他的個性不適合走這行。」
嗯?好陰森的氣氛。「因為他太跩了嗎?」
「他只是不適合。」
口風真緊。「那你就很適合囉?」哼。
「因為我比他更沒心少肺。」
「喔……」好像有點懂。「那是什麼意思啊?」
「我該走了。」疏離的寒眸瞄了下腕表。「妳如果排好下一場婚禮我們需要的練習行程,就e-mail給我。」
「你去哪?」難得他會自他倆的相處之中抽身。
「處理一些事。」
「什麼事?」
他淡漠遠眺的眼神,忽然變得分外柔和,似乎很滿足於她對人少有的追究,打破砂鍋問到底,就是要知道。
「我有一堆的報告要處理,不是沒值班的時候就沒事。」
猝地,小臉閃過一抹隱隱挫折,有點失落。
「比起報告,我還寧願繼續跟妳哈拉。可是如果我這麼做,我可能會從神經外科的開入腦門,降格到去走靜脈曲張的路,開入肛門。」
「替人開痔瘡有什麼低俗的?你一輩子開的腦袋數量,可能還比不過人家名手一年開的屁股數量!」市場大得很。
「我姊聽到這話,一定會很喜歡妳。」他開心牽起賭氣的小人兒,老奸地暗暗摸索到與她互動的訣竅。「好了,在我走之前,請給我一個前蘇聯總理對美國總統的友誼性親吻吧。」
「不要,你會弄壞了我擦好的口紅。」
「我會小心。」
「怎麼個小心法?」少唬爛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你直接滾吧。」
「我可以增加深度上的層次變化,盡量減少表面的摩擦。像這樣……」
說她不期待是騙人的,只是不甘心,面子拉不下,因為她很喜歡他吻她。鄭重聲明:是喜歡他的吻,可不足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