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笑天仇的;人情是不能不賣的,凡是在江湖上闖蕩的,沒有人不曾領受過他的恩情。知恩圖報是道上最重視的法則,何況笑天仇還兩次救了他的性命。
「就憑你老哥÷句話,我李鐵勾還有不依的嗎?」他自覺慚愧地抹抹臉,「咱們走!」
「慢著!」楚添嘯出人意料地攔住李鐵勾,「你……你不能把我女兒交給這個人。」他站在一旁很仔細地打量笑夫仇,發現他不但丑,而且恐怖。
既然他跟李鐵勾稱兄道弟,想必也是綠林中人。同樣都是土匪,總該找個比較像人樣的吧?
「哼!」李鐵勾一把將他拉開,「你女兒能遇到笑大俠是她的福氣,別給你臉不要臉!」
」等等,有話好商量。」楚添嘯被笑天仇一瞪就毛骨悚然,心口亂跳一通,「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把我女兒許配給你。」
「爹!」婉盈霍地搶到父親面前,「你給嚇昏了是不是?居然把女兒許配給一個土匪!」
「乖,不要吵。古人說得好,兩害相權,取其輕。你寧可跟他回去當押寨夫人,也千萬不能跟著這個,呃……長相特殊的……人,否則以後常常得找人幫你收驚喚魂就麻煩了。」
「這事只怕由不得你。」笑天仇冷拎一笑,屋子裡的溫度彷彿也隨之下降。
李鐵勾知道笑天仇是從不近女色的,現今聽他這麼一說,似乎有意要娶楚婉盈為妻。
「莫非老哥有意請兄弟們喝喜酒?」
「沒錯。」他講話時,一逕是寒霜著:臉面,教人不寒而慄。
「那好極了,等老哥選好吉日,別忘了送張帖子到黑風寨來。」
「不必費事,今晚就是良辰吉日。」
喝!大夥同聲驚呼。
婉盈靜大眼睛睇視他。只見他一雙眸子精光四射,正閃電般地掃過她的臉龐,令她心口怦然一動,不自在地泛起兩朵紅暈。
「今晚?」楚添嘯聞言,幾乎呆掉了,只會用袖子不停地擦汗,再也想不郵任何理由加以推辭。
王妃倒不像他那麼驚慌,她勉力晃到,笑天仇身旁,抓著他盼手,低聲問:「你娶我女兒是為了討恩情,還是真心愛她?」
笑天仇不語,嚴峻的面孔,絲毫不帶感情。
「老糊塗!」楚添嘯好不容易恢復些許理智,「他根本不認識婉盈,咱們也不清楚他的家世背景,這樁婚事簡直荒唐。」
「住口!」李鐵勾揮掌封住他的嘴巴,「笑大挾說是今晚就是今晚,你再敢推三阻四。莫怪我把你和親王府搶光殺盡。」
「你……」楚添嘯是最懂:得見風轉舵酶人,儘管把女兒嫁給一個來路不明、其貌不的揚的歹徒是件極不光彩、丟臉透頂的事,但如果跟他的仕途、財富比較起來,仍是無法相提井論。
「沒意見,我就當你是同意了。」李鐵勾好人做到底,索性幫笑天仇張羅起婚事來,「你們去買喜賬、紅燭以及綵燈,另外派十個人佈置花廳,其餘的到街上、廚房幫忙準備筵席。」他吩咐手下的弟兄。
「且慢。」沉默許久的婉盈終於站出來說話了,「笑大俠今兒是娶親,還是人贅?」
「有何不同?」
「若是娶親,當然應由府上宴客,要是你有心入贅,則理當按我楚家的規矩行事。」
婉盈心知今天是落人賊手,回頭無望了。這個笑天仇難看也就罷了,居然倨傲跋扈,絲毫沒將她放在眼裡,簡直欺人太甚。
「隨你怎麼想,總之你是我的人,筵席就擺在和親王府,我也住定了這裡。」
好霸道的人!婉盈氣得胸口急劇起伏,「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沒那權利。」
可惡!「別忘了,你娶的是我。」
「也請記住,你嫁的是笑天仇。」
他虎目圓瞠,直勾勾地盯著婉盈,令她背脊一陣冷涼。
竟然有人搶親搶得如此理直氣壯;不畏不懼,真是天理何在?她的一生、她的幸福、她所懂得的兒女情愛,頃刻間完全付諸流水。
老天爺!她這一生做過的好事不算少吧?怎麼會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呢?
「進梳妝打撈毛」笑天仇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可不希望我的娘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
「我就是這樣,你愛要不要!」婉盈委實吞嚥不下這口氣。
「進去!」他不生氣已經夠嚇人的了;發起火來尤其懾人魂魄。
王妃擔心婉盈再跟他嘔下去,他會用打斷李鐵勾那柄大刀的方法打她;倉皇地將婉盈拉到一旁,委婉地勸她回房裡去。
「娘:連你也希望我嫁給他?」
「回房裡去。」就算她不希望,也不能當著笑天仇和李鐵勾的面說呀!
「我這就回房去梳妝打扮。」
「不要勸逃走的念頭,你鬥不過我的。」笑天仇實在有夠厲害,她在想什麼他都知道。
婉盈停住腳步,回眸望向他,他也正望著自己,四目交織的憤怒仇恨竟複雜得令彼此都不覺驚心。
* * *
直到亥時將近,婉盈終究沒能逃出和親王府。
並非笑天仇嚴加看守,而是楚添嘯強留住她,因為他需要她這張護身符來保住他的性命和財產。
其實楚添嘯大可派人到衙門去報信,讓官兵將李鐵勾等人一網擒獲,或趕回黑風寨去。但他沒以這麼做,他明白衙門內那些捕挾沒那能耐可以逮住李鐵勾,即便趕走了他們,過些時候他們還是會再來。
與其漫無章法的趕「老鼠」,還不如養只凶悍的「貓」在家裡,方可一勞永逸。
把婉盈許配給笑天仇的確是委屈了她,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所幸他是個王爺,笑天執再狠、再厲害,想必也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才是。
楚添嘯前思後想,覺得這—切錯不在他?要怪只能怪老天爺愛捉弄人。於是他便心安理得的把婉盈,自顧自地回他第四位妃子的廂房睡大頭覺去。
* * *
新房內,殘燈如豆,搖曳地閃著微弱的光暈。
婉盈摘掉鳳冠,脫去大紅嫁衣,雙手當枕斜倚在床上,一忽兒歎氣,一忽兒蹙眉。
「砰!」若大的聲響來自門廓,外頭綵燈照映出一條細長的人影,直挺挺地邁向床前。
雖然明知是他,婉盈依然禁不住一凜,駭然坐直身子。
他望著她,眼裡聚著怒火。「把頭巾罩上。」
「何必多此一舉?」她嫌惡地把頭轉向一旁。
這就是她的丈夫?就是她廝守一生的夫君?新婚之夜他就用這種態度、這種口氣跟她講話,那往後呢?
婉盈一向自恃聰慧過人,如今卻怎麼也擬不出對策解決眼前的困境,她心一涼,含悲地徜下了兩串淚珠。
笑天仇卻視若無睹,負手轉身背向著她。
婉盈忍著氣,將紅巾重新蓋回頭上。由帕下望出,瞧見他穿著一襲月白綢布袍,漿洗得一淨如水,腰間繫一條寶藍帶子,腳蹬黑長靴,昂藏的身量彷彿蘊滿了力量。
她實在不明白,這樣的男子為何生就一張殘破的臉孔,和一顆冷莫無情的心?
「你既然這麼討厭我,為何要娶我?」語調中充滿委屈,她是不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笑夭仇緩緩轉身,依然佇立在原處。
婉盈看不見他的臉,無從知道他是喜是怒,但光從他透將出來的濃重氣息,就已經讓人喘不過氣采。
陡地,一隻手探過采,掀起她的頭巾。
婉盈猛一瞥見他的臉,掩不住惶惑驚顫,駭然別過眼睫。
笑天仇卻蠻橫地捏住她的下巴,硬生生將她的面龐轉回來,逼她望著自己。
「這張臉有這麼恐怖嗎?」
廢話!婉盈想拿面鏡子,教他自己照看看。
「比起你爹的心腸呢?」他林冷地一笑。
天啊!他的笑比哭還難看。
「我爹的所作所為也許夠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他配得上這四個字?」
難不成她爹也陷害過他?瞧他那副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可歸有陷害人家後自己都不記得的。
依他的年齡判斷,頂多十五、六,既非朝廷命官,也不太可能是富商巨賈,這樣一個沒啥「油水」的人,她爹害他做什麼?
或許他跟她一樣喜歡打抱不平、濟弱扶窮、嫉惡如仇,所以……
也不對,他會跟李鐵勾那班土匪稱兄道弟,顯見不是良善之輩,所以他娶自己純粹是為了貪圖美色,最後這四個字總算能稍稍撫慰她即將破碎的心靈。天!難道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好嘛,不用光明磊落,那用卑劣可以吧?」希望她爹沒躲在房外偷聽,否則她包準被修理得慘兮兮。「就算我爹他了許多卑劣的事,但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你何必用這種方法來懲罰我?」
凸出二抹錯愕,他可不認為嫁給他也能算是一種懲罰。良久之後,他才恍然一笑。
噢!他怎麼可以笑得這麼難看呢?婉盈不敢卒睹,索性把眼腈閉得死緊。
「張開眼睛!」他命令,「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