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春日笨婆娘上樓了。
門一打開,一陣面味混著肉味的香氣飄了進來——
他一看,臉登時黑了一半。
托盤上只有一個碗和兩個拳頭般大的蒸包,這麼點東西,塞牙縫都不夠!
「我、我回來了,幸好來的人是小翠,不然就完了!你瞧,有東西吃哩!」春日露出傻笑,不過一瞧見他的臉色,她立刻噤了聲,「那、那個……你怎麼了嗎?」
「那麼點東西,你在喂貓啊!」
「那、那這些你先吃好了,我再想辦法……」雖然她也餓了,不過受傷的人最大,而且……她也怕他,所以還是讓給他好了。
「塞牙縫都不夠!」他老大擺明了不領情。
「那……你還要多少才夠?」
「最起碼也要十五個!」
「啊?!」春日一雙眼睛和嘴巴同時張得圓圓的,「十、十……十五個?!」那她不就得帶包袱去裝才行?這人的肚子究竟有多大?她完全無法想像十五個包子一起裝在肚子裡的情景。
苦惱的神色爬上春日圓圓的臉蛋兒,光是帶十五個包子在身上就很顯眼了,宅子裡人來人往的,想要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就更難了!
「你還杵在那兒幹什麼?笨春日!」
「嘎?!」春日再度受到驚嚇,「你、你、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而且這時候,她的肚皮還很滑稽地發出咕嚕、咕嚕聲。
春日又窘又惱。自從這男人闖入她的房間以來,她沒有一件事兒是順利的,更丟臉的是,她的醜態全讓這男人看光光了!一定是這男人開口閉口老罵她笨,弄得她真的變笨了!
「沒有本大爺不知道的事,哪——」他大發慈悲地遞給她一個包子,「快點吃,吃完就快去張羅本大爺的早膳。」
「可是……」春日一臉為難的神情。
「還是你比較喜歡我姦殺你,嗯?」
「啊!」春日嚇退了好幾步,一屁股坐上長凳,「你、你……我、我…」
「少囉嗦!快吃!」
在他的盯視下,春日就像小媳婦似的,滿腹心酸兼滿臉委屈,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他塞給她的包子。
幸好今兒個大當家和二當家各自帶著夫人們到外頭巡視商行去了,她才有機會溜到熱鬧的大街上去。
為了不讓府裡的人發現那男人的存在,她只好心疼地拿出平常省吃儉用下來的私房錢,到外頭去買些吃的;在回去的路上,她又想起他身上那被劃得破破爛爛的衣服,於是又再繞去布莊買了些布料。
等她偷偷摸摸地回到春香小居時,已經快晌午了。
一進門,就瞧見他捧著紙包,正在替傷口上藥。
熱心的她看到這等情景,包袱還沒放下來便湊了過去。「可以嗎?要不要我幫忙?」
「叫你去張羅些吃的,你又混去哪裡了?」他盯著她背後鼓鼓的包袱問。
「我、我沒有混呀!就、就去大街上給你買些吃的而已,不、不好意思喔,讓你久等了。」春日走到桌邊卸下包袱。
包袱打開後,裡頭除了一個大紙包外,還有兩塊不同顏色的布料。
她先將大紙包打開遞給他,裡頭擺了各式各樣的食物,什麼餡餅、包子、饅頭、烤雞、肉卷子、刈包統統都有了。
「那個我、我不曉得你愛吃什麼?」她嘴上雖然笑著,心裡卻在淌血!那都是她好不容易省下來的積蓄哩!入了他的口,注定是要不回來了!他那麼凶又難伺候,她只希望他快把傷養好快離開,這樣就阿彌陀佛了,哪裡還敢跟他計較這些銀子?
「那是幹什麼的?」男人看著桌上灰色和藏青色的布料。「你、你衣服都破了,傷好了穿出去也奇怪,所以我……」
「哼,你倒挺識相的。」看著香氣四溢的各式食物,早餓得前胸貼後背的他開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春日愣愣地瞧著他大咧咧的吃相,再次驚訝於男女的不同,一個她要吃上老半天的包子,他竟然兩口就解決了!
他的手掌好大,幾乎是她的兩倍,就算坐著,感覺上還是比站著的她高大。她發現他和兩位當家是完全不同的類型,兩位當家都是斯文俊逸的男子,而他粗獷得像江洋大盜,凶起來時就更不用說了!
「看什麼看?」
「呃,對、對不起!」春日臉燙了起來,視線連忙落到地上去。
「昨兒個我昏過去後,你做了什麼?」
春日老老實實地回答:「就、就照你說的,把毒吸出來,然後……然後再上藥、然後再纏上白布。」
「然後呢?」
「就、就沒有然後了。」怎麼了?他為什麼會那麼問?難道她還遺漏了什麼沒做的嗎?春日心裡納悶著。
「用什麼把毒吸出來的?」
「用、用嘴。」
他看著那兩片小小的、粉色的唇瓣,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它貼在他皮膚的情景。他眸色一黯,很快又消失不見。
「謝了!」他別過臉,含糊不清地說道。
「啊?你、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他會不會因此又發脾氣了?
男人一口氣差點兒順不過來。想他威爺破天荒頭一次向人道謝,而且還是對個婆娘,結果竟然是……
「誰說話了?我看你是見鬼了!」他惱羞成怒,索性也不承認了!
春日吞了口唾液,有些緊張地張望了下四周,「天、大白天,你、你別亂說啦!我、我會怕的——」
「笨就是笨!」隨口胡謅的她就信,該聽的卻沒聽到,不是笨是什麼?
「我知道我很笨……」春日終究是沒膽頂撞他,只能越說越小聲,把話含在嘴裡嘟嘟噥噥起來,「但也不能這樣老、老罵人家呀!人家、人家小姐都不會這樣……」
「有膽就說大聲點。」說那麼小聲就以為他沒聽見嗎?
「沒、沒事兒。」她趕緊識相地閉上嘴兒。
無話兒可說了,春日像小媳婦似的正襟危坐在一旁,等著他吃完食物。
雖然怕他,但她還是忍不住要抬眼偷偷瞧他,因為:她還是對他感到好奇呀!比如說他是打哪兒來的?又怎麼會受傷的?還有,他叫什麼名字?偏偏他卻什麼也不說,只會端著一張惡臉,指使她做這做那的。
嗚,也許什麼都不知道還是好的。他那麼凶、又動不動就想「姦殺」她,她還是別問好了。
但是……但是萬一日後她落了個窩藏欽犯的罪名,那又該怎麼辦才好呢?
「喂!」
不耐煩的呼喝聲拉回了春日的思緒,「啊?你、你叫我?」「廢話!這裡就我跟你,不叫你叫誰?」
「喔、喔。有、有事兒嗎?」他可別再丟什麼苦差事兒給她才好。
「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噗——」一口氣哽住,「咳、咳咳……」害得春日劇烈嗆咳起來,她眼底除了亂竄的淚花外,還有著難以置信與指責。
「我、我才沒有!」她義正辭嚴地反駁,完全忘了自己怕他的這回事兒,「你、你別胡說!」
「是嗎?那你做什麼一直偷瞧我?」
「我、我……」春日漲紅了臉,卻結結巴巴地無法反駁,「才、才沒有!」
「沒有最好,就算有……」他老實不客氣地下了結論,「像你這種既笨又遲鈍又拖拖拉拉、長相平庸、身材平扁的笨婆娘,我也看不上眼!」
聽清楚了他說的話後,春日突然覺得腦際「轟」的一聲巨響,好像有什麼東西爆了開來,讓她氣炸了心肺。
她叉腰站了起來,一雙眼兒瞪得圓圓的,怒氣已經讓她完全忘了怕他這回事兒了,「你、你也沒什麼了不起!臉色兇惡、個性又差、只會欺壓良家婦女,送給我我都嫌累贅!」
天、天呀!她、她剛剛說了什麼來著?!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春日連忙摀住了嘴。
完了!她在心底哀號一聲,她怎會氣得口不擇言而頂撞了他呢?他……不會真的對她怎麼樣吧?!
「哼哼!」男人冷哼出聲,連眼睛都危險地半瞇了起來,「累贅是吧?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老天!他要殺她了!他一定是要殺她了!
「哇!」春日尖叫一聲,拔腿就往外跑——
第三章
目睹嬌小的身影逃竄到門外,男人眼裡有著勝利的光芒,而且一點兒也不以為意。
反正時候到了,她還是得乖乖回來!
不過是一眨眼工夫,又聽到「咚、咚、咚」的腳步聲折了回來。
顯然她還是畏懼他的,因為她只從門縫裡探進一顆頭顱,「那、那個……小姐來了!你、你要想辦法躲好!」
說完兩扇門扉就緊緊合上,她匆忙的腳步聲再度響起……
「小姐!你怎麼來了?」春日邊下樓梯邊高興地說著話。「我不能來嗎?」
「不、不是啦!該是我去見小姐你才對,對不起啦!還讓小姐你親自來這兒。」
「哼哼,再不來瞧瞧你,我都快忘了我有個叫春日的姐妹了。」
「對不起嘛!來來,小姐,先進來坐著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