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是啊,妳辛苦了。」凌非塵讚美,「我們這些在台北待久的男人都知道,現在像妳這種賢慧體貼的女人真的不多了呢!」他黑眸凝定著她,深邃溫煦中卻又隱約帶著幾分邪氣,形成一種女人難以抵抗的男性魅力。
李太太臉一紅,「妳太誇獎了啦,凌先生。」
「不是誇獎,是實話。」凌非塵笑,「就說這賣地的事……」他一頓,神色尷尬。
「怎麼?」李太太察覺不對勁,她蹙眉,「是不是淑真說了什麼?」
「其實也沒什麼。」他故意輕描淡寫,「只是她說妳本來想賣的,只是因為李先生不願意,所以妳一切尊重他意見。」
「淑真說我想賣地?」李太太臉色一變,拉高嗓音,「我哪有?」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凌非塵趕忙陪笑道歉。
「你不用道歉,凌先生。」李太太氣呼呼地,「我只是要跟你把話說清楚,其實想賣地的是淑真,這個女人是都市來的,一點土地觀念都沒有,只想著多分一點錢。」
是嗎?原來如此。凌非塵不動聲色地消化這有趣的情報,臉上卻做出尷尬表情。「不好意思,李太太,都是我太多話了。這樣吧,既然李先生不在,我改天再來拜訪好了。」他連聲致歉,起身離去。
只是挺拔的身軀剛走出這家廳堂,穿過院落,又悄悄閃進另一家廳堂,找到另一個李太太。
類似的戲碼,在不同的場所上演,而他都是點到為止,沒過於挑動分化。
裂痕既然已產生,他未來有太多機會見縫插針,不必急於一時。
離開李姓人家後,他又前去拜訪了另一戶人家,同樣機敏地尋找人性的弱點,準確切入。
到夕陽西下的時候,他決定今日的行程到此為止,白色法拉利駛到鎮中心一家超市。
他停妥車,不顧行人好奇的眼光,逕自走進超市,推著一台購物車,購買食物與日常用品。
結束在生鮮區的巡禮後,他推著車子來到調味品區,卻聽見了架子另一側三姑六婆的閒話。
「妳聽說了嗎?那個凌非塵回來了。」
「凌非塵?誰啊?」
「妳忘了嗎?那個死酒鬼老凌的兒子啊!他好愛賭的,到處欠賭債,連我老公都被他倒了幾萬塊。」
「啊,妳是說住在貧民窟那個老凌?」
「對,就是他。說起來他雖然可惡,也有點可憐,他那個不肖兒子十幾年前不是逃家了嗎?後來老凌得了肝癌,他兒子光是寄錢回來,一次也沒回來看他,老凌就這麼孤孤單單在醫院病死了。」
「既然老爸都死了,那個凌非塵還回來幹嘛?」
「妳不知道嗎?他是雙城集團的代表律師,來勸人家賣地的。」
「嗄?他是律師?」
「我老公說他看起來就是一副冷血的模樣。聽說他在台北很有名氣,賺很多錢。我看他賺的一定都是見不得光的黑心錢……」
三姑六婆碎碎念,拿他不堪的過去對比他風光的現在,評語一句比一句狠辣,毫不留情。
凌非塵淡漠地聽著,手上挑選調味品的動作未停。這些言語的利刀顯然並未剌穿他身上防護的盔甲,他面容平靜,情緒無一點起伏。
直到他聽見另一道溫婉的聲嗓--
「別這麼說他。王阿姨,周阿姨。」那道嗓音的主人輕聲說著,像沁涼的流水,撫慰乾渴的大地。「他沒妳們想像得那麼壞。他小時候家裡窮,現在好不容易成功了,我們應該祝福他。」
是喬羽睫!凌非塵僵住身子,不敢置信地聽著這為他辯護的話。他掌心冒出汗,差點抓不穩手中一瓶牛排醬,趕忙將它拋入推車。
「……羽睫!」遭她直言點破兩人的氣度狹小,王、周兩位婦人都有些尷尬。「妳怎麼也在這裡?」
「我來買菜。」她柔聲道,「恬恬吵著要吃牛肉壽喜鍋,我打算晚上做給她吃。」
「這樣啊∼∼呃,妳別誤會,我們剛剛也不是故意要說人壞話啦,只是大家都說,凌非塵是回來報復的,他不懷好意。」
「他為什麼要報復?」她問,「這裡是他的家鄉啊!」
「哎,這個嘛……」兩個婦人被她輕淡的反問弄得愈發尷尬起來,急忙轉開話題,「對了,妳不是說要做牛肉壽喜鍋啊嗎?那趕快去生鮮區那邊看看,今天牛肉有打折哦,我也買了一些,妳瞧瞧,顏色很不錯吧!」
「真的耶,好像很新鮮。」
「妳也趕快去搶吧,晚了可能就賣光了。」
「好,那我就先去那邊看看。謝謝。」喬羽睫推車離開。
王、周兩位婦人見她走遠了,又開始嚼舌根。
「妳記得吧?十三年前,她跟那個凌非塵做那檔事被逮到。」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年紀那麼小就那麼不檢點,真不害臊,怪不得她爸氣得要死。」
「她到今天還幫他說話,她是不是還對他有意思啊?」
「說不定哦。人家都說寡婦最耐不住寂寞,不能一天沒男人……」
接下來兩人又說了什麼刻薄閒話,凌非塵已經完全聽不到了,他只掛念一句話。
她是寡婦。
這麼說,她丈夫已經過世了?他推車繼續前進,平靜無痕的面具在思潮狂亂起伏間,一點一點崩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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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羽睫走出超級市場時,天空微微飄著雨。
她提著購物袋,有些煩惱地看著乍然陰暗的天色,猶豫數秒後,她踏入雨幕。
她在人行道上尋找自己的腳踏車,可天生方向感不好的她,迷糊地搞不清究竟停在哪兒,左右張望了一會兒,還是無法決定該往那邊走。
經常迷路的她已經習慣自己的糊塗,發現車子不見了,倒也沒太緊張,靜立在原地,閉上眼仔細回想。
方纔她從圖書館下班後,騎著自行車直接往超市來,圖書館是在靠加油站那個方向,所以她應該是把車子停在加油站與超市之間。
想明白之後,她張開眼,左轉,才剛前進兩步,一輛白色跑車倏地擋在她面前。
車門打開,凌非塵下車走到她面前,不由分說地搶過她手中沉重的購物袋。
「我送妳回去。」他說,也不等她反應,直接把購物袋丟進後座。
她愣了一下,「不、不用了,我騎車來的,自己可以回去。」
「妳騎機車?」
「不是,腳踏車。」
「下雨了,妳想一路淋雨回去嗎?」他陰沉著臉。
「只是毛毛雨……」
「我送妳!」
「你--」她還想拒絕,可一看他下頷緊凜,臉部的線條顯得那麼剛硬,便知他情緒不好,不容人與他多爭辯。
於是她點頭,讓步。「那好吧。謝謝你。」
上了車,凌非塵發動引擎,喬羽睫則從皮包裡找出面紙,擦拭遭細雨染濕的發和臉。
擦得差不多後,她隨手拿一條方巾將微濕的髮束成俏麗的馬尾,一綹不聽話的發溜出來,她輕輕將它撥回耳後。
這一連串動作,她做得自然,無意間流露的嫵媚卻勾惹凌非塵的心。
他收回視線,十指緊扣方向盤,幽暗的眸裡是對自己心猿意馬的強烈不滿。
「對了,我一直忘了問你住在哪裡。」她完全沒感覺到他的緊繃,偏過頭,微笑望他,「你住鎮上的旅館嗎?」
「我住……妳對面。」
「嗄?」
「我是妳的新鄰居。」他淡道。
她愣了愣,「你的意思是,我家以前的房子是你買下的?」
「不錯。」他看她,幽深的眸像在評估她的反應。
「啊,原來就是你。」她一怔,想起自己之前毫無根據的猜測,不禁輕輕一笑。
「妳笑什麼?」他攏眉。
「沒有。我只是……我昨天還在想搬進來的究竟是什麼人呢,原來是你。」明眸笑意盈盈。
他的劍眉更加收攏,「妳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在意什麼?」
「我買下了妳家從前的房子。」他一字一句,從齒縫迸出。
她怔然看他幾秒,「那有什麼不好嗎?我很高興買下來的人是你啊!」
「妳很高興?」他瞪她,不可思議。
「總比被某個富商買去金屋藏嬌好吧?」她幽默地眨眨眼,「我想你的品味應該比他們好很多。我聽說他們之前還把客廳的牆刷成粉紅色的,不是真的吧?」
「我不知道。」他冷硬地回答。
他根本不在乎之前的裝潢是怎樣,當初他一聽說那是喬家的房子,二話不說便買下來了。宅邸的格局擺設一點都不重要,他在乎的只是他有能力買下喬家從前的房子。
他在意的只有這點,可她,卻似乎一點也不以為意……莫名的狂躁攫住他,一種從昨日延續而來的挫敗感,正逐漸加深。
他真的不解,為什麼她的反應完全跟他想像的不一樣?
他板著臉默默開車,送她到家後,他幫她提購物袋進門,擱上廚房邊的餐桌。
「謝謝。」她溫聲道謝,打開購物袋,一一取出裡頭的食材與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