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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何弦

  「哇!你做什麼看得這麼專心?這破爛字,哪值得看得你雙眼發直。」

  潮生溫柔一笑。

  「哪來的不好。這筆意綿綿,顯然是對獻之的字臨摹甚久,我覺得寫得挺好,又兼之多一分娟媚秀逸。」

  雲瑛扣著檀木桌緣,咯咯嬌笑。

  「我都忘了,程二爺擅丹青書畫,豈僅是行家,更是大名鼎鼎的江東才子呢!」

  雲瑛逕自落座,掬起茶杯於掌中,垂眼細啜。良久,她才輕輕一個吐屬:

  「真不愧是茶中狀元……難怪,這般佳茗,貴為貢茶,的確名實相符。」

  雲瑛微微一笑。「我們來玩個遊戲,以這為賭資。」雲瑛注滿一壺清雋,意有所指的比了比茶。

  「輪流出對子,對不出下聯的一方為輸,勝者,便得飲這貢茶一杯,如何?」

  潮生了悟,微笑。「原來如此!在下求之不得。」

  雲瑛掩嘴一笑,人轉而移步桌案,研起墨來。

  「現下由你開始。」

  雲瑛狡黠又嫵媚的笑顏,潮生看在眼裡,記在心裡,不由動情,頓時升起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想望。

  凝筆思索片刻,宣紙上出現一橫端麗的歐陽詢體:

  「上旬上,中旬中,朔日望日。」

  雲瑛不加思慮,立時回了下聯:

  「五月五,九月九,端午重陽。」

  雲瑛嬌美一笑,秀眉一揚。「怎麼?如何?」

  潮生叫她激起不服之心,手翦於後背,悠悠吟哦:

  「石獅子頭底焚香爐,幾時得了?」

  「泥判官手拿生死簿,何日勾消?」雲瑛清亮的嗓音在他話一說完,及時接上。

  潮生幾乎要不相信她捷才若此。他不甘示弱,較量之心更熾,又出一聯以對:

  「天作棋盤星作子,誰人能下?」

  雲瑛水眸一轉,胸中又有了應對,朗聲吟詠:

  「地為琵琶路為弦,哪個可彈?」

  一來一往,兩人實力於伯仲之間,著實難分高下。對了數十對後,又輪到雲瑛出對,就見她成竹在胸的大筆一揮,紙上儼然一行清俊,此上聯為:

  「二帝王,三王爭,五霸七雄丑末爾,漢祖唐宗可算一時名角,其餘拜將封侯,無非肩旗打傘跑龍套。」

  雲瑛寫畢,復又回眸看他,見他一臉深思,遂一臉嬌笑。

  「輪到你了。」

  雲瑛優雅入座,拿起蓋碗茶,低眉輕啜。一雙腳蹺起,晃晃悠悠的等著潮生寫下聯。

  一盞茶的時間已過,潮生猶未對出一語半字,就見他眉間越發緊蹙。

  潮生起身,朝雲瑛有禮一揖。「還請賜教。」

  雲瑛抿嘴一笑,得意道:「這回你可心服口服了?」

  「豈只心服口服,簡直是甘拜下風。」

  說著,一臉必恭必敬,弄得雲瑛笑得花枝亂顫。「好,這就教你一個乖,可聽好嘍——」

  清清嗓,她一步一吟:

  「四書白,六書吟,諸子百家雜曲也,李白杜甫能唱幾句亂彈,此外咬文嚼字——」打住,不再續言。

  她回覷一臉專注的潮生,清靈美眸閃動狡儈靈光。

  潮生見狀,心下緊了一緊。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就聽耳畔揚起她清亮的聲音:「不過沿街乞討耍猴兒!」

  潮生這才懂得雲瑛為何一臉的戲謔,原來她拐著彎損他!

  他撫掌大笑,對她十分佩服。

  「好,極好,此聯彈天論地、氣貫長虹,是為上上之作,看來,我這點微末本領,亦不過『沿街乞討耍猴兒』。」潮生借她的話,自我調侃。

  說完,一臉誠惶誠恐的呈上一盅貢茶遞給雲瑛。

  「還請多多指教,日後再不敢魯班門前弄大斧。」

  雲瑛接過茶,乍見潮生一臉滑稽的表情,「噗」一聲大笑出聲,笑得上氣難接下氣。

  因笑得太過激動,手中所握的茶杯亦隨之溢出茶水,灑得裙幅儘是。

  潮生望著雲瑛多變的神情。她聰慧又傻氣,在在吸引他的心緒。雲瑛雖美,卻非絕色,最讓人牽心的是她那一份獨特的韻致。看她笑,很難不被迷惑。

  一壺茶已近無味,時辰已過四更,雲瑛沒有倦意的伸個懶腰站起,推開窗帷,雙手環胸看著漫天飛雪,她逸了抹安適笑意。

  「能安安穩穩、平靜自得的憑窗觀雪,上天真是偏疼了。」

  潮生不禁一怔。「何出此言呢?」

  雲瑛目光輕掃過他,眼神悠遠。

  「雖張首輔執牛耳推行新政已行之有年,比之前朝,四海歸趨承平,不過……」

  「你這話我們私下說說還可,若傳了出去,可是會惹禍上身的。」

  雲瑛輕輕一笑,斷了他的驚惶。

  「這我自是明白,我可是在京師長大的,豈有不知。」一笑之後,復又歎回氣。「皇上親政在即,不知道張首輔一手推行的新政可有辦法延續?」

  對這,潮生倒沒雲瑛的憂心,微笑解語:

  「皇上對張首輔甚為敬重呢!本朝也就只有一個『張少師』而已。再說,皇上興許有心圖志,再創一個萬曆之治亦非不能。」

  雲瑛嗤笑。潮生此言未免太過粉飾太平。

  「是嗎?先不論當今聖上,自英宗以降,土木堡兵敗,遺笑蒙古;武宗自行封賞會己為大將軍,或留下幾幕與李鳳姐的風流戲文;世宗呢,他愛的不是黃袍,而是道袍。大明之疾,早根深柢固,就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瀾?」

  說完,皺眉取笑:

  「再說,我這是香藕齋,而非金鑾殿,你又何必與我如此遮遮掩掩呢!難不成你對我有疑?」

  雲瑛神態半為取笑,半為狎語,弄得潮生俊臉微微潮紅,忙辯解: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胡猜。」

  潮生一時動念,突覺以她的才學、敏慧,若為男兒身,入朝拜相亦當得。

  雲瑛見他不發一語,一雙纖纖素手在他眼前輕擺。

  「怎麼?你又在算計什麼啦?」

  潮生沒有預警的猛地攫住她手,歎道:

  「你何其可惜身為女子,卻又何其幸運身為女兒身!」

  雲瑛不著痕跡的掙開他手,一臉疑惑的瞅著他。

  「此話怎講?」

  他忽想到上回京城的巧遇,不由笑言:

  「你不是一向聰敏機變、能謀能斷嗎?所以,從前在你母家,表面主事雖是令姐,但是真正理事、運籌的人是你。」雲瑛聞言,不禁一怔。他居然將她的過去查得如此清楚。笑容轉為似笑非笑。

  「原來如此,我還覺得奇怪哩,怎麼回來後不太一樣。你知道些什麼?」

  潮生呵呵一笑。「我進京見到一個人。」

  「是誰?」

  「翰林院的總編修陸有美。」潮生漾著笑,溫柔的望向雲瑛眼瞳。

  雲瑛微微一呆,轉而訝異笑問:「你見過我大哥?」

  潮生飲盡一杯茶,笑語:

  「我們可謂不打不相識啊!」隨之原原本本的將與陸風恆相識、爭執、言和等諸多轉折說予雲瑛知曉。

  「你們倆真是……我大哥有意捉弄,你卻有心裝糊塗。」

  雲瑛唇畔綻放一朵清絕、美絕的笑靨,潮生望在眼裡,醉得不能自己。

  一時動情,將雲瑛纖手住唇畔一偎,雲瑛卻讓他突如其來的舉措給驚擾了,忙欲抽回手,但這次卻沒能如願。

  雲瑛急著劃開這般曖昧的情境,腦海一閃,便問:

  「你還沒回答我呢。」

  潮生一時不能反應,愣住。「什麼?」

  雲瑛頑皮一笑。

  「想賴呀,你還沒說我為什麼有幸身為女兒身呢。」

  潮生又為她沏上一壺香茶,再斟上一盞,淡淡一笑。

  「身為男子,最大的前途便是入朝仕宦,但是,這宦海卻總讓深陷其中的人身難由己!」

  雲瑛聽得他這一席話,先前累積的疑惑全都如雨後春筍般紛紛鑽出,她忽地想到什麼,眼中閃動慧黠,彈指輕盈一笑。

  「騙我,言不由衷!」

  潮生失笑。「是真的。」

  雲瑛蕩起悠涼笑聲。「呵呵,這也是你自找的,早知如此,你又何必當初呢?」

  潮生讓她突如其來的一語給弄糊塗,不懂她又要說什麼了。

  「此話怎講,但說無妨。」

  雲瑛若有所指的一笑。「是真的無妨嗎?」

  潮生不解。雲瑛長身而立,側瞅著他,似笑非笑的道:

  「這不就是你所想要的結果——能夠於朝廊間得意弄潮。」

  他實在不懂她這話背後藏著什麼,達深深一揖。

  「小可這廂有禮了,還望賜教。」

  雲瑛微笑不語,卻轉而拈起筆,懸腕揮舞——

  李代桃僵易東床,蕭史臨風自遠揚,矯龍猶聘秦弄玉,簫止聲斷戲紅妝。

  四句詩落在潮生眼瞳,他沒想到她仍對代娶之事耿耿於懷。

  潮生腦中閃過然生那一雙洞悉世事的眼眸,陡然問道:

  「是然生嗎?他說了些什麼?」

  雲瑛見他突然色變,心底有了幾分譜,便順著他的話頭:

  「是的,他都告訴我了。」

  潮生的記憶一下子全都鮮明瞭,他想起最初他是多麼的不願意接受雲瑛,多麼的掙扎,近乎無奈的接受她的于歸。

  而這一切的背後,源自他對另一個女子——現在已成為他嫂子的芊茴——的成全。

  不知道由何時開始,一直盤據心中的芊茴形影,不知不覺的淡了色彩,取而代之的是眼前清言淺笑的女多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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