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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梨陌

  鄧文忠戴上眼鏡,連忙點點頭。「喔,好、好。」

  那個被罵作笨蛋的男人也不惱,只是露出牙齒笑笑,很識趣地閉上嘴,安坐在一邊,敲著膝蓋上的筆記型計算機,專心地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她覺得不可思議。即使是珠寶鑒定師,也是一份正當的工作吧?應該有很多事情要忙吧?一個「據說在這一行很有名」的珠寶鑒定師,可以整天這樣無所事事,跑到別人的店裡來喝茶聊天?他的收入到底從哪裡來?

  不過,雖然打扮很隨意,她卻有一種感覺,那個男人的經濟狀況確實很不錯。無論是從他膝蓋上的筆記型計算機、計算機底下的名牌牛仔褲,或是言行舉止所散發出來的氣質,胡孟傑都顯然是那種不需要為金錢苦惱的人。

  察覺到自己的思緒流向,她皺起眉頭。那個討厭的男人怎麼樣,都跟她沒有關係,今天會特別注意他,九成九是被昨天晚上跟雪君姐的那一番話影響。

  嘴角微微抿緊,她將心思抽離那個不重要的奇怪客人,專心弄明白鄧文忠正努力在跟她講解的「冰種」、「豆種」到底指的是什麼東西。

  鈴聲響。有客人上門。

  「歡迎光臨。」她抬頭,露出微笑,發現是見過的面孔。「唐小姐,今天有空過來?」

  唐寶兒微微笑,淺棕色的眼睛在店裡轉了一圈,朝坐在角落的胡孟傑微微點頭打個招呼。「是啊,今天想過來看看店裡進了什麼新寶貝。」

  新寶貝?她楞一下,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沒有想過進貨的問題……應該說,她根本沒有進入狀況--自己是身為「曉夢軒」主人的這個狀況。

  還來不及反應,一直站在身旁的鄧文忠已經開口:「唐、唐小姐,麻、麻煩妳等一下,我去把昨天、昨天批進來的東西拿出來。」

  唐寶兒隨意地點頭,拿起一塊吸引了她目光的羊脂玉墜在燈光下反覆檢視,沒有多餘的反應。

  ……所以,昨天下午文忠哥不在,是去工廠批貨,她還以為他是跟平常一樣,到教堂去。

  眨眨眼睛,看著鄧文忠匆匆忙忙走上二樓的身影,她不知道自己該對誰感覺比較驚訝;是太過失職的自己,或是對那個盡責的中年店員?

  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會認為鄧文忠還比較像這間店的老闆。

  她忍不住朝自己皺眉頭。她應該更振作一點的。

  「鄧哥不會計較的。」

  聽到聲音,她抬起眼,望進那雙已經很熟悉的眼睛。

  說話的人,當然是胡孟傑。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男人已經結束工作,蓋上了筆記計算機,單手習慣性地撫著下頰,一雙深邃的目光炯炯,專注地凝望向她。

  他怎麼知道她在想什麼?還有,那道和第一次見面一樣,似乎在刺探些什麼的眼神……她覺得很不舒服。「你在看什麼?」

  「看妳啊。」渾厚的男性嗓音,平淡的語調,隱約帶著笑意,應該是很平常的應答,她卻臉紅了。

  可惡!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嗎?隨便盯著人看,是很沒有禮貌的。」

  「啊……抱歉,我又忘了。」

  她瞇起眼睛。「你會覺得抱歉才有鬼!」

  哧地一聲笑,提醒了她還有另一個人在場。「你們的感情真好。」

  「唐小姐,」他歎氣。「妳這樣說,有人會抗議的。」

  她咬緊牙根,掙扎著控制臉紅,一邊提醒自己:還有客人在,平心靜氣一點,別被他耍著玩。

  「……唐小姐,妳喜歡那塊玉嗎?」很差勁的轉移話題手法,她知道,但是眼下這個狀況,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站在櫃檯前的美人盈盈笑著,似乎是也明白了她的窘境。

  和某個很討厭的人一樣,她也是「曉夢軒」的常客,不過上門的次數沒那麼頻繁,性格更不像那個人一樣討厭。

  白皙的臉,鴉黑的長髮,水晶玻璃似的淺色瞳眸,看不出是多大的年紀,唐寶兒是那種氣質很好的美女,穿著端莊的粉色裙裝,和店裡販賣的各種寶石古玉感覺非常相襯。

  「叫我寶兒就好。」唐寶兒微笑,將手上的玉墜放回架上。「不,我只是看看。玉好像不是那麼適合我。」

  抗議的話正要出口,看到那抹微笑,她卻突然遲疑了。

  唐寶兒說的,似乎不是沒有道理。那塊色澤溫潤的玉墜,和眼前氣質柔和的美人,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就是不對。

  ……所以,她該說什麼?對,妳說的沒錯,它的確不適合妳?

  突然,唐寶兒伸手掩住嘴,輕聲失笑。「新羽,妳這樣怎麼行呢?當一個老闆,要努力對客人推銷自己的商品呀,突然就安靜下來,難不成妳想說:對,寶兒,妳確實不適合這條墜子?」

  被說中了心思,她縮一下脖子,正要打個哈哈混過去,突然,一個卷標鑽進眼角的餘光。

  眨眨眼睛,她露出微笑,執起另一條項鏈。「……不是,我剛剛是想說,唐小姐,我也覺得這條玉墜不太適合妳。妳要不要過來看看這條水晶項鏈,我覺得這一條比較適合妳。」

  聽到她的回答,似乎對店裡的貨品價值瞭若指掌的胡孟傑立時爆出笑聲。

  她手上的那條水晶項鏈,標價是原本那塊玉墜的兩倍有餘。

  唐寶兒驚訝地看著她,靜默一下,然後跟著搖頭笑了。

  ☆☆☆☆☆☆☆☆☆☆  ☆☆☆☆☆☆☆☆☆☆

  「Derek,你最近很難找,不在家,手機也不開,」前妻才一踏進門,就一邊發著牢騷,走進廚房,拿出冰箱的礦泉水喝。「到底跑去哪裡?連Richard都打電話到我辦公室裡來要人。」

  「Richard。」他避開她的問題,訝異地反問:「他找我做什麼?」

  「過完年佳士得要在上海辦拍賣會,他想問問你的意見。」

  「他有別人可以問吧。」他順手關上茶几上的筆記計算機,打個呵欠,不太感興趣。「這次有什麼好東西嗎?」

  「乾隆朝的白玉蟾蜍,他們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叫『吞月』。Richard應該是看上那個。」

  「蟾蜍?他搜集的蟾蜍還不夠多嗎?」他現在對蝴蝶比較有興趣。「那妳呢?庭婷,妳又是看上什麼?」

  接棒經營家族珠寶公司的莊庭婷從杯緣瞪他一眼,不悅地說:「幹嘛說成這樣?好像我很勢利眼似的。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我們好歹也做過兩年的夫妻耶!」

  他只是笑。

  如果是兩三年以前,他連門都不會讓這個前妻進來。但是現在他已經明白了:庭婷不是壞人,她只是更在乎其它一些世俗的東西而已,一直都是如此,從來沒有改變。而不曾認清這一點的他,更沒有資格認為她是背叛者。

  「哦?沒有別的事嗎?」他促狹地笑。「那麼我們去市區看場電影吧?我很久沒有看電影了。」

  「胡孟傑!你夠了!」莊庭婷沒好氣地啐他。「好啦,我最近是有幾顆想買的石頭,想順便請你幫我看看。可是,這又不是我來找你的主要原因!我是聽Richard說起,又連續幾天打電話都沒找到你才過來的。誰叫你又不開手機!我是關心你,老是把別人想得那麼壞,你很開心嗎?」

  這就是莊庭婷,他已經分手的前妻。精明、實際、自我中心,永遠不明白她所謂的「順便」,聽在別人耳裡,有多麼不受用。

  他有時候會很懷疑:當初他是為什麼會向她求婚的?

  年少無知。

  「好吧,是我狗咬呂洞賓。」他笑。「妳想買什麼?」

  一談到生意,莊庭婷的眼神立刻閃出晶亮的光芒,嘴角勾起笑。「朋友認識一個朋友,說手邊有批家傳首飾想脫手,因為認識,乾脆作個人情,便宜賣給我。我想請Derek  Hu大師出馬,幫我看看那批翡翠珊瑚,到底是不是他說的,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寶貝。」

  他打呵欠。「庭婷,你們公司自己有鑒定師不是?」

  「這是『古董』翡翠,而且你是最好的,Derek,你自己也很清楚。」莊庭婷毫不猶豫地說:「既然人家敢找上我莊庭婷的門,東西就算是假的,也一定仿得維妙維肖。我不想冒險,白花一筆錢當冤大頭;更何況,要是在這種事情上被騙了,我大哥那邊一定趁機搧風點火,說當初不應該把點石齋交給我一個女人來負責。」她冷笑。「說這種話,也不想想自己當初把公司搞成什麼德行!」

  他不想再介入他們那些複雜的家族恩怨,他自己家裡的就夠複雜了。「妳就這麼看得起我?」

  「別的我不敢說,這種事情,我只信你一個,孟傑。」

  他知道她說的是實話,否則當初她也不會選擇他作為結婚對象。

  他沉思地撫著下頦,提出實際的問題:「酬勞怎麼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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